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喜春狩這日天朗風清,大清早的用了飯,寧芳就跟隨着大部隊,不是出發,而是去祭祀了。
宮中規矩繁雜,做什麼事都得先拜神。等折騰到終於可以出宮,都快中午了。
就算永泰帝金口御言,賞了寧芳一匹小馬,但並不意味着她就要一路騎馬隨行。
相反,身爲爲數不多的隨行女眷,她在城中按規矩是必須乘車的。只有等到郊外,狩獵開始時,看情況騎兩下應應景便罷。
所以折騰到終於可以上車,不僅是她,同行的閔雙桃也鬆了口氣。
今天天氣好,太陽也大,曬一會兒只覺得舒服,可曬一上午就要命了。況且風也不小,不管出門抹了多厚的脂粉,如今也都吹乾了。
“可算是能走了。渴不渴,要不要喝口茶?”
看她從食盒裡取出茶壺,寧芳舔舔乾渴的脣,卻道,“給我小半杯就好,這一路出城,恐怕要鬧到天黑,咱們車上又沒有恭桶。”
聽她這麼一說,閔雙桃手一頓,給自己的杯裡,便也只倒了淺淺一層。喝完也不解渴,只能勉強潤潤嗓子,忍不住抱怨起來。
“宮中人人還當咱們得了多好的差使,個個恨得跟烏眼雞似的。真想讓她們也來試試,就知道這日子好不好過了。”
寧芳一笑,卻並未接話。
對於她倆來說,有機會陪王伴駕,只是份苦差,可在宮中許多立志“求上進”的人眼裡,這可着實是樁美差。
永泰帝不知是年紀大了沒心思,還是要給臣子做個表率,這回出宮,他沒有帶一個嬪妃,宮女也就慣常伺候的那幾個。
這麼多年甘當下人,沒晉個最低等的采女啥的,估計這些宮女跟寧芳她們一樣,都是些“不思進取”的。
所以還算是宮中新鮮人的寧芳和閔雙桃,一下子就招人忌恨了。
算了,三舅公說,不招人妒是庸才。若是在後宮拉不起一點仇恨,還叫入宮嗎?
所以寧芳淡定的接受了,還打算趁空在車裡補個眠。
閔雙桃也想睡,卻些猶豫,“要皇上召喚怎麼辦?”
寧芳道,“咱們這年輕力壯的都吃不消,皇上就更別提了?趕緊眯一會兒吧,估計要召喚我們,也是傍晚的事了。”
閔雙桃聽着有理,卻道,“要不你先睡吧,回頭等你醒了我再睡。萬一有什麼事,咱倆也不至於連個應對也沒有。”
這倒是。
寧芳再不客氣,展開自己的被褥,先自睡了。這次能出門,皇上能帶上她就不錯了,她可沒有再帶個丫頭的福份。所以杜鵑沒能跟來,她得先把自己照顧好了,再有力氣去伺候皇上。
到底年輕,就算在車上,寧芳也很快睡着了。只到底不是正經睡覺的點,也就睡了半個時辰,她便醒了。醒來便覺肚子餓了,尤其車裡還有股子食物香氣,更加睡不着了。
“什麼東西這麼香?”
閔雙桃扭頭瞧她醒了,笑道,“你這鼻子倒是靈,正想叫你起來呢,剛剛連公公讓人送來的,大概是皇上吃剩下的御膳。不過瞧着倒是乾淨得很,正好填填肚子。”
寧芳坐起來一瞧,就見送來的是一盤子肉餡餅。大概有六七隻,個個有巴掌大小,做得十分精美,皮薄肉嫩,應該是御廚一早在宮中做好的乾糧,找只爐子烙烙便能吃了。
這原是永泰帝極中意的一道小食,只他年紀大了,尤其出門折騰半日,越發吃不進油煎烙烤的食物,只喝了碗米粥,吃了兩塊點心便罷,所以連材才便宜了她們。
和閔雙桃分了吃完,車窗又被敲響。推開一看,卻見着七皇孫的笑臉。
抽抽鼻子,聞着香味,他笑道,“虧我還怕你們沒得好東西吃,原來竟早有人想着,那這包點心便不給你們了。”
看他有意說笑,寧芳忙配合道,“既送來了,怎好拿回去?求殿下賞了吧!”
七皇孫這才遞了個油紙包進來,“比不得宮中御膳,不過是我讓人在順路買的,你們擱路上墊墊肚子便是。”
寧芳謝過,轉手把自己準備的麪茶送出去一瓶,“這是我自己閒着沒事做的,擱了些花生芝麻核桃,倒是香得很,您若愛吃便舀上幾勺拿滾水調調便行。若不愛吃,賞給身邊當差的下人也使得。”
七皇孫也不嫌棄,“早聽說你愛折騰吃食,想必好吃。謝了!”
到底在路上,人多眼雜,他也不便久留,收了東西就走。
過不了一時,蘭駙馬也打發人送了一籃子新鮮枇杷來,說是替謝探花轉交的。但大家都知道,謝探花那日自馬上跌下,便在家躺着養傷了,這回根本沒來。這恐怕是駙馬仁厚,惦記着同年之情,才替謝探花照拂他師妹的吧?
閔雙桃笑了,“這回出門,我可真是沾了你的光了。”
她心裡清楚得很,要不是寧芳,連材公公都不一定會想起她。
寧芳道,“誰沾誰的光還不一定呢。你再這麼跟我客氣,可就沒意思了,趕緊躺下歇一會兒吧。”
閔雙桃點頭,也躺下補了個眠。只是等她醒來,寧芳卻已不在。聽隨車的小太監說她給皇上召了去,閔雙桃頓時提起了心。
皇上的心思,當誰不知道呢?
她跟寧芳雖談不上生死之交,但該彼此維護的時候,還是要盡一份力的。否則日後自己出了事,誰來管她?
所以閔雙桃當即收拾一下,便去尋人了。否則等到天黑,可是什麼事情都會發生的。
出乎閔雙桃意料的是,寧芳雖在永泰帝這裡,乾的卻是再正經不過的活——伺候筆墨。
純粹字面上的意思,其實那墨都不必她磨,而是永泰帝的貼身宮女走前磨好,寧芳只是替她在那裡照看一下而已。
正好閔雙桃來時,又有個大臣過來回話,那離開的宮女也回來了,寧芳跟人對個眼神,便靜悄悄從寬大的御輦裡退了出來,打個招呼,便帶着閔雙桃又回了她們的馬車。
“安心啦,我看皇上這出來一趟,比在宮裡還忙,都不一定有空見我們。”
寧芳也是被連材公公叫去幫忙,才發現這一新情況的。
不過想想也對,象她這樣的小蝦米都有人惦記着送吃送喝,何況一國之尊的皇上呢?
故此從出宮起,永泰帝的御輦前根本就沒離開過人。
若他是在吃飯補眠,便探視一下,表示關心。若他醒着,那更好了,沒事也要找件事情說兩句話,請個安什麼的,表表忠心。
永泰帝被人奉承慣了,也不覺得什麼。尤其年紀漸大之後,越發喜歡這種奉承。只這麼川流不息的,倒是弄得他身邊伺候的人十分疲憊。
連材公公見狀這才讓人去把寧芳叫來,多個人就能替換着宮女們去歇息一會兒。當然,這也是給寧芳做人情的機會。
寧芳自然領情,還不忘把這好處分潤給閔雙桃。
“我剛走時已經說了,等晚飯時候,咱倆再去替換她們。那些宮女姐姐可好呢,還說要給咱們留菜的。”
這樣做人情的好機會,閔雙桃自然也是願意的。
皇上身邊伺候的宮女姐姐,能是泛泛之輩麼?若能結個交情,也不枉她們這一路舟車勞頓,出來的辛苦了。
只這頓晚飯,等到天都黑透了纔算吃上。
因出門得晚,隨從又多,還不能驚着聖駕,所以原本半日就能走完的路,一行人浩浩蕩蕩,硬是多走了小半日。
橫豎皇上餓不着,便執意要到了獵場再休息,於是大家只好餓着肚子陪着了。
嗯,有點心有果子的寧芳也沒餓着,只是一路出恭不便,不敢喝水,等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北郊的獵場行宮,她乾的第一件事,就是整整灌了一壺茶水下去。
看她還想喝,閔雙桃把壺攔下了,“行了行了,喝太多茶水,一會兒該吃不下飯了。走,咱們先去替班吧。”
寧芳一笑,放下壺隨她去了。
若說她倆還能躲在車裡歇歇,伺候皇上的貼身宮女太監可真是累壞了。就算彼此也有分班,可她們事情也多。
這會子好容易進了行宮,要給皇上鋪設被褥,薰香驅蚊,打點晚飯,更衣洗沐,樁樁件件,囉嗦得要命。還不敢出錯,否則給皇上發現,可是分分鐘會出人命的節奏。
所以寧芳二人來了,名叫文桐的宮女頭兒也不客氣,直接把人派上了。
“你倆先在前廳那兒頂着,若有什麼人來找皇上,把事情記下。一會子等皇上沐浴更衣出來,報上來就是。”
這個好。
既不用接觸皇上,又能幫人做事。寧芳和閔雙桃打起精神,雙雙守在了皇上的前廳。
別看這會子折騰了半日,都人困馬乏的,但許多人都勒緊褲腰帶,甚至故意帶着咕咕叫的肚子,跑來請安表忠。
所以寧芳她們守在這裡,不僅不無聊,還挺忙的。時候不長,便記下二十多位來探望的臣子。
等七八九三位皇孫殿下也結伴前來時,寧芳估摸着皇上也快洗完澡了,便有意跟他們多說了幾句話。
好在幾位皇孫都不是傻的,他們能掐着這個點過來,自然是比臣子們更瞭解永泰帝的起居,也想在皇上跟前請個安問個好的。
於是很識趣的接着寧芳的話題,關心起諸如皇祖父一路辛苦,這會子飯也沒吃,不知胃口如何之類廢話來。
才聽着後頭似有動靜,永泰帝似是洗完,御廚也讓小太監過來回話,說可以擺飯了。
忽地就聽得一聲嬌呼,然後有個年輕宮女從斜刺裡,莽莽撞撞衝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