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芳撲通跪下了。
可這一跪,卻是把所有人都跪得心驚肉跳起來,尤其是辛姨娘。總覺得她說出的話,會對自己大大不利。
而事實,也果然如此。
寧懷璧心頭一跳,隱約猜到幾分。
可寧四娘卻仍糊塗着,“芳兒,你快起來!到底是有什麼事?”
“不,就讓我這麼說!”
寧芳再看一眼辛姨娘,一字一句如刀鋒刮過,“辛姨娘,她根本不是二弟和三弟的親孃!”
什麼?
寧四娘一下懵了,整個人險些坐都坐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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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唯二的兩個親孫子,皆不是親生的?
連徐媽媽也急了,“二姐兒,你,你這是什麼話?”
寧芳的目光落到安哥兒身上,就見這個弟弟抿脣直視着她,握着拳頭,很是緊張,卻沒有半分退縮。
寧芳心中一陣欣慰,越發高聲道,“二弟和三弟,不是辛姨娘生的,卻皆是爹的親生骨肉,寧家的親骨血,我的親弟弟!”
“你胡說!”辛姨娘真急了,“二姑奶奶,就算我從前得罪過你,你也不好拿這種話出來亂說吧?你,你有什麼證據?”
“我敢說這話,當然有證據。去把人帶上來!”她一聲令下,丫鬟百靈即刻下去了,很快帶着一個婆子過來。
看那婆子面生,辛姨娘不太認得,可她見了辛姨娘卻道,“小姐,您還記得老奴嗎?當年,您把老奴賣掉的時候,可是好狠的心啊!”
辛姨娘一下被蒙到了,還真以爲是自己從前賣掉的婆子,“你,你是老趙家的?你可不要亂講話,你的兒孫還在辛家莊子上討飯吃呢!”
那婆子冷笑道,“老奴還沒張口,小姐怎知我要胡說?這隻鐲子還是您賞給老奴的,你要老奴保守的秘密,我可一直記着。”
辛姨娘不認得這婆子了,卻記得這鐲子,確實是自家舊物。她一下慌了神,氣急敗壞道,“你,你不要胡說!之前穩婆看過都說,我要生兒子,太太纔是要生小姐的!安哥兒,安哥兒就是我生的!”
可這話說出來,幾乎相當於此地無銀三百兩,衆人一片譁然。
尤其是寧四娘,指甲幾乎掐破手心,“穩婆說的?那穩婆可是你一定要請來的!”
那婆子道,“老太太好記性,就是我們小姐要請的。還是打發老奴我去請的,足足給了三百兩銀子呢。我還記得小姐親口吩咐說,無論如何,她生出來的得是兒子,太太生的,只能是女兒。”
“你胡說,胡說!”辛姨娘尖叫起來,“我哪有三百兩銀子給她?明明——”
她掩着嘴,驚恐的看向四周,突然又向寧懷璧爬去,“二爺,二爺你快救救我!二姑奶奶要弄死我,她要弄死我!”
寧懷璧的臉色比寧芳還要冰冷,“我女兒什麼時候要弄死你了?這裡又有誰要弄死你的?被你快要弄死的,是我兒子,我的兒子!”
辛姨娘從來沒看他發過這麼大脾氣,驚駭之餘,放聲大哭,“可我,我真沒想着害死順哥兒呀,我還放了這許多血,都是我的血!”
寧懷璧揮手把她那半盅血打翻,憤怒之極,“你到了這個時候,還不知悔改嗎?你沒想着害死順哥兒,可偏偏就快害死他了!我有時候都懷疑,你這個人到底有沒有半分心肝,到底還有沒有半分爲母之心?”
“我——”
“爹懷疑的極是!”打斷辛姨娘的,還是寧芳。
她緩緩起身,走到安哥兒面前,輕輕撫上他的臉龐。
“打小,我就不止一次聽人說,二弟跟我生得象。他跟我,跟娘一樣,都是圓臉。坐船從來不暈,跟我一樣喜歡粘着夏家幾個舅舅,偏偏幾個舅舅也愛他。從前我只以爲,這約摸是人與人之間的緣份。直到我遇到趙婆子,才知道根本不是這樣!”
“芳兒!”寧懷璧眼神痛苦的看着女兒,又落在白着小臉,如受驚的小鳥般,不住顫抖的小女兒寧萍身上。
可寧芳搖頭道,“爹,紙始終是包不住火的,事實總歸是事實。”
辛姨娘尖叫起來,“五姐兒不是我生的,她是太太生的!二姑奶奶,你不能仗着自己是王妃,就胡說八道!”
可這樣的話,這樣的話,豈不相當於不打自招?
寧萍的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了,她只是死死的咬着脣,不讓它掉下來。
寧茵牽着寧萍,不安的喊了聲,“二姐……”
連安哥兒都不忍的扯着寧芳的衣襟,祈求的看着她。
就算要說,也不是現在這個時候吧?
寧芳欣慰的笑了笑,牽起安哥兒,徑直走到寧萍面前,示意他牽起寧萍的另一隻小手,斬釘截鐵道。
“小五乖,你是我妹妹,永遠都是我親妹妹。只不過,你大概不知道,你和安哥兒,乃是龍鳳胎!”
什麼?
這樣的話,讓寧懷璧也錯愕了。
而寧芳帶來的趙婆子,卻大聲道,“王妃說得再對不過了,五姐兒和二少爺就是龍鳳胎。辛姨娘她因爲想生兒子亂吃藥,生下來的就是個死胎!那日她趁着老太太出門,把太太生的兒子偷了來,充作自己的兒子!”
“這,這怎麼可能?”辛姨娘也懵了。
如果說五姐兒是她生的,她抵賴不過,也得承認,可怎麼兩個孩子都成了夏珍珍的?
只聽趙婆子更加大聲的說下去,“怎麼不可能?難道你忘了二少爺纔出生時,差點被你弄死的事嗎?就是因爲你怕二少爺的身世被揭穿,又想嫁禍給太太。於是在太太來看孩子的時候,下了毒手。反正孩子說來是你親生的,任誰也懷疑不到你身上。”
“好在二少爺命大,沒被你弄死,可你怎麼願意帶太太的孩子?於是纏着二爺,一起上京趕考。你怕自己懷不上,夜裡便安排碧絲姑娘悄悄代你侍候二爺。可碧絲姑娘心大,有了身孕便想正大光明的做姨娘,你不樂意,把她推進水裡,想弄死她。是我把碧絲姑娘救了起來,勸她認命,又勸你拿錢消災,等碧絲姑娘生下兒子抱來自己養,給她一筆錢去過好日子便罷。”
“所以後來,在二爺中了進士後,你一直拖延着不敢跟二爺一起回家,直等碧絲生了兒子,你才抱着兒子趕到二爺任上!就是想趁亂,讓人查不出孩子的來歷!”
“等你名下有了兩個兒子,你終於安心了。又生怕我們揭了你的老底,才把我們一個一個賣出去!只可惜蒼天有眼,叫我又遇到二姑奶奶,才揭穿你的真面目!”
“這件事,不光是當年接生的穩婆,辛家的人也有參與。不信二爺您可以去查辛姨娘的嫁妝,她賣了莊子賣了首飾,就是爲了堵那些人的嘴!”
辛姨娘整個人都傻了。
安哥兒不是她親生的,她知道。
可順哥兒怎麼也不是她親生的了?
但這婆子說得合情合理,竟是,竟是完全找不到破綻。如果追查起來,定是她的漏洞更多!
“此事,可是真的?”一片靜默裡,寧四娘蒼老的聲音,顫抖着發問了。
寧懷璧看看大女兒,又看看手牽手的一雙小兒女,咬了咬牙,撲通跪下了。
“這次我和媳婦回鄉奔喪,竟是,竟是遇到了碧絲。她那時已病得快要死了,臨終前已把一切實情說出……兒子,兒子治家無能,實在不知要如何跟母親開口。誰料回來,就出了這樣的大事。”
寧四娘緩緩點頭,冰涼的手指落在兒子頭上,“這事你確實有責任,但更大的責任,在我!”
“當年,是我固執已見,把辛姨娘納來爲妾。也是我,讓她伴你上京,照顧你的起居飲食。誰知,竟是給我寧家招回來一條白眼狼!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媳婦,更對不起寧家的列祖列宗!所以,就讓我一人,來擔起這責任吧!”
“娘!”
“祖母!”
看寧四娘決絕的看向辛姨娘,寧懷璧和寧芳意識到不好,一起撲過去,想拉住她。
但寧四娘決心已定。
猛地抓起手邊的黃銅燭臺,拔掉蠟燭,舉着那尖銳的蠟釺,刺向辛姨娘的咽喉!
寧四娘想得再明白不過。
出了這樣的家醜,必定會影響到寧懷璧的官聲。
這時候,就必須有個人來承擔責任。
而她,就是這個“剛愎固執,愚昧無知”,造成家宅不寧的最好人選。而解決的辦法,就是她跟辛姨娘同歸於盡。
殺了辛姨娘,讓她再也不能辯白。反正碧絲已經死了,沒有人對證,就能永遠解決掉這個心腹大患。
讓安哥兒,尤其是寧萍和順哥兒,從此都能安安生生的活下去,再也沒有人質疑他們的身世。
當然,這件事當她聽完始末,心裡就跟明鏡兒似的。
安哥兒必是夏珍珍親生,寧萍和順哥兒纔是辛姨娘的親生兒女。
寧芳說寧萍和安哥兒是龍鳳胎,順哥兒是碧絲生的,全是鬼扯!寧家要是亂成這樣,早垮了。可寧芳這些鬼扯,確實又扯得極爲巧妙。
否則,家裡有這麼一個惡毒的姨娘,讓兩個弟妹將來怎麼面對世人的目光?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兩個孩子跟辛姨娘徹底分割開來,這纔是保護他們的唯一辦法。
至於寧芳,她以王妃之尊,扯下這樣的彌天大謊。將來要是被人揭穿,有人想利用這事來對付英王府的話,那後果是可大可小。
所以,爲了保護自家的孫兒孫女,寧四娘不惜以死爲代價,也要殺了辛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