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說最初皇帝犀利地問了章晗那麼一句話時,這西暖閣內曾經呈現出死一般的寂靜。那麼此時此刻太子帶來的這麼一個消息,就猶如在原本就已經驚濤駭浪的海面上又帶來了新一場風暴,讓所有人都一時倒吸一口涼氣。然而,斜倚在榻上的皇帝卻並沒有露出多少驚容,嘴角甚至流露出了一絲譏誚的笑容。
“知道了,那就且看看,老二預備怎麼打這一仗吧!”
因爲秦王府之前已經下令四門緊閉,什麼消息也沒傳出來,而章晗和張茹吳氏的聯名上書又是用蠟封口送到御前的,因而太子並不知道陳善聰失蹤,孫氏假孕的消息。因而,見皇帝面對這樣突如其來的驚訊,竟然能保持如斯鎮定,他心中又是詫異又是失望,但隨即便又低頭說道:“另外,兒臣在鐘山陵寢呆了許久,每一座山頭都和欽天監以及禮部工部的人一塊踏遍了,之前所擇之地確實是風水最好的地方。但金井透水之事……”
他微微一頓,隨即便擡起頭道:“金井透水乃是在施工中期突然發生的,儘管所見之人衆多,但工部侍郎方和以及欽天監的劉入微生怕追究,所以和宮中派去的司社監太監武永絡串通一氣,連夜將泉眼填平了,想要遮掩此事。兒臣曾經親眼看過金井之地,泉眼已經找不到了,若不是人證俱在,只怕被他們矇混了過去。”
聽太子說到這裡,皇帝擺了擺手示意其不必再說,沉吟片刻便淡淡地說道:“既然已經填平。另擇風水寶地未免耗日持久,而且勞民傷財,此事就這樣吧。至於那幾個勾結串通欺上瞞下的人,你去處置。”
“是。”
等到太子應命起身要告退。皇帝卻又開口留住了他,隨即輕描淡寫地說道:“秦王府洛川郡王陳善聰脅迫王妃捏造喜脈,欺上瞞下。更擅離京城居心叵測,立奪洛川郡王之爵,讓宗人府將其宗籍除名,立時行文西安秦王府。另,念在洛川郡王妃孫氏乃是爲其脅迫,和離歸家,另配良人。”
此話一出。太子固然因爲這驟然而來的消息愣在了當場,而章晗卻在一呆之後,心中生出了難以名狀的輕鬆和喜悅來。感覺到陳善昭抓着自己的手緊了一緊,她忍不住側頭看了其一眼,赫然發現丈夫的眼眸中亦是充斥着一股說不出的欣悅。一旁的張茹亦是鬆了一口大氣。看着皇帝的眼神中滿是崇敬和感佩。
自古以來碰到這種事,總是一死遮百醜,而且總是女人遭殃,卻不料皇帝把罪名全都歸在了洛川郡王陳善聰的身上,而且非但給了孫氏一條活路,更將其放回家,甚至還給了一句另配良人的旨意!有了這護身符,孫氏總算不用以死謝罪!
淄王陳榕和陳善睿卻都沒想這麼多,只覺得皇帝宅心仁厚。開恩赦了孫氏。因而,當太子低頭稱父皇英明的時候,自然而然其他人都隨着真心附和了一句。等到皇帝吩咐太子將之前禁在宮中的諸王悉數放歸回家,又令淄王帶着張茹去長寧宮見顧淑妃辭行,卻是單獨把趙王府的陳善昭陳善睿和章晗留了下來。
章晗敏銳地注意到太子當聽到淄王即將就藩的消息,以及皇帝單單留下他們三個人。離去的時候看似面色平和,但目光卻在陳善昭和陳善睿身上流連良久,再加上剛剛那西安傳來的秦王收陝西都司兵權的消息,她剛剛因爲孫氏蒙赦而生出的些許輕鬆喜悅立時無影無蹤。當她挨着陳善昭在皇帝榻前跪下的時候,心神仍因此事而有些恍惚,直到突然發現眼前出現了一根手指。
錯愕擡頭的她見皇帝竟是擡手指着自己,一時間腦海中一片空白,更不知道剛剛一時失神錯過了什麼話。好在皇帝在盯着她看了許久,這才吐字清晰地問道:“章氏,婦人之德,最重要的是什麼?”
儘管陳善昭就在身側,但章晗知道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只能靠自己,因而只沉吟片刻,她便四平八穩地答道:“回稟皇上,婦人之德,在於相夫教子,使家宅平安。”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簡簡單單的回答,皇帝卻笑了起來,隨即方纔似笑非笑地看着陳善昭和陳善睿道:“當初朕爲你們的父王擇王妃的時候,曾經問過他想要什麼樣的王妃,他也是回答說,要一個能夠相夫教子使家宅平安,不拖後腿的足矣。他還足矣,這世上女子雖多,但能夠做到這種事情的已經很少,能夠做好這些事情的卻是百裡挑一甚至千里挑一!朕在勳貴千金之中來來回回扒拉了好幾遍,這才選定了你們的母親傅氏,之後果然夫唱婦隨一貫和美。至於你們兩個,這媳婦一個是自己挑的,一個是父親挑的,倒是都好眼光,朕是不是該說找趙王府有賢良主婦命?”
這話前半截涉及趙王妃傅氏,後半截卻說不出是誇讚還是敲打,因而陳善昭立時裝傻低頭含笑不說話,而陳善睿卻是恭恭敬敬地說道:“都是皇爺爺一番成全,父王大哥還有孫兒方纔能娶到賢妻。”
“陳善文和陳善聰的媳婦也是朕成全的,怎麼就沒見他們琴瑟和諧夫唱婦隨?”皇帝嘿然一笑,見陳善睿一時啞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而陳善昭絲毫沒有義氣地繼續裝聾作啞,他方纔沒好氣地喝道,“好了,都不用在這兒繼續裝了!朕把你們兩兄弟禁在宮裡一晚上,想來你們的媳婦一個鎮宅一個東奔西跑,也是早就操碎了心。都滾吧,朕懶得再看你們在朕這地頭上的那些小動作了!”
陳善睿跟着大哥磕了個頭告退,站起身方纔發現大哥依舊牽着大嫂的手,這才明白皇帝那句若有所指的話是從何而來。等到出了乾清宮,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見陳善昭依舊不曾放手,他終於忍不住提醒道:“大哥,大庭廣衆之下,你可留點分寸。”
“皇爺爺都沒說,別人說話有什麼好怕的?”
話雖這麼說,但陳善昭見章晗又使勁甩了甩自己的手,終究還是放開了。等到一路從玄武門出宮,先催着章晗上了鳳轎的時候,陳善昭方纔拉住了要去上馬的陳善睿,低聲說道:“四弟,別騎馬了,上我的車說話。”
“嗯?”
儘管陳善睿一貫不喜歡坐車乘轎,聞言有些不太情願,但見陳善昭面色鄭重,他最終還是答應了。等到上了陳善昭那輛車時,他坐定之後正要說話,卻只見陳善昭突然站了起來,在車廂四周擺弄了一陣子,這纔再次坐下。
“大哥,你這是……”
“今後非比尋常,你能少出門就儘量少出門,不要再騎馬,最好坐車,而且最好是我這輛車。”見陳善睿露出了分明的異色,他方纔一字一句地說道,“我這車廂乃是早年定製的,內襯碎鋼板,能防弩箭。四處機括放下之後,縱使想硬闖的人也會撞個頭破血流。”
這樣明白的解釋若是陳善睿還聽不明白,他就是豬腦袋了。想到秦王府的變故,以及西安府傳來的消息,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立時開口問道:“陳善聰那死胖子是不是藉着捏造王妃有孕,自己從旁照料,然後用了金蟬脫殼的計策悄悄離京?還有二叔秦王……這是真的要造反?”
“是不是已經不重要了,因爲這兩個消息加在一塊佐證,別人都只會得出這麼一個結論來。”陳善昭緊緊抿着嘴脣,隔了好一會兒纔開口說道,“而且消息傳到朝野,那些原本就因爲父王功高而心中忌憚的大臣們,恐怕反應會更激烈,咱們的處境,也會更艱難。”
“只要皇爺爺還信賴……”
陳善睿的這句話說到一半就截然而止。皇帝如今的狀況今日一見,已經是很明顯了,否則爲何昨晚上要突然把諸王全部禁在宮中?更何況經秦王府一事,同樣擁兵衆多的父王,自然而然便是衆矢之的!而他們這兩個嫡子都留在京城,倘若出了什麼事,父王不說,母親該有多擔心?那一瞬間,陳善睿不禁狠狠捏住了拳頭。
“四弟,若有萬一,你大嫂還有你侄兒,我就託付給你和四弟妹了。”
聽到這麼一句話,陳善睿只覺得腦袋簡直要炸開了。雖則一直對陳善昭深得聖眷頗有些不以爲然,儘管總覺得這大哥太文弱根本沒繼承着父王的英明神武,卻偏偏是世子,可在京城這一年多,兄弟相處的機會多了,他漸漸也覺得陳善昭固然不會武,人還是不錯的。因而,他在反應過來之後,立時斬釘截鐵地說道:“大哥你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若到了那地步,我和凌兒自然會護着你和大嫂還有侄兒殺出去,京衛這些軟腳蝦還能比那些蒙人女真以及叛黨更厲害不成,更何況他們也不敢!”
“總之你記着我這句話就行了。”
陳善昭環抱雙手,卻是沒再去看陳善睿那張惱怒的臉,而心中卻閃過了妻子兒子的臉。他這個趙王世子在京城時間太長,遇到這種事可說是天然的靶子。早就預留的後路,該是時候準備起來了。只看妻子前時臨產的情形就知道,太子容不下他的父王,也容不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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