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此前懷孕那一次,把家中內務都交給了王凌一樣,這一回章晗既然撂開了手,當然便是撒手任事不管。時而見見來探望自己的母親和大嫂,時而見見嘉興公主,時而見見張琪和顧家幾位女眷,日子過得悠閒而愜意。直到傅氏受冊爲皇太子妃的那一天,章晗方纔和陸氏魏氏王凌一塊坐車進宮,又直入東宮,向傅氏道賀。
皇太子妃受冊之後,亦要受親王妃拜見,禮儀卻是比此前諸王謁東宮簡單,皇太子妃立受兩拜,答兩拜。等到這些長輩過後,方纔是章晗這些小輩。
長媳是雙身子的人,傅氏只是象徵性地受了拜賀,就讓閔姑姑把章晗攙扶了起來。等到回了暖閣中坐下,她特意吩咐人換了滾滾的熱茶來,又端詳了一會兒章晗的面色,這才關切地說道:“這些天你睡得可好,進食可好?”
“回稟母親,都還安穩。”章晗連忙欠了欠身,旋即便看着陸氏說道,“只是既有喜脈,兒媳需得靜養,便把家中事務都交給了二弟妹照管。這府中用過的舊人,再加上從北平遷回來的老人,上上下下也不知道有多少事,着實辛苦二弟妹了。”
這事情傅氏也聽說了。最初因章晗把大權交給了陸氏而不是王凌,她還有些納悶狐疑,可聽說王凌照舊是常常去章晗那兒坐,妯娌兩人好得和親姊妹似的,而陸氏則是忙了個腳不沾地,她便品出了滋味來。尤其是知道陳善睿也不像從前那樣老野在外頭,在府裡陪着妻子的時間更多了,她的心裡就更加敞亮了。
此時,見陸氏連道應當的,可其臉上的粉比從前敷得更厚,尤其是眼圈四周更是微微泛青,顯見這大權拿到手也不是那麼好過的,傅氏便微微一笑道:“你大嫂如今顧不過來。你就多多幫襯一些,能者多勞。”
這一句能者多勞,頓時讓陸氏更加打疊起了十分精神。儘管府中舊人對她總有幾分陽奉陰違,甚至於每每拿着她和章晗王凌去比;儘管從北平回來的那些王府老人口口聲聲都是王妃留下的規矩;儘管她此前在北平趙王府時雖也幫傅氏料理過些微家務。可更多的是倚靠傅氏派過來提點她的閔姑姑和張姑姑,如今能用的人手捉襟見肘……可這會兒她卻把這些都丟到了腦後。
她畢恭畢敬地站起身來屈膝行禮,旋即便笑着說道:“兒媳進門之後就一直承蒙母親教導,如今理應學着母親教的那些,妥妥帖帖佈置好下頭的事,一定會讓大嫂安安心心養胎!”
章晗和王凌再能耐,那也是從前的事了。想當初只有她和魏氏嫁過門之後就一直在北平。隨着婆婆傅氏寸步不離。魏氏是個靦腆沒心機的人,哪會和她一樣緊緊留意着婆婆的喜好?更何況,章晗和王凌此前太過鋒芒畢露,哪位做婆婆的會喜歡這樣可能挾制兒子的兒媳?
“好,好。”傅氏笑着點了點頭,這纔對着張姑姑使了個眼色。等到她去取了一個錦匣過來,她方纔說道,“快年底了。這是剛剛御用監送上來的金步搖,你和魏氏一人一支。”
陸氏聽到就只有自己和魏氏有,連忙躬身站起身來謙辭道:“多謝母親厚賜。可這些好東西,理當大嫂四弟妹先挑……”
“這是庚金之物,銳氣太重,你大嫂如今有孕在身,首飾等等都少戴了。”傅氏說着又看了一眼王凌,這才笑着說道,“至於你四弟妹,這御用監的式樣卻也未必喜歡。”
話音剛落,王凌便接口笑道:“還是母親知道我,二嫂和三嫂便領了母親的賞賜吧?”
陸氏瞥見張姑姑打開了那錦盒的蓋子捧到面前。裡頭那兩支步搖盡是珠玉輝耀異常華貴,心裡就已經愛上了,此刻傅氏和王凌都這麼說,章晗也對自己微笑點頭,她猶豫片刻就伸出了手。等到抓了其中那支綴着兩顆大而瑩潤南海明珠,又以小珍珠綴成彩翟模樣的步搖在手。她便心滿意足地拜謝不迭,而魏氏則是取了剩下的那一支,歡喜而有些靦腆地謝了恩。而賞過了這兩個兒媳之後,傅氏便又示意閔姑姑去裡頭取了另外一個木盒來。
“你們兩個此前留在京城,危機四伏晝夜提防,即便年輕體健,可總難免有些損傷。我卻教你們一個法子,不用老是那些藥補食補,這黃楊木梳是我年輕時最愛用的,比之檀香木梳角梳玉梳,它雖賤,但每日梳頭輕梳三百下,最是活血散瘀提神醒腦,倒適合你們。”
章晗見閔姑姑打開木盒,裡頭躺着兩本看上去尋尋常常的木梳,當即和王凌一起起身謝過。等到取了木梳復又坐下,她陪着傅氏又說了一陣子話,就只聽傅氏又開口說道:“你是有身子的人,趁着今日還有些太陽,快到午時陽氣重,便先回去好好歇着吧。宮中諸位娘娘也都知道你的情形,不會怪罪,善睿媳婦,你也陪着你大嫂。這些天京城殺人多陰氣重,借你的虎威震一震。至於陸氏和魏氏,便留着陪我去各宮拜見諸位娘娘,等用了午飯再回去。”
傅氏既然如此說,章晗和王凌自然齊齊答應。待到出宮後,來的時候各乘各車,這會兒王凌便含笑說道:“大嫂,既然是母親特意囑咐我照顧你,咱們同乘一車如何?”
“那我可是求之不得。”
章晗笑着吩咐兩個丫頭上了後頭的車,由王凌扶着上了自己那輛車,等到雙雙坐定,馬車漸漸起行,彼此對視一眼,王凌便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剛剛看見二嫂在母親面前那討好賣乖的樣子,再看她得了那金步搖,又見咱們得了黃楊木梳時那得意的樣子,一直都想笑,終於好歹是忍住了。”
“二弟妹成婚之後就在母親身邊,如今到了京城,人人都說我們兩個如何如何,她難免心存爭強好勝之心。母親素來樸素,這金的玉的很少上身,這金玉拿出來,未必就高過這看上去不值錢的黃楊木梳。”
“這我也知道。”應了一聲,王凌便有些惘然地說道:“爹雖從小把我養大,又當爹又當娘,但我卻是更像男孩子一些。前些日子母親單獨見我的時候,因爲爹自請去鎮守甘肅的事,還安慰了我好些話,說讓我儘管把她當成親孃似的,還說她不戴金玉,是因爲多年在北邊要爲軍民婦女典範,早就習慣了,年輕的時候也喜歡那些做工精良又漂亮的首飾,我不用她崇尚簡樸就想着投她所好。只要我和善睿好好過日子,她這個婆婆絕不會沒事惦記兒子房中的事。我還年輕,只管調理好自己的身子……”
這些婆婆傅氏關切的提點憋在心裡已經有幾日了,此時此刻知道外頭駕車的車伕是章晗的心腹,王凌便索性一股腦兒都倒了出來。她不比章晗從前還見過趙王妃,在趙王妃回京之後方纔第一次拜見婆婆,再加上耳旁不但有好話,也有些風言風語,難免心中不安,此刻便抱着章晗的胳膊,用比蚊子還低的聲音說道:“大嫂,父親若是登基,應該會封大哥爲皇太子吧?”
此話一出,章晗頓時渾身一震,隨即方纔低低地答道:“這種事情不是咱們該想的。”
“我知道,可我忍不住。”王凌輕輕撩了撩耳畔的亂髮,這才苦笑道,“大嫂,我知道,多年退居不問政事的爹這一回爲什麼會這麼快下決心,臨走之前都沒見我幾面,他不就是擔心異日父親登基,會有人藉着他是善睿的岳父,想要做些什麼文章嗎?之前同舟共濟的時候,只想着如何渡過難關,如今雨過天晴形勢大好,卻又想着……我有時候甚至在想,倘若永遠都是那等艱難的時刻,雖則每時每刻都在擔心,但至少不用憂心別的。”
王凌這些話近似於耳語,可即便如此,外頭的車伕也是極其可信的,但章晗仍不得不考慮泄露出去的後果。然而,知道王凌也是因爲生死之間結下的情分信賴自己,方纔掏出心底埋藏最深的這些話,她不由得輕輕拍了拍王凌的手。
“只是些風言風語的話語,你只管當成耳旁風,吹過就罷了,不用放在心上,更不用思量。你只要知道,當初在那樣的險境之下,四弟一路盡心盡力地帶着世子爺和晨旭回北平,又留下你助我,這血濃於水的親情從來便是最重的。縱使將來真的會有什麼,那是將來的事,如今若是耿耿於懷,心裡那根刺總難免越扎越深。不管什麼時候,我總當你是那個在危難之際把我縛在身後,拼着自己受傷帶我殺出重圍的四弟妹;總當四弟是那個臨危不亂願意帶着大哥和侄兒一路潛回北平,事後又願意往四方聯絡,爭取早日殺回京城的親兄弟。”
王凌倏然擡起頭,見章晗的目光中盡是溫暖的笑意,她怔忡良久,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釋然。她一時緊緊握住了章晗的手,接下來這一路上再也沒有說一句話。直到馬車入了皇孫府,又在二門前停下,先下車的她攙扶了章晗一把時,卻是誠摯地說道:“大嫂,謝謝!”
“我們兩個之間,還用得着一個謝字?”章晗反手握了握王凌的手,面上的表情輕鬆而寫意,“別想這麼多,來日方長。”
ps:謝謝大家幫我奪回第三。再有兩章此卷結束,屆時進入本書最後一卷,特此預告。第六卷卷名爲……帝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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