“我看了幾家姑娘,都是人品賢良家世也清白,你尋個空看看?”外間連氏和葉向荃細語道。
葉睞娘就坐在裡間熏籠旁做針線,她想給自己的排簫做個簫囊,然後請葉書夏給繡上圖案,與這個二姐姐相處久了,葉睞娘也摸熟了她的脾氣,葉書夏性子高傲了些,但心地不算太壞,喜歡被人好言好語哄着,也好爲人師,你請教她什麼,她頂多諷刺上幾句,過後還是會幫忙的。
“我的想法你還不知道麼?做那些無用的事幹什麼?還不如好好在家把身子養好,”葉向荃的聲音低低傳來。
連氏說話時帶了幾分哽咽,“咱們做夫妻快十五年了,妾身還有什麼不知道的,但老爺也要爲後世考慮考慮,就是睞娘,以後也要有個依靠纔是。”
見葉向荃不語,連氏又追問一句,“難道你真的要把羅姨娘的孩子抱過來養?”
“那怎麼可能?”葉向荃聲音中帶了絲金屬的銳利,“他們謀得是什麼大家心知肚明,可他們忘了,當初長房是怎麼害你的,這西院我將來就算是全拿來散給城中的乞丐,也不會留給他們!”
難道母親還吃過長房的什麼大虧?葉睞娘悚然一驚,放下手中的針線。
“他們怎麼會記得那些?”連氏已經淚如雨下。
“若不是大嫂挑唆老太太讓你懷着孕去站什麼規矩,你怎麼會小產?又怎麼會毀了身子?!”葉向荃已經控制不住怒氣,現在這些始作俑者竟然還有臉來謀算自己的家產?!
“所以啊,老爺您還是聽着妾身的,再納一房,將來有了兒子才能徹底絕了那些齷齪人的心思。”連氏已經下定了決心,不論誰生的,都是相公的孩子,自己也會真心想待,總比將來苦心經營的一切被人佔去了強。
葉向荃根本無意納妾,但他不想爲這件事與妻子爭執,“我要給二哥守一年孝的,現在你忙活這個事兒肯定要被老太太責罵,還是先放放吧。”
“娘,”葉睞娘看到連氏進來,急忙起身,她可不是有意偷聽的,“我和連枝在做針線,太專心了,嘿嘿~”
也怪自己沒有想起來女兒還在房裡,連氏也無意怪她,“做的什麼,拿來娘瞧瞧。”
睞娘示意連枝出去,纔將手中的簫囊遞給連氏,“娘,剛纔的話女兒都聽到了,天氣太冷,又快過年了,要麼您聽爹的,這事兒先放放吧?”
“睞娘,娘也知道你跟孃親,但也要以大局爲重,”連氏以爲女兒也反對自己給葉向荃納妾。
正院那幾們既然把主意打到了三房,怎麼會眼睜睜的看着西院納妾?葉睫娘小心提醒道,“不是,女兒是不想大年下的又惹大祖母生氣,再說了,您既然是爲了給爹爹求子嗣,就要保那孩子平安就行啊~”
看着女兒蹙眉思量的樣子,連氏心裡一酸,別人家的孩子恐怕現在還不知愁滋味,而女兒就開始考慮這些事情,“嗯,娘聽你爹的,這事兒先停停,反正那羅氏也未必能生出兒子來!”
連氏要爲葉向荃納妾的事到底還是沒有瞞住正院的幾位,一大早趙氏派人到西院來傳喚。
“三太太,”旺兒有些擔憂的提醒連氏,“老太太那兒您小心說話,大太太二太太都在呢!”
“嗯,”
“旺兒姐姐謝謝你,我知道正院裡只有你對我們是真心的,”葉睞娘打量着一身暗綠緞襖的旺兒,這丫頭顯然是收拾打扮過纔來的,頭髮精心梳了個單螺髻,圓圓的臉上細細勻了粉,又薄薄施了胭脂,“旺兒姐姐你真香,也真好看~”
葉睞娘大聲讚美,這跑腿傳話的活兒近來都讓這個旺兒包了,來的時候次次都是挑着葉向荃在家的時候,要是猜不到她的意思葉睞娘算是白活幾十年了。
連氏淡淡的看了旺兒一眼,“旺兒也該尋婆家了,老太太必不會虧待了你。”
旺兒望着走在頭裡的葉向荃,一身深色錦袍將葉向荃的背影襯得挺拔出竹,他邊走邊回頭與後面的妻子女兒說話,淺淺的笑聲隨風飄來,如果細細的絲線纏在旺兒心上。
她聽說連氏要爲他納妾的事後急得嘴裡都起了大泡,自己這小半年可沒少在西院下功夫,又在老太太那裡小心巴結,希望老太太能把自己當做耳目而送到西院爲妾,但現在出了長房想將未出世的庶子過繼給葉向荃的事,恐怕自己的心思算是打了水漂。想到自己已經過了二十,這年齡再出府還能找到什麼好婆家?鋪子裡的管事她偷偷慮過,多是上了年紀的,年輕的夥計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熬出個頭?
旺兒閒暇時攬鏡自照,比起這葉家的三位太太,怎麼看都是自己跟年輕漂亮些,如果能像她們那樣穿上絲綢衣裳,就算是羅姨娘也比不上自己。
“連清雅,給我跪下!!!”
金安堂上下一片愕然,雖然知道老太太今天心緒不佳,但都沒想到老太太會這麼直接的發難。
連氏平靜的跪在堂下,至於原因她根本連問都不問。
“你可知罪?”
“還請母親明示,”連氏拉了一把準備說話的葉向荃,女人的事,男人還是不要參與的好。
“你二哥還沒出孝,你竟然敢張羅着給老三納妾?你好大的膽子!”趙氏將花梨木桌子拍的山響。
連氏微微一笑,她早防着這一招了,“與相公納妾?母親從那裡聽到的這種話?二伯不幸病故,相公是要服一年孝的,媳婦再不知禮,也不會攛掇他做這種不孝不悌的事情!”
從那裡聽來的?趙氏一愣,下意識的看向小趙氏,才轉頭道,“你不要以爲瞞的緊我就不知道,人在做天在看,你小心報應!”
“是,媳婦知道做壞事一定會遭報應的,所以不敢做那種不忠不孝的事,”連氏態度極爲誠懇,“只是還請母親明示,您從那裡聽到這種陷害三房的話?”
“呸,你少裝樣子了,誰不知道你這些日子天天往外跑,踅摸着給老三找小婆兒?”小趙氏沉不住氣了,她連人牙子找的那家都打聽到了。
葉睞娘看不下去,也知道母親不是個冒失之人,在一旁道,“大祖母,我娘說了沒有這事,大伯母非得說有,既然是大伯母要告我娘,那她也要跪下告才公平啊?”
“你,你這個小蹄子,你母親是犯了大錯才跪着的,”小趙氏恨不得衝過來搧葉睞娘一巴掌。
“大嫂,小孩子不懂事你莫要與她鬥口,”連氏目光中俱是不屑,“我沒有大嫂子的賢惠,還想着與相公在外面擡個妾室,至於嫂子從那裡聽到的這話,還請大嫂說個明白。”
“母親,”張氏從座上起身,規規矩矩的在連氏旁邊跪下,“還請母親允許我們二房搬回東院。”
“你在這兒添什麼亂?”趙氏本來以爲一次打下西院的氣焰,讓他們不敢再動納妾的念頭,將來家業也好順利的落在自己的子孫手中,誰知道小趙氏辦事這麼不牢靠。
“我夫君也是您的親生子,是大伯和三叔的親兄弟,可如今這算是什麼?一個就要添丁了,一個又要納妾,這不是在戳我的心窩子麼?”張氏已經哭倒在地,葉書夏已經跟着張氏讀了不少書了,大節怎麼會不懂,因此也跪在趙氏膝前,“祖母要爲我父親做主啊,難道父親一去,你們就不當我們是一家人了麼?”
葉睞娘沒想到張氏會忽然殺了進來,在她的印像裡,這個二伯母奉行的是明哲保身主義,只想安靜的把葉志恆教養成人,這是怎麼了?
但葉睞娘沒有放過趙氏臉上的驚訝和心虛,遂也不跪了,跑過去使勁拉着小趙氏的裙子大哭起來,“我娘根本沒有給我爹納什麼妾啊,大伯母你爲什麼要陷害我娘?我們家的事你爲什麼老是管着?大伯討小生兒子你不管,怎麼要來管我爹的事?”
葉睞娘這是話裡有話了,一個嫂子成天盯着小叔子房裡,三小姐年紀小說話口無遮攔,但小孩兒的眼睛是最亮的,堂上的僕婦都撇嘴暗笑。
“你這妮子,我沒有陷害你娘,不信咱們叫人來問!”誰想到這葉睞娘人不大力氣不小,小趙氏又被她拉着裙子又推又搡,禁不住罵道。
“你放開我娘,”葉逢春看葉睞娘只抓着自己母親不放,又哭又鬧的不由大怒,就要過來幫忙,“我娘都找人問清楚了,就是你們三房要納妾!”
“大伯沒納妾麼?”葉睞娘毫不服輸,亂吧,越亂越好,最好每天亂上一次,讓老太太想起來三房就頭疼,在葉家,沒什麼比不要臉更有理了,長房孝期懷孕輕輕揭過,三房不過是出門相看幾個女子就要過來挨罰。
“大祖母,你不是我父親的娘麼?爲什麼這麼偏心?”葉睞娘聲音清脆,任由葉逢春抓着自己手臂,“我娘說她沒有,您不相信,大伯母說什麼您就信什麼?唉喲,大姐姐你爲什麼擰我?!嗚,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