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端陽節乃是一年一度少有的正節,打從數日之前,上至達官顯貴,下至小民百姓,一時就全都爲了這一天而忙碌了起來。除了一盒盒的糉子之外,門庭顯赫的人家之間往往還要添上各式各樣的時令果子和糕點。什麼櫻桃、桑椹、荸薺、桃、杏,還有五毒餅、玫瑰餅都是必不可少的,而宮中賞賜大臣的葛紗及畫扇亦是早一日就賞了下來,賞賜小兒的五彩長命縷則只有寵眷極高的人家纔有。
西苑莫愁湖南邊,正是之前章晗和張琪入京的時候走過的那條御道。當今皇帝起自草莽,如今雖富有四海,但西苑禁尋常百姓出入,可對於文武大臣並不嚴禁。往日若是有官員的家眷或親友從外鄉來京,往往都會走一走莫愁湖邊上這一條鄰近西苑的三山門外大街。就是西苑,天子也常常帶着臣子進去射獵遊玩。而一年一度的端午節射柳,自然就更加熱鬧了。
端午節射柳起自哪一朝,如今已經沒個準了,前朝尚文,端午節射柳不過是小小的玩樂遊戲。將一個葫蘆裝着鵓鴿繫於柳枝之上,箭落葫蘆之後,看鵓鴿飛得高而取勝。因而,當前朝亡於蒙人鐵騎,而蒙人攻略中原還沒多久,就因大汗暴崩,兄弟爭位的間隙,被揭竿而起的各路義軍趕了出去。如今坐了江山的皇帝深知武備之重,因而這端午節射柳沒有太多娛樂成分,竟是比武較藝更多。
射柳一共兩組,二十歲以下尚未及冠的一組,二十歲以上的文武官員又是另一組。一組只射地上插着的柳條,另一組則是射莫愁湖邊那一株枝條茂盛在風中搖曳生姿的柳樹。儘管古人說的是百步穿楊而不是百步穿柳。但這一日卻有好幾位勇士百步穿柳,一時之間引來衆多叫好聲不說。皇帝亦是頒下了重賞。
這其中,顧銘在二十歲以下那一組中一箭射斷柳條之後,在御前領賞時拿到了一把御賜寶弓,繼而又在皇帝的溫言勉勵下上馬射湖邊柳樹,竟是又一箭射落了一根圈定的枝條,一時間引來了滿堂彩。
“虎父無犬子,好,好!”皇帝的臉上滿是欣慰,掃了一眼那邊廂正在和其他幾個駙馬笑語的顧鎮,這才欣然點頭道。“顧家門風嚴謹。教導的好後生!”
一旁的太子身爲儲君,素來又好文,但剛剛在衆目睽睽之下,亦是展露了一手好射術,一箭中的。此時便附和道:“父皇所言極是,顧家兄弟確實是酷肖其父!”
皇帝微微點頭,待看到陳榕和陳善昭叔侄亦雙雙出場,五十步內雖不曾射中地上插着那柳條的白色中心,但都不曾失手,不禁也微微點了點頭。等到這一場耗時近一個多時辰的射柳結束,他卻仍興頭不減,當即開口說道:“來人,去獵場!”
聽到這話。才鬆了一口大氣的陳善昭頓時傻了眼:“哎,剛剛好容易纔沒出醜,怎麼皇爺爺還要去射獵?”
陳榕見陳善昭滿臉苦相,頓時打趣道:“怎麼,你還打算像去年那樣,象徵性地用套子抓了兩隻兔子湊數?”
陳善昭不禁一攤手道:“十七叔你就別拿我開玩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年那兩隻兔子還是八叔看我可憐讓給我的,什麼用套子之類的話只是糊弄人的。倒是太子九叔素來不顯山不露水,那一次倒是收穫頗豐。”
“那是二哥三哥他們全都不在,九哥的箭術素來也是不錯的……”
叔侄倆說笑了兩句,見那邊廂洛川郡王陳善聰策馬過來,頓時都閉上了嘴。然而,陳善聰沒有近前來,而是在那兒惡狠狠地看了他們好一會兒,這才撥馬而去。面對這種挑釁,陳榕頓時不滿地皺起了眉頭:“二哥家真的是嫡庶亂套,全然沒個規矩!”
獵場位於莫愁湖南岸,此時涌入數百人,頓時只聽內中山雞振翅,小鹿哀鳴。皇帝早有眼今日與羣臣同樂,一改往年只旁觀不下場的慣例,親自帶着幾個親隨馳馬其中,讓今日負責隨扈的禁衛將士全都大吃一驚,而李忠這樣的內侍頭子更是戰戰兢兢。所幸皇帝如此興致高昂,皇子皇孫和文武大臣都不敢出風頭,無不是縱馬若即若離地跟在御駕後頭。而皇帝一口氣射了兩隻鹿三隻山雞,這才興致盎然地放下了手中弓箭。見陳善昭正好在身側不遠處晃悠,他招了招手把人叫來,卻是笑着說道:“你好詩文,今天這射獵景象給朕作一首詩來!”
陳善昭立時攢眉沉思了起來,豈料就在這一刻,前頭突然傳來了一聲狂嘶。衆目睽睽之下,竟是一隻黑熊從林中突然鑽了出來,狂暴地衝向了一馬當先的天子。那一瞬間,除了不少禁衛反應過來紛紛衝上前,另有兩騎人撥馬朝皇帝身邊疾馳了過去。淄王陳榕反應過來的時候,方纔發現那是太子和洛川郡王陳善聰,再瞧見陳善昭亦在皇帝身側,一想到之前這個莽撞傢伙在隆福寺裡救下自己的那一回,倒吸一口涼氣的他忍不住也一夾馬腹疾馳了上去。
嗖——,砰——,咚——
接連三個聲音讓呆若木雞的文武官員全都驚醒了過來,而比前頭三個人動作只慢一步的陳榕則是看得清清楚楚。嗖的一箭是太子射的,正中黑熊左目,一時讓原本四腳奔跑的黑熊吃痛之下直立了起來;砰地一聲,是洛川郡王陳善聰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把手銃,衝着那頭熊的胸腹之間猛然間開了一槍,一時間炸得其胸前一片血肉模糊;至於咚的一聲,則是趙王世子陳善昭探下身來不知道掏出了什麼,沒頭沒腦地往黑熊腦袋上砸去。即便是陳榕一直都盯着陳善昭,愣是沒看清楚這傢伙砸的是什麼。
那黑熊瞎了一隻眼睛,胸腹之間又受了重傷,再加上腦袋上吃了重物一擊,頓時狂性大發。然而被阻了這麼一阻。後頭的禁衛終於有人趕了上來,一時全都持刀擋在了御前。然而。最先衝上去的幾人持刀進擊,竟都被狂怒的黑熊拍飛了出去。可終究人多勢衆,隨着馬上的皇帝鎮定自若,拉弓一箭正中那黑熊的右眼,完全瞎了的黑熊只能揮舞熊掌左衝右突。到最後還是顧銘終於醒悟過來,突然出聲喝道:“退後,用箭射死它!”
當黑熊那高大的身軀搖搖晃晃轟然倒地的時候,儘管衆多文武大臣全都慌忙趕了上來,但眼見皇帝那陰沉的臉色,一時誰都不敢開口說話。而皇帝掃了一眼太子和洛川郡王陳善聰。目光就落在了陳善聰身上。不但是皇帝。之前那砰地一聲太過刺耳,不少人都死死盯着陳善聰右手拿着的東西上。
“多虧皇爺爺箭術精妙,這才擒殺了今日最大的獵物!”陳善聰見衆人都看着自己,當即翻身下馬來到御前雙膝跪下,隨即雙手呈上了手中的東西。“孫兒原待萬壽節將此物呈上以作賀壽之禮,今天事出突然,卻是用上了此物。這是西域能工巧匠所制的神銃一把,裝彈容易射擊方便,勝過我國火器百倍!”
皇帝居高臨下地看着陳善聰,又掃了一眼那邊想到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那隻黑熊,目光在其胸腹之間流連了好一會兒,這纔對一旁的李忠努了努嘴。等到這個心腹大太監去把東西接了回來,他才淡淡地點了點頭道:“你有心了。”
說完這話。他又微笑着掃了一眼亦是跳下馬來上前行禮的太子:“你的箭術果然進益了,射柳容易,危急關頭射熊目卻難。”
“不敢當父皇誇獎,兒臣也只是僥倖。父皇那一箭,方纔是一錘定音。”
當其他人再去找剛剛那第三個出手的人時,卻發現陳善昭竟是在不遠處的草地上彎下腰撿起了什麼東西。隨即才滿臉懊悔地往這邊廂走了過來,可一時之間卻怎麼也看不清他手中的東西。只有陳榕在看見陳善昭那沮喪的表情時,心頭頓時一動。
“善昭,剛剛你扔的是什麼?”
“回稟皇爺爺,是孫兒昨兒個晚上和人徹夜討價還價,這纔好不容易買來的一方歙硯,還是龍鱗月硯的珍品。本想明日當成萬壽節節禮一併呈上的,可結果……”陳善昭一面說一面雙手呈上了那樣東西來,衆人就只見那一方魚龍形狀的硯臺上,多出了一灘觸目驚心的血跡,那些文官們頓時竊竊私語嘆息不已,而皇帝則是一愣之下哈哈大笑了起來。
“朕讓你跟着來狩獵,你帶着硯臺作甚?”
“歙硯珍品難得,龍鱗月硯更是難得一見……孫兒還沒來得及用,生怕遇着假貨,只是想萬一皇爺爺讓羣臣題詩作文以記今日端午盛況,所以就索性揣着了,看看是否真的能使‘多年宿墨,一濯即瑩’,順便讓幾位大學士賞鑑賞鑑。”
這一番說法自然讓衆多飽讀詩書的文官微微點頭,而皇帝更是啞然失笑。不管如何,像陳善昭這樣一路來的性子,帶一方歙硯在身邊並不奇怪。與此相比,陳善聰那一把神銃就不一樣了。居然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裝彈,繼而還有那樣的殺傷力,萬一是行刺則如何?然而,當皇帝吩咐將三隻熊掌頒賜太子、趙王世子及洛川郡王的時候,並沒有引來任何異議非議,反倒是皇帝吩咐將最後一隻熊掌賜給武寧侯府的時候,一時引來了陣陣騷動。
顧家如今雖是顧振除爵,但一門兩侯的鐵券仍在。除了一位顧淑妃之外,顧鎮尚公主,顧抒爲王妃,在之前的下獄風波之後,顧氏竟是再度榮寵已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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