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晗從前見太子妃方氏,方氏每每都是一身東宮妃的正裝,不是二珠翠鳳冠便是九翟四鳳冠,看着雍容華貴,而這一日在中門迎進來的方氏,卻是一身真紅大袖衣和紅色羅裙,外頭罩着同色的霞帔,但頭上身上的配飾卻都簡簡單單,看上去竟比張茹這個親王妃還簡樸些。三人相見的時候,方氏一把攙扶起了要行拜禮的張茹,連章晗亦只是受了半禮,便笑着一手一個拉了她們入內。
到上房親自看過正呼呼大睡的陳善昭,她便對章晗說道:“聽說這些天世子爺都在靜養,偏生又遇到那麼一樁糟心事,也苦了你內外維持。”
“都是我該做的。更何況,還有太子妃殿下、十七嬸,以及其他諸位長輩關切。”
太子妃莞爾一笑,吩咐單媽媽放下帳子後,便攜手章晗和張茹出了屋子。章晗本待請其去正堂白虎堂說話,但從前曾經見識過一次那四壁寒光照人殺氣騰騰的地方,太子妃自然不會再去爭那種所謂的面子,當即親親切切地拉着兩人徑直到東屋說話去了。一番寒暄關切的場面話之後,她便把之前張茹纔剛對章晗交過底的消息又說了一遍,而關於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那些官員慚愧無地自容的模樣,自然比張茹所述詳細了一倍不止。
章晗聽着太子妃添油加醋地說着太子如何公允,如何讓三法司諸官員認錯認罰,如何懲治下頭那些獄吏……她心頭自然敞亮得很。如此大動干戈,看來這事情絕不會是太子這一系人馬做的了。而在面上,她卻少不得感激涕零地起身行禮道謝。
對於章晗這番態度,太子妃自然很滿意,她笑着伸手把章晗攙扶了起來,又滿臉疼惜地看着章晗頭上那尚未褪去的青痕,語重心長地說道:“世子從來就是那一往無前的執拗性子,你可不能學他這個。日後做事還得三思而後行纔是。畢竟,皇上今次嘉賞了你,可萬一下一次卻責你僭越呢?日後有什麼事,不妨直接來見太子殿下亦或是我。可知道了?”
張茹見太子妃這般說話,忍不住眉頭微皺,不等章晗開口,她便笑道:“太子妃殿下所言不錯,只不過那等緊要關頭,世子妃惦記的都是世子爺,哪裡能有那麼多思量。”
太子妃被張茹這話噎得一滯。隨即便立時含笑說道:“我不過提醒一聲,日後世子妃若是能記得,那就最好不過了。”
章晗含笑對張茹投去了感激的一睹,自是順着太子妃的口氣答應了下來。接下來兩三句閒話過後,太子妃突然詞鋒一轉道:“對了,你之前處置了三個吃裡扒外的家奴,卻沒有再繼續整肅下去?要說這趙王府也是該好好清理清理了。這京城的產業大家都是有數的,趙王府在三山街奇望街和大中街上就有三家鋪子。統共十二間房,可出息還及不上武寧侯府在應天府衙附近的那一家典當行。我知道你身邊沒有幾個可靠人,所以想薦兩個掌櫃給你。你可以讓人打聽打聽。他們打理過綢緞莊酒樓飯莊,那生意手腕在整個京城都是出了名的。”
說到這裡,太子妃便笑眯眯地看着章晗,等着她的反應。
縱使太子說過,這章氏頗有心計,此前甚至攪黃了她的好事,但總歸是因爲和張昌邕有齟齬,哪裡能夠洞悉朝局政事。至於此前直闖御前爲趙王世子陳情,多半因爲心切丈夫魯莽衝動了一把,處置那三個人更是敗筆中的敗筆。這得罪的人海了去了。
現如今太子給趙王世子出了那麼一口大氣,她又給章晗舉薦了這樣的掌櫃人選,章晗怎麼會拒絕?就算拒絕了,她回頭只消透露出去,章晗在宗室長輩心目中,這狂妄自大四個字就甭想脫去了!而若是她答應了。不說趙王異日得知會看輕這重利的長孫婦,她也能逐漸對趙王府的產業插手進去,看看趙王府的銀錢進賬究竟是怎樣一個光景!
而章晗在片刻的驚愕過後,雖見張茹放在身下的手一直在輕輕搖着,但她還是略一思忖便笑着說道:“太子妃殿下如此好意,我怎能不領?明日便請他們來吧,我先見一見。”
“那自然好。”
太子妃眼見章晗果真應了,一時自然神采飛揚。而等到章晗提了十一月十一陳善昭的二十歲生辰,她不消說便是滿口答應和太子一塊來,又盤桓了片刻便藉口東宮還有事情要處置起了身。章晗親自把人送到門口,眼見人上了鳳轎,在衆多儀衛的前呼後擁之下漸漸離去,她才轉過身就只見張茹嗔怪地看着自己。
等到再次回了上房,張茹一進屋子便立時開口說道:“你怎麼能答應了她?這各家王府都有各家王府的用人之道,這事傳出去王府的人會心生怨尤不說,就連外人也會取笑你的!哪怕真的進項增加,對你也有害無利。”
“十七嬸,你說的我都知道。可她論禮法是東宮妃,論親長是九嬸,今天特意來這麼一趟,便是告知太子殿下在之前的事情上是如何公允,如何給世子爺出了氣,倘若她這一番好心我還推在門外,那傳揚出去我同樣會得一個不知好歹的名聲。”章晗見張茹張了張嘴,愣了一愣便不說話了,她便笑着說道,“沒事,我心裡有數,你別擔心。”
“那你回頭可千萬對世子爺說一說,然後好好商量商量對策,否則日後趙王殿下知道了,必定會惱了你。”
“沒什麼好商量的,世子妃說的便是等同於我說的。”
隨着這聲音,一身青袍的陳善昭施施然從西屋裡頭轉了出來。他很沒禮貌地在目瞪口呆的張茹面前伸了個懶腰,隨即纔在章晗的瞪視下,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禮叫道:“見過十七嬸。”
“啊……世子爺不用多禮!”
張茹連忙虛扶了一把,等到陳善昭笑吟吟地站起身來,她纔有些尷尬地說道:“我只是擔心異日趙王殿下怪責了世子妃,沒有別的意思……”
“我知道十七嬸是一片好意。”陳善昭誠懇地點了點頭,隨即伸出手去把章晗拉了過來,這才笑眯眯地說道,“晗兒能有十七嬸這麼一位長輩時時關切。我實在是感激不盡。”
張茹從小跟着母親,只知道父親和母親名爲夫妻,實際上和陌生人沒什麼兩樣,而自己嫁給了淄王。兩人也是相待有禮,此時此刻見陳善昭當着自己這個外人的面,竟是大大方方就這麼拉着章晗的手,她都忍不住有些臉紅了。聽到這感激不盡四個字後,她更是狼狽地乾咳一聲道:“世子爺不用這麼客氣,我和世子妃本就是情分深厚……咳,時候不早了。我也得趕緊回府了!”
“十七嬸,我送你出去。”
章晗不滿地瞪了陳善昭一眼,隨即甩開手笑着送了張茹出門。然而,等到中門外鳳轎徐徐過來的時候,張茹猶豫片刻,忍不住低聲問道:“世子爺……世子爺平時也是……也是那樣的?”
一句話鬧得章晗也是一陣不好意思,可要解釋卻是越抹越黑,她只能乾笑道:“世子爺就是這樣不拘小節的人。你別放在心上。”
“不,我沒怪他!”張茹脫口而出說了一句,隨即才深深吸了一口氣。帶着幾分羨慕說道,“看到他對你如此信賴如此親近,我就放心了!”
因爲張茹這麼一句話,章晗回房的時候,不知不覺就有些心事重重,因而甫一進門竟沒有注意到面前有人,被人一拉一拽,她腳下一個不穩,徑直就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裡。擡頭一看見是陳善昭,她頓時惱羞成怒。脫口而出道:“你幹什麼!剛剛在十七嬸面前也這麼大膽,這會兒還胡鬧,不怕人看見!”
“誰看見,沒人啊?”陳善昭無辜地挑了挑眉,努了努嘴示意後頭門口紋絲不動的簾子,他方纔說道。“爲夫過完生日就要去暗無天日的古今通集庫修書了,你卻陪完這個陪那個,多撥點功夫陪我就不行?”
章晗見陳善昭不由分說便攬着自己朝西屋走,慌亂之下,她忍不住叫道:“眼下是白天……還有,對太子妃我都說你如今還在靜養,別胡鬧了!”
“我只是想抱着你坐一會兒,說一會兒話。”
見章晗掙扎的動作果然停止了,剛剛僵着的身子也軟了下來,陳善昭頓時暗自慶幸自己這一招以退爲進來得絕妙。終於把章晗拉着到牀上坐下之後,他便兩手環着她的腰肢,腦袋輕輕擱在了章晗的肩膀上。覺察到她的呼吸粗重了不少,他才彷彿漫不經心地說道:“太子妃薦來的那兩個人,你真的預備就這麼用?”
章晗被陳善昭的小動作鬧得臉上一陣發燙,可聽他說起這樣的正事,她還是正色道:“你不是說過,王府在江南的那些莊田照管還算用心,但其他產業裡頭,幾間最要緊的鋪子誰都不知道是趙王府的,銀錢賬上不從京城這邊走,而三山街奇望街大中街那幾間鋪子則是放任自爲,你從前又不插手打理,那些管事都早就開始膽大妄爲了麼?既然如此,把太子妃派的人調撥過去,讓他們兩撥人去鬥一鬥,豈不是最好的?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父王在北地開銷吃緊,可咱們在這兒也不能坐吃山空,索性我把他們派去查賬,承諾查出不好就讓他們接手!”
“賢妻這一手驅虎吞狼,倒是深合兵法之道啊,不去打仗可惜了。”
“是是是,若我是男人,你三弟四弟也好,我大哥也罷,都要靠邊站,這總行了吧?”
聽到章晗這打趣的話,陳善昭便靠近了她的耳畔,輕輕吹了一口氣:“那可不成,若你是男人,我豈不是娶不到你這賢妻?”
ps:月底最後四天了,求粉紅!前兩天好容易到了第八,又掉到第十一了,而且還追兵迫近!女主和世子同學都很給力,大家也得給力幫俺一把啊!鄭重承諾,至少雙更到月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