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用武(8k2合1)

第50章 用武(8k2合1)

公孫珣與韓遂其實並不是很熟悉……在洛中這段時間,他倒是盡力跟這些人物交流了,但是一個未加冠的白身士子,實在是很難取信於人。

畢竟,許攸那種貪財的人是特例,而呂範實在是個出身寒微的窮光蛋,至於眼前的韓遂韓文約,人家很年輕的時候就名動西涼,然後甫一加冠就被舉爲孝廉,來到京城後也是跟曹操、袁紹這種人爲友……雙方也就是經許攸介紹,見過兩次面,通了姓名而已。

連握手言歡都沒成!

而此刻,正是這兩個略顯陌生的熟人,端坐在同一輛車子中,晃晃悠悠的往洛陽城中趕去。

“又堵了。”韓遂扶着車子笑道。“來時就是這樣,走時還是這樣,這羣人就沒想過此路不通就繞着走嗎?”

公孫珣聞言當即回首吩咐:“繞到西門,走白馬寺入城。”

“哎呀。”車子拐過彎來,看着洛陽北門亂糟糟的一團,韓遂繼續笑道。“北門堵成這樣,幸虧曹孟德現在不是洛陽北部尉了,不然今日可是要杖斃上千人的!”

這下子,公孫珣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出來……因爲想想還真的挺好笑,曹孟德因爲人家宦官的叔叔犯了宵禁就把人活活打死,這次輪到他發小袁本初的賓客,還是上千人因爲堵車一起犯宵禁,真要是還在那個位置上,是頂着宦官的憤恨與嘲諷無視掉呢還是無視掉呢?

“說起來。”繞道以後,車子行駛到比較空蕩的道路上,韓遂忽的正色了起來。“我能與袁本初相交,靠的還是曹孟德書信引薦……”

公孫珣也笑了。

“只是,昨日間聽說他們兄弟走前還曾怒斥臧洪,說臧洪不過一童子……文約兄你想想,人家臧洪雖然確實剛剛束髮,但此番前來弔唁我母親,實無半分失禮之處,卻橫遭此辱。我袁本初若不能讓他心平,豈不是讓所有來訪的俊才都心寒嗎?”

草廬中寂靜無聲,因爲所有人都聽懂了許攸言下的意思。

公孫珣趕緊再度屈身:“多謝文約兄指教!”

比如說,袁基是嫡長子,他的角色就是守戶犬,職責就是要好好讀家傳的《孟氏易》,然後承襲爵位,學他叔叔袁隗一樣將來當個尸位素餐的三公九卿;

“然後,三君之首,汝南出身的太尉陳蕃……這應當是最無爭議的了?”

不過,袁紹終究是‘天下楷模’,對方如此無禮他居然還是能耐得住性子:“請文約兄賜教!”

洛陽城一般是二更宵禁,此時自然還算是爲時尚早。而當車子經過城門咕嚕嚕的駛入城內後,天色雖然已經完全黑了,但挑着燈籠的豪門僕從、收起貨物的攤販、訪人歸來的士人車輛,反而正處於一個高潮,兩人旋即閉口不言。

而且不僅如此,如果說張奐所爲還算是一時矇蔽的話,那另一位涼州三明之一的名將段熲,就是主動投靠的宦官了。這些年,段熲與宦官共進退,追索黨人、鎮壓不滿,一度出任太尉……壓得黨人根本喘不過氣來!

“這是自然,無需多言。”

“本初。”許攸聞言捻鬚笑道。“我與那公孫珣情同兄弟,洛中人盡皆知,這時候哪裡能有什麼說法?需要避嫌纔對。不過,諸位左一個邊人,右一個邊鄙……倒是讓我想起了數年前的一件往事。”

“這便是問題所在了。”公孫珣搖頭道。“自愛須的有所恃。文約兄郎官期滿,怕是馬上就要外放回西涼了,屆時握有兵馬,自然有所恃。而我們兄弟,此番不過是入京求學……”

“果然是邊鄙之人!”

“原來如此。”

公孫珣閉口不言,畢竟,對方本來就是奉命問罪的,既然說到這裡了,那接下來自己恐怕要難以應對了。不管如何,在人家剛剛去世的母親墳前咆哮失禮,總歸是被這麼多人一起親眼所見,根本推脫不開……而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到了這個時候,其實勝負還兩說呢。

袁紹嘆了一聲氣,將義憤填膺的衆人安撫了下來:“此事不必再提,說來,還是我袁本初德薄……”

所以說,主動也好,被迫也罷,除非汝南袁氏想要自絕於汝潁宛洛的士人,否則他們是不可能放棄這黨人領袖位置的。

“這纔是世家之道啊!”韓遂冷笑不止。“那楊賜但凡能多兩個像樣的兒子,哪裡需要親自上場?”

“還有就是……就是上一位‘天下楷模’李元禮了,潁川李元禮應當也算是領袖人物吧?”

袁紹看着遞過來的刀把,既驚且怒:“文約兄莫非是在說笑?”

公孫珣盤腿坐在車上,彎腰朝對方行了一禮……因爲他曉得,對方這是維護自己兄弟來了,而不是問罪。

“也有一法,就看本初有沒有這個誠意了。”說着,韓遂竟然端坐不動,坦然受了對方的賠禮,如此這般,已經引得草廬內不少人怒目以視了。

“等朝廷諸公騰出手來遲早會安撫的。”心裡如何想的且不說,但嘴上公孫珣卻也只能如此說了。

“說到底,還是邊人無德,不慕教化!”有人趁機再度鼓譟了起來。

雙方各自回家不提,第二日,韓遂再度前往北邙山拜訪袁紹。

“朝廷諸公不至於愚蠢到這份上吧?”公孫珣一時間竟然不敢相信。

聽到此話,公孫珣驚愕之餘卻也是篤信無疑。

比如,三世三公的弘農楊氏明顯就有些蠢蠢欲動,關東的諸公,比如什麼八廚中的幾位啊,也有些不太安生……這時候你讓汝南袁氏如何自處?說到底,楊賜雖然地位卓絕,但他畢竟是弘農人,是關西人,而黨人的中堅一直都是汝、潁、南陽三郡的人物……大家翹首以盼啊!

公孫珣一下子雞皮疙瘩就起來了……往日都是他握別人的手,這還是第一次有人主動握自己的手。

“投靠宦官倒也未必。”韓遂依舊正色。“但也要在士人面前有所自愛……”

“李元禮是黨人的名望所在,確實是一位領袖。”韓遂點頭笑道。“就到這裡爲止吧……我實在是不曾想公孫少君是個如此伶俐的人物,心裡竟然如此通透!”

事後,反應過來的張奐再後悔都晚了,只能拒絕宦官的賞賜,回家教授子弟,終生不再出仕!

“此事……”袁紹剛要說話,卻注意到平日裡一直很跳脫的許攸,竟然站在那裡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於是不禁心中微動。“此事子遠可有什麼言語要教我嗎?”

“說起來,公孫少君可曉得,爲什麼是袁本初變成了‘天下楷模’,而不是他那嫡出的哥哥袁基或者嫡出的弟弟袁術呢?”

“然也。”

預想中的問罪沒有到來,反而是這麼一個似乎早有定論的問題。

“當今河南尹朱野之父,南陽朱穆,可算是昔日黨人領袖?”

公孫珣趕緊低頭口稱不敢。

袁紹恍然大悟。

“子遠儘管道來。”多少年的舊識,袁紹哪裡能不明白這廝是在裝腔作勢。

韓遂聞言愈發無奈:“我也不瞞你,雖不曉得其他地方如何,但我們涼州一地,自大漢立國算起就羌亂不止,朝廷百年征伐,雖然每次都能勉強壓制,但卻從未根除。而且,去年我從涼州入洛,沿途所見,從金城到長安,幾乎全被戰亂掏空,流民滿地,白骨露在路邊都沒人收拾……”

“這種人怎麼舉得孝廉,又怎麼被闢爲郎官的,還西州名士?可憐我父兄自幼成名,卻只能屈居在家,嗚呼哀哉……”

良久,袁紹無可奈何,只能起身請罪:“不想此事是我失禮在先……只是事已至此,文約兄可有兩全之法,讓這公孫兄弟還有臧洪都能心平呢?”

“指教不敢。”韓遂也喟然道。“我今日也是有感而發罷了。再說了,這天下紛紛擾擾,不知道什麼時候形勢就會變的晦澀難明起來,你我同爲邊郡出身,又如此投緣,不如做個結識,日後方便相見。”

“世家子弟,各司其職罷了。”韓遂沒有理會對方的反應,而是自問自答,並從另一個令人耳目一新的角度對袁紹今日的風光做出瞭解釋。“袁氏三子,亦各有所切也……”

“七年前,大將軍竇武竇公與三君之首的太尉陳蕃陳公聯手。”許攸冷笑道。“一個以外戚領有朝政、兵權,一個以天下黨人之首領袖士人、輿論,當時所有人都覺得滅宦如同殺雞一般簡單……可爲什麼一夜之間,身首異處的會是這二人呢?說實話,陳公當年八十歲了,倉促之間被一羣獄吏所執倒也罷了,爲何大將軍竇武逃入兵營中,還是死無葬身之地呢?宦官就這麼厲害,能夠萬軍之中取竇公的腦袋?割了卵子,就武功蓋世?!”

“不過,你那兄長雖然愚鈍一些,我卻格外高看他一眼。”韓遂忽然又正色道。“彼輩中原士人,自視甚高,視我等邊郡之人爲無物,既如此,還不如學你兄長那樣拂袖而去,省的受氣呢!這一點,他比我韓文約強!”

“誰說不是呢?”公孫珣連連點頭,但心中卻也忍不住吐槽,就怕等不到那天,這個大漢就已經‘晦澀難明’了。

話說,當年‘九月政變’,外戚與士人聯盟,宦官即便是拼死一搏也沒能真正控制局勢,就是因爲竇武倉促中直接馳入了步兵軍營與之相持。

“正是如此。”韓遂坦然答道。“昨日我未曾見到那兄弟中的最幼的公孫越,但是他的兩個兄長,公孫瓚嫉惡如仇,豪氣過人,公孫珣心思剔透,外華內秀……此二人,皆勝我韓遂遠矣!再者,昨日之事我已經問得清楚,那臧洪固然是無端之禍,可公孫兄弟卻也受了委屈,他們兄弟三人遠道而來,卻因爲出身邊郡,屢次受你袁氏奴僕小覷,三番兩次不許他們進來,只是避讓給其他高門大姓……如此‘禮賢下士’之法,也就是公孫兄弟度量過人,換成我,只怕要拔出刀來,當場血濺五步!”

“彼輩邊鄙之人個個桀驁不馴,這韓遂如此,之前在草廬前咆哮的公孫兄弟也是如此……”

“無妨。”韓遂忽然上前一步,主動握住了公孫珣的手。

“這就是我要說與你的另一件事了。”韓遂也跟着搖頭道。“你們兄弟非是無能之輩,恰恰相反,是能耐太多,以至於對自己產生誤解,有了非分之想……你們能拜入盧公與劉公門下,並得到他們看重,已經是幾個遊學邊郡士子能做到的極致了!再往後,真以爲那些中原人會敞開大門視我等爲心腹肱骨嗎?”

“我倒是不以爲然。”

“朱穆宰相子孫,南陽巨族,且首倡滅宦,他不算領袖誰又算呢?這確實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黨人領袖。”

“要我說,此事沒什麼可論的?”就在此時,一名立於袁紹身旁的文士忽然不耐煩了起來。“一事不煩二主,不如請文約幫幫忙,不拘當面或者擺宴,總歸是讓那遼西來的公孫兄弟去與臧洪賠個不是……”

公孫珣閉口不言……實際上,他此時已經對韓遂的這種說法深信不疑了。

“我自然銘記於心!”

“不是說袁本初先天神武,後天勤勉嗎?”公孫珣似乎也只能如此作答了。

“此事……珣深以爲恥。”公孫珣頗爲尷尬。

驚愕是因爲,他本來以爲如河北那般表面安定、底下不堪,已經是末世之像了,沒成想西邊竟然已經把亂像擺到了表面;篤信無疑則是因爲,西涼那地方畢竟是百年羌亂,三次大徵,亂成那樣倒也能理解……更重要的一點是,如今他心裡隱約也有所準備,這大漢朝如此體量,若不是內虛外火一起來,斷然不可能說倒就倒的。

“此事簡單。”說着,韓遂從腰中抽出刀來,倒持着就要遞給身前的袁紹。“只需要從昨日負責引路的那幾個袁氏僕從中挑出兩個地位最高的來,然後一刀宰了,再把人頭一個贈與臧洪,一個贈與公孫兄弟……此事自然無憂。”

“其實,此事倒也未必與本初你相關。”就在此時,忽然有人抗聲反駁,袁紹回頭才發現是潁川名士辛評辛仲治。“據我所知,韓文約郎官期滿,說不定已經得了任命,即將離京。而他之前在京中頗受內地士人鄙夷,心中不滿之下,難免借題發揮。”

這個時候,必須要有一個能讓大家團結一致的天降領袖!而袁紹既然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出色,那自然可以在第一天就接受李元禮的隔空傳位,成爲天下楷模!

“明白了吧!”韓遂看到對方良久不語,不免失笑道。“袁本初今日之事,本就是人家宛洛汝潁的士人在做戲與天下人看,你說你那兄長,一個邊郡來的土包子,竟然真的爲此事生氣了?難道他不曉得,袁本初那地方,本來就沒有我們邊郡士人的落腳之處嗎?!”

“黨人中聞名天下的人物太多,但要說到領袖二字,我能想到的反而不多。”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公孫珣反而放開了。“若是說錯了,文約兄不要見怪。”

“那本初以爲該如何讓這臧洪心平呢?”

“是我失言了。”不知道過了多久,眼看着車子即將到達自己所居的城西某處,韓遂終於再度開口。“若能快刀斬亂麻誅除宦官,想來中樞自然會上下通達,到時候陛下與朝廷諸公也會騰出手來收拾西涼……”

“想想也是,人家袁本初一日之間號稱‘天下楷模’,他母親去世,三千賓客爭相弔唁……”韓遂繼續正色道。“沒有路子,怎麼可能入他的眼。”

但不管張奐如何了,隨後數月,宛洛之間血流成河;隨後一年,關東破家滅門者不計其數;隨後七年,汝潁宛洛乃至於山東河北不知道多少名門士子遭遇黨錮,空有家世、才學,卻又只能在家閒居度日,老一輩鬱鬱而終,新一輩無處施展才能……話說,若不是都快被黨錮憋瘋了,哪裡又來的袁本初一日間‘天下楷模’呢?

“真的是脫穎而出嗎?”韓遂冷笑道。“兩位袁公,尤其是周陽(袁逢字)公,真的特別看重自己這個小婢養的兒子嗎?”

“無禮至極!”

“只是如何?”

其實,二人對話中的關鍵並不在於這三人的姓名,而是這三位領袖人物的籍貫——南陽、汝南、潁川。

袁紹正處於孝期,也不好強笑,只能勉力正色詢問:“莫非這公孫兄弟也是難得的人物?”

“妙!”韓遂猛地一拍巴掌。“正是如此,不想公孫少君也是個聰明人……那你可知道,之前黨人的領袖都是哪些人?”

“不知本初又想要個什麼樣的說法?”韓遂面不改色的問道。

“哦?”話說,袁紹今年二十有一,確實生的相貌堂堂,而且四世三公,自幼養的一身貴氣,此時雖然穿着麻衣,但卻依舊顯得氣度不凡,儼然是黨人選中的天生領袖。“不知此事可有個說法?”

公孫珣爲之啞然。

什麼意思?

按照韓遂的說法,袁紹袁本初的這種出位,很可能是大漢第一名門,四世三公的袁家對下一代的角色安排,並沒有什麼偏向性在裡面。

張奐天下名將,平定羌亂的過程中更是被京中各路軍馬所景仰,所以他率領自己帶來的五營士兵,以及宮中支援的虎賁、羽林兩軍,幾乎是瞬間就把竇武的步兵大營給鎮壓了。

“袁本初固然有他的出色之處,但天下出色的人物難道就只有一個袁本初嗎?”韓遂凜然笑道。“我韓文約自問也是一代人傑,爲何不能是天下楷模?你們公孫兄弟也算是遼西俊傑,爲何就不能是天下楷模?說白了,天下楷模這四個字,以及今日這三千賓客,八成還是因爲他們袁氏是四世三公。所以說,真換成袁公路,今日這情形也是差不離的。”

而且再說了,上兩次黨錮之禍中袁氏的袖手旁觀就已經引起了士人的巨大不滿,再這麼下去,真以爲黨人是露天茅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韓文約西涼俊傑,又是這批郎官中的佼佼者,前途不可限量,再加上之前還有曹孟德書信大力稱讚,袁紹當然不會視之爲凡流。於是,他親自從‘草廬’中出來,再度將對方迎接了進去。

草廬內一時鴉雀無聲,唯獨許攸幾度張口卻又始終不言。

“你叫公孫珣是吧?”韓遂認真問道。“遼西令支人?”

“且試言之。”韓遂不以爲意道。

這話聽着就不對味,衆人自然齊齊爲之一滯。

那麼回到眼前,許攸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我們這些人聚在一起,是要做掉腦袋的事情,而想要成這種大事,就必須得拉攏邊郡軍事人才!

誰允許你們這麼鄙視邊郡出身的人物了?

“只是,當日張奐乃是使匈奴中郎將,而今日擔任此職務的恰恰是那臧洪的父親臧旻……”有人依舊是心不甘情不願。

“我就曉得。”韓遂終於不急不慌的站起身來。“爾等中原士人,視我等邊郡士子如無物,既如此,我也沒必要在此處盤桓了。走前只有一言說與本初,此事我已答應公孫兄弟爲他們了結,我輩邊郡之人,一言九鼎!所以,若是本初心存耿介,還請你只罪我一人……告辭!”

公孫珣後退兩步,拱手行禮。

公孫珣緩緩點頭:“文約兄所言切中要害,只是,人家袁本初畢竟是從兄弟中脫穎而出,得到了上一輩的欣賞與認可……”

雙方寒暄完畢,當着衆多俊傑的面,韓遂正襟危坐道:“此番前來,卻是爲了昨天那件事情,遼西的公孫兄弟於廬前憤然而去,我毛遂自薦前往問詢……”

說完,這韓遂也不理會草廬中人作何感想,竟然直接收起刀來拂袖而去。

公孫珣此時已經不敢輕易接口了,天知道這並不熟稔的韓文約到底是怎麼一會事?

韓遂立在自家門口,難免又多了幾分神采:“今日之事你且放心,我自然會與袁本初一個說法……倒是辛苦你了,你兄長惹出的事端,反而勞累你躲到山上。”

“我乃涼州金城韓遂,字文約。”

韓遂也不答話,而是自顧自嘆道:“自那日起,我便曉得,這禍亂天下的不是別人,恰恰就是朝中這種自以爲是的士人大員!”

再比如說,袁術是嫡次子,他就是要迅速的往上走,做最好的官,最有實權的官,而且越快越好,越早越好,與自己哥哥袁基一進一退,一急一緩,相互照應……很多人都說,袁公路三十歲左右就能做到超品大員,這不是沒緣故的;

至於袁紹,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種風險投資,甚至可能跟大部分人想的相反……他其實在某種程度上因爲出身的緣故,算是家族中的一枚棄子!

畢竟,這年頭作爲一個士人太出位是要冒風險的,須知道,上一位‘天下楷模’可是被宦官活活打死在監獄裡的。

黨人之論起於河北,但實際上撼動天下時卻是靠着汝南、潁川、南陽三郡士人。畢竟嘛,汝潁一體,宛洛並稱。

“哪裡是我要什麼說法?”袁紹緩緩搖頭道。“其實昨日你走後,逢元圖(逢紀)曾對我說,這公孫兄弟乃是盧公與劉公共同的心愛弟子,也算不得外人,既如此,我也不是不能容人之輩,也就不計較他們在我母墳前失禮之事了。只是……”

公孫珣早已聽得入迷,此時驟然被問,竟直接脫口而出:“莫非是黨人領袖缺位?!”

說白了,袁紹本人是否比袁術、袁基更出色,其實並無大礙,只要不是太差就行了;袁逢、袁隗是否疼愛,或者討厭這個兒子其實也無妨,只要他們願意把資源和家族名號給對方用就行了;甚至袁本初本人是主動還是被動,都沒有太大關係……真正的關鍵是,自從那場血淋淋的九月政變算起,汝潁宛洛的士人已經被壓制了足足七八年,他們如飢似渴,真的已經等不及了!

“兄弟皆如此,想來你們那個族弟公孫越也是不差的。”韓遂終於鬆開了手。“遼西一地竟然連出了三個俊傑,那幽州必然是要太平了,而西涼……也罷,日後再相見吧!”

竇武無可奈何,只能自殺在營中。

“雖然之前有過兩面之緣,但我只把你當成劉公與盧公的弟子,今日纔算是真正記住你了。”韓遂聞言略顯感慨道。“須知道,之前在北邙山上,我一開始只是被你兄長的豪氣所激,動了我等邊人同仇敵愾的心思,這才主動出頭想幫你們抹平此事。不料,與你同車而返,相談甚歡,卻又知道自己小覷了天下人……袁本初此番奪取黨人領袖之事,我也是在京中觀察良久才恍然大悟,你一個未加冠的白衣士子,卻能洞若觀火,堪稱是內秀了。而且現在想想,你兄長固然豪氣,卻又有失計較,反倒是你能忍一時之氣,說不定將來前途更加遠大。”

“但是這風險卻不能不冒,”車子沿着護城河外面的官道不急不緩的向前,韓遂卻忽然停下了話語。“公孫少君可明白這裡面的道理?”

公孫珣聽到這話後實在是忍不住:“敢問文約兄,爲何說這天下形勢晦澀難明?如今這天下可是難得太平……”

不過,話又得說回來,河南尹朱野的父親,南陽朱穆在第一次黨禍之後就憂憤而亡;天下楷模,潁川李元禮在第二次黨禍後被拷打而死;三君之首,汝南出身的太尉陳蕃在九月政變中被拖入監獄中當場虐殺……自此以後,黨人的領袖位置就一直空懸!

而既然是空着的,那任何人就都可以去爭一爭了。

連高高在上的劉家人都不能無視黨人,你袁氏就可以了?

車子咕嚕嚕的停在了韓遂居所前,公孫珣下車相送:

“今日多謝文約兄如此大度,不但輕縱了我們兄弟,還如此坦誠相待……”

公孫珣猛地擡頭去看對方,卻發現暮色微光之下,對方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二人對視良久,終於還是公孫珣忍不住先開了口:“願聞文約兄高見。”

然而就在這個關鍵時刻,宦官假傳君命,對當時剛剛回京一頭霧水的涼州名將張奐下達了聖旨,說大將軍竇武意圖謀反,正在步兵營中鼓譟,要他速速平反。

“我卻不以爲然。”韓遂當即把臉一板。“那臧洪是個俊才,難道公孫兄弟就不是俊才了嗎?”

“可笑我當時也是這麼想的,”聽到對方如此勸解,韓遂反而愈發憤恨。“但來到洛陽才發現,這羣關東人根本不把我們邊郡放在眼裡。你們幽州還算好的,畢竟河北諸郡心裡都明白,要是幽州邊郡崩壞,那河北一馬平川再無遮擋,可西涼……這羣關東士人,不說去收拾人心,反而有人覺得西邊有三輔之險,不如從容放棄西涼,割肉止血!”

話到這裡,韓遂忍不住敲着車子的外檐提醒道:“須知道,吾輩邊人,歸宿終在邊關,洛陽雖好,卻實非你我用武之地!”

“舞着刀子,嚇唬誰呢?難道我等沒有刀嗎?”

公孫珣喟然長嘆:“話雖如此,可是來時也曾有一位長輩提醒過我,說着內地,宦官士人互不兩立,而我輩雖然出身邊郡,卻總得擇其一而從之……如今這情勢,總不能投靠宦官吧?”

那麼此時,這個小婢所生,又過繼給了一個空門,還能力不錯的袁紹袁本初,豈不是最佳人選?

真有一日事成,宦官誅滅,黨人大興,那袁本初自然可以讓袁氏更上一層樓;若是不成,這袁紹‘無父無母,獨佔一門’,棄了也就棄了。

“非也。”辛評擺手糾正道。“若是這兩年就要做大事,那自然是臧公優先,但兩三年間真能成事嗎?而若是一等五六年,怕就要倚重於這韓文約乃至於那公孫兄弟的‘用武’之處了。諸位,這些邊郡士人,就算是拉不過來,也萬萬不能將他們推到對面去啊!子遠所言,異常懇切,張奐、段熲,都是前車之鑑!”

衆人徹底沉默,雖然在座的每個人都恨不得今天就能誅滅宦官……不然他們也不會對臧旻那剛束髮的兒子如此禮待……只是,能聚在此處的終究還算是明白人,都曉得這一天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若非是子遠所言,我幾乎要誤大事!”袁紹思索再三,只好勉力起身吩咐。“我戴孝在身,不便行動。仲治兄,請爲我追回韓文約;子遠,你持我的刀去,殺了昨日那兩個引路的奴僕,並將他們的腦袋裝入匣中分贈給臧洪與那公孫兄弟……並……並代我賠罪!”

“袁本初四世三公,隱居洛陽,廣納爪牙,天下側目……或曰,後進衆人,獨珣與廣陵臧洪方能與之抗禮也!”——《漢末英雄志》.王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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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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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章 三面終成圍第354章 道德幾時曾去世第129章 牌戲第22章 借刀對不起,寫了一章又刪除了第355章 舟車何處不通津?第188章 老雉望河嘆(補昨日)第429章 魚困自見水第122章 亂箭第167章 祭旗第350章 南轅咄咄欲何求第372章 紛紛入歧途第283章 不如持一觴第235章 輕兵取雙城第118章 大事關於完本與完本活動第188章 老雉望河嘆(補昨日)第246章 孫文臺所向無前第408章 又見猛虎起河東(上)第228章 左右爲難第200章 一意起高樓(上)第442章 卓哉光武真聖君第105章 渡口第480章 秦嬴謾作東遊記(續)第532章 不見枯枝培土時(中)第189章 深居俯夾城第87章 表文第109章 道旁第334章 一卷旌收千騎虜第233章 帳中言三策第319章 紛紛塞上行第433章 一鼓難做氣第324章 忽進忽退忽渡河第58章 驚變第459章 舊恩如言亦難收(續)第52章 當歸第257章 盡道亡人在無極第192章 人間多真情第321章第132章 伺機第286章 公山陽貨本同謀第27章 膽大包天第333章 伐心在強不在謀第471章 伏清白以死直兮第540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第468章 長安城內聞更聲第259章 鐵刃瘦黑立北營第40章 七月來信(5.2k)第354章 道德幾時曾去世第142章 雷雨第372章 紛紛入歧途第155章 狂言第500章 一朝斬龍落田埂(繼續大章還債)第151章 不甘第517章 屈指南行冬更好(續)第344章 平城逢候騎第493章 變化紛紛入靜觀第334章 一卷旌收千騎虜第64章 臨陣(下)第290章 故將直筆作春秋(下)第99章 小謀第232章 虛言復東阿第318章 青草覆宗廟第390章 時事難從無過立第369章 出師未捷身先死第329章第106章 郎署完本總結第505章 身當恩遇恆輕敵牙疼的受不了,請假去急診第206章 人從河中來附錄8:女頻寫手日記(上)——sduyiyi第516章 屈指南行冬更好第199章 摒除萬般事(下)第397章 一歲終須有一春第248章 城門口公孫仗勢欺太守第172章 直入第450章 大江東去老諸侯第201章 一意起高樓(中)第8章 破營第302章 河內洛中兩相隔第14章 有故人久候第212章 萬衆皆北走第257章 盡道亡人在無極第260章 太守孝衣橫野渡第499章 何如沂水舞雩人(繼續大章提前還債第238章 思南忽思北第162章 冬狩第103章 麥飯第282章 區區計生死第440章 休問天下早晚清第192章 人間多真情附錄8:女頻寫手日記(上)——sduyiyi第483章 違天輒非凱第259章 鐵刃瘦黑立北營第151章 不甘第64章 臨陣(下)第437章 舊怨平兮新怨長(繼續小小2合1)第140章 慷慨(上)第325章 萬里望河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