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闌珊,街燈明亮,穿梭的道路,再次被兩旁的路燈照成長龍。
就在城中最高的一座大樓之上,旋轉餐廳的落地玻璃窗邊,風千雪和南書航已經在這裡坐了好大半天。也不知是不是出於信任,她終於,將自己的一切都告訴他了。
“就這樣,原本應在空難中喪命的我,就又安全的躺回了自己的牀,繼續之前未能完成的事情……”
南書航一邊聽着,一邊出神的攪動咖啡,低垂的桃花眸在玻璃折射的燈光下有微微的閃動,英俊的側臉映在那透明的窗上,輪廓完美得讓人總找不到一絲缺點。一旦注視,便會沉迷。
“所以,你這次又入了陣法之後,就又穿回這了?和上次穿越回來的經歷,幾乎是一模一樣?”聽完她的講述,他忍不住又多問了一句。
“嗯……”她點了點頭,期待的看他。不管怎樣,他都會幫助她吧?如果他真是現代的南炎睿,即使靈魂有所不同,可本性應該是不會變的。
他亦是打量着她,從她那清麗又不施脂粉的姣好面容下,似乎又看見了另一張臉,傾國傾城,絕世無雙……
他有些愣了,心,又在微微的震顫。
——“倘若愛上,萬劫不復……”
那遙遠的記憶中的聲音,又在他心中響了起來。他還想守住自己的心,可它好像已經不再受控制,一點一點,把“萬劫不復”這四個字,深深的刻下去了。
難道,這就是命中註定?
即便他母親聽從了那大師的話,硬生生將他的名字改成了南書航,也沒辦法避免這個緣分的發生。
不對,他其實本是已經避免了,可她卻反覆穿回了兩次,再次將那命運轉了過來。
風千雪突然握住了他的手,她已經全盤托出了,他呢,究竟是信還是不信?或是,當她神經病一樣,聽他父母的話將她送醫呢?
“你相信我嗎?”她深深的問他。
他感受着從她手中傳來的冰涼,在這炎熱的夏季裡,就像清泉一般流淌到他的心田。
於是,他對她點了點頭,“雪兒說的話,我都相信。”
雪兒,他叫她雪兒!
風千雪詫異的瞪大了眼,竟有錯覺,以爲是他也跟着來了。
她笑了,她沒有信錯人,只要是他,他必定是站在她這邊的。
“那你現在能告訴我,那個大師,他在哪裡?帶我去找他吧!說不定,他有方法能讓我回去的!”她真的等不及了,好害怕她在這裡待的時間長了,回去之後一眼萬年,他早已不復存在……
那種惶恐愈來愈深的侵蝕着她,害她如今一看到黑夜就倍感不安。
如果回去了,他不在了怎麼辦?
那她回去又還有什麼意義?
可她必須要回去,她答應過他的,她不能辜負他。
南書航自然也看到了她眼中的惶恐,然後微微的點了點頭,“我現在也不知道那個大師在哪裡,但我媽或許知道。我回去問問她吧!”
她感激的“嗯”了一聲,然後又問:“那我們的訂婚……怎麼辦?”
他眸中有暗波閃動,但很快,就又沉了下去。
“我會負責取消的,交給我吧!”他向她承諾,可是心底,卻又有了不捨。
雖然同樣剛回國不久,但是南書航同時擁有着國內的駕照,於是,他自己開了車出來。風千雪和他回去的時候,他突然有一個提議。
“反正你也很久沒回來了,想去看海嗎?”
海?
她心中一躍,倒是真的有些想去了。
“路過的話,就去吧!”
她所在的這個城市是沿海城市,小的時候,父母也經常在週末的時候帶她去海邊玩耍。她最愛騎在父親的肩頭,看那夕陽的身影漸漸的沉入海平線下,將那一片金光慢慢的收進掌心。
南書航點了點頭,很快發動了車,在平坦的公路上開了起來。
路過的街燈如線一般的從車窗外面一晃而過,而車廂內因爲開了空調,她披肩的長髮便沒有被那窗風吹亂。南書航點開了車內的音樂,不一會,一首熟悉的旋律在耳邊輕輕唱了起來。
那是歌曲組合五月天在舊時所作的一首的歌曲,她記得那名,叫《我不願讓你一個人》。
她聽了一陣,不由輕輕的跟着唱起,句句歌詞,此刻,就像映射了她的心聲,如此真實。
“明知你不在,還是會問。空氣,卻不能代替你出聲。習慣,像永不癒合的固執傷痕,一思念,就撕裂靈魂……”
她唱着唱着,突然用雙手捂住了臉,去掩蓋那禁不住落下的梨花淚雨。
南書航不時從車窗鏡中偷偷看她,心下,竟也非常的不是滋味。
海邊終於到了,可和白天光線明亮的時候不一樣,此刻深夜,那海平線和夜空已經完全的混淆起來,讓人怎麼也分辨不清。但卻有另一番特別的景象,深深吸引着人們的視線。
風千雪從車中走下,遠遠就看見那沿岸的淺海邊緣,微微的閃着藍色的幽光。而那些光,竟是從海水中發出來的,一直沿着海岸蔓延伸去,隨着翻在岸邊的海波一起一伏。
那是什麼?
她迫不及待的朝前奔去。
他快步跟在她身後,邊走邊道:“夜光藻,俗稱藍眼淚,是一種在海中生存的非寄生甲藻。它之所以發光,是因爲體內有和螢火蟲一樣的熒光素。這也是這幾天我路過時發現有的,聽周圍的人說,這種現象也不常看見。”
藍眼淚,多麼傷感又浪漫的名字。
風千雪彎下身,用手甩了幾下那朝腳邊撲來的海水,鹹鹹的海味,她也是許久都沒聞到了。
南書航在她身後靜靜站着,只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她今天穿的黑衣裙幾乎將她與黑夜混爲一色,但那白皙的面龐卻仍是那樣清晰可見。
偶爾,他還是會看到她的另一張臉,淡淡的梅花妝,瑩潤的眸子如流動的冰泉,被那墨跡輕輕點上。眨起眼來,就像那天邊的璀璨繁星,如此奪目。
風千雪似乎沒注意他在看她,不停的在岸邊甩着水花,感受那冰涼的海水濺在身上的快感。待她回去之後,她會向南炎睿提議,找個適合的時機到海邊走走。最好再一起看看日出日落,人生才得圓滿。
她情不自禁的嚮往起來,擡頭看那掛在空中半彎的皎潔明月,突然想起似乎再過不久,就又是初一了吧?如果他在那邊的時間和現在一樣,那他身上的血咒,就又要發作了。
心中再次難過起來,玩水的動作驟然停了,只呆呆的蹲在原地,看那發光的藻體慢慢的向岸的另一邊飄動。
風似乎愈變愈大了,遙遠的天邊,甚至還閃着或紅或白的亮光。
南書航往前走了幾步,伸手將她從沙灘上拉了起來,在她耳邊大聲喊道:“我們回去吧!快要下雨了!”
風太大,浪聲也大,害她差點聽不清他在喊着什麼。
他下意識的拉上她冰涼的手,那柔軟的觸覺讓他的心微微的蕩起了一層漣漪,突然好想就這樣拉着永遠不放。這感覺,不知爲何竟是如此熟悉,就像跨越了千年,終於等到有了這麼一天。
可她卻在醒悟過後,悄悄的將手收了回來。
他的掌心雖然落空,但好在他已替她握上車門,從而掩飾他神情忽然現出的尷尬。
“上車吧!”他對她說。
她點了點頭,撫着裙襬朝裡坐去。
一路回去,車內依然唱着五月天老舊的歌,不過這次,風千雪卻倚着車窗睡了。那靜怡的睡臉映在了他的眼,他深深的看了又看,只願能將那睡顏牢牢的印在心中,永不磨滅。
回到家時,南父南母看到了睡眼惺忪的風千雪,不由疑惑的朝兒子望了一眼。
“我帶她去海邊散了散心,沒事的,她就是有些累了。”南書航向他們解釋。
等風千雪一去洗澡,南母便拉着兒子在一旁問到:“有沒有帶她去醫院?她精神……沒問題吧?”
南父也向他投去一個疑問的眼神,似在等待他的答案。
“哪有什麼問題,她就是覺得自己父母不在,活着也沒什麼意思了。她纔剛從國外回來多久,還沒相處幾日就這樣失去父母,誰受得了?”南書航拍了拍父母的手背。
南母想想,也點了點頭,“哎,終究是我們欠她的,如果我們不在那天約他們見面,那該多好?”
“不過,那訂婚,我也覺得太快了。她剛失去父母,都還沒從悲傷緩過神來,讓她那天如何笑?”南書航趁機也提到了訂婚的事。
南父卻在皺眉,“但是請帖都發出去了,酒店我們都幫你們定好了,這要是臨時取消,還真有些說不過去。”其實,就是面子上掛不住的意思。
“是啊,書航。你爸爸他可是還請了很多商業上的合作伙伴啊!我們也打算那天讓你在我們公司員工的面前露一露臉,好讓大家知道,他們的太子爺長的什麼樣呀!”南母也附和了一句。
“所以,除非她真有什麼問題,這個訂婚,還是得照常進行。”南父下了死令。
南書航忽然沉默了,靜靜的回到房間,關上了門。
風千雪洗完澡出來,大廳已是一片漆黑。
如今住的這屋子,是這兩天他們纔剛搬進來的。南父新買下的一套復二層別墅,說是給他們做婚房用。
平時若是沒什麼事,南父南母都會早睡。前幾日,南書航發現她有自殺傾向,讓他不得不天天和她同睡一房,她在牀,他在沙發。搬到這後,或許是因爲樓層低,他倒是對她放心不少,也便不再和她同房而睡。
她對他很是感激,她也不是沒有想過,如果真的回不去了,那不如就一直待在他的身邊,至少,他也是他。只是他不記得曾經和她發生的事,沒有了那段讓她此生難忘的回憶。
纔在牀邊坐了一會,窗外就響起了“噠噠噠”的清亮雨聲,一直在玻璃上敲個不停。
她起身朝着窗邊走去,伸手剛要將窗關上,忽見一熟悉的背影在雨中大步跑着。她驚了一陣,努力睜眼看清了他。那不是南書航嗎?大晚上的,纔剛回來怎麼又跑了出去?而且,還是在那麼大的雨中。
她喊了幾聲,可雨聲太大,他沒有聽見,亦是漸漸跑得遠了。
他究竟是在做什麼?她不由得擔心起來,關窗回房,隨手拿起一把傘,也開門走了出去。
這裡的季節氣候和南陵國非常相似,一過春天,雨水就像滿缸似的不時的傾斜下來。洗過澡後,她只穿着一件普通的連袖睡裙,雖撐着傘站在門外的屋檐之下,但傾斜的雨滴依舊吹溼了她的面龐。忍不住,她還是打了一個噴嚏。
她等了他許久,也不知他有沒有帶上手機,可遺憾的是,她竟連他的手機號碼都不知道。
雷聲乍響,天空不時被閃電照成白晝,雨幕愈加的變得厚重起來,讓她此刻更是擔心着他。好不容易,她終於又看見一個淡淡的身影,從那遠遠的方向慢慢奔來。
近了,越來越近了。
她看清了他!
“書航!”她撐着傘,往外奔了幾步。
南書航看到是她非常驚訝,溼透的臉龐不住的瞪大雙眼,而他的鼻尖卻差點被雨水嗆得透不過氣。
“你怎麼出來了?”他衝到她的傘下,替她撐過傘柄。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吧!大晚上的,又下着雨,你怎麼會跑出去?”她沒答反問。
他嗤聲一笑,抹乾了臉上的水,這纔回答:“許久不淋雨跑步了,在國外的時候,就和朋友如此的瘋過一陣。”
“但這樣會感冒的!況且你今天還吹了那麼久的海風!”
“沒事!我身體好得很!想感冒還盼不到呢!”他說着,打開門和她走了進去。
本以爲,他也就是瘋狂這麼一天,卻沒想,第二天他依舊如是。
大雨可是整整下了兩天沒停,南書航剛回國,似乎也並不急於馬上到他父親的公司上班,於是白天待南父南母出去之後,他又換了一身運動衣跑了出去。風千雪攔不住他,也只能任由他在雨中發瘋發狂。
就這樣一直到了晚上,在南父南母回來之前,有人終於病了。更要命的事,風千雪接到電話的時候,竟是護士從醫院裡打回來的。
“請問是南書航的家屬嗎?這裡是瑞康醫院住院部呼吸科病房……”
“咔嚓”一聲掛掉電話,風千雪即刻從家裡奔了出來。
南書航臉色顯得有些疲憊,燒紅的臉還不時淌着汗水,此時的他,正躺在一間獨立的病房中,手上還掛着剛配上不久的藥水。
風千雪趕到的時候,南父南母並沒有到。像是聽到了身邊的動靜,南書航微微的睜開了眼。
看到是她,他居然輕鬆的笑了。
“你還笑得出來?淋了兩天的雨,終於得了個急性肺炎!還說自己身體有多麼的好呢!”她不由責怪,這兩天她對他的發瘋已是睜眼閉眼,卻沒想還真讓他弄出病了。這樣的他,還怎麼陪她去找那大師啊!
“你不是神醫嗎?你來治我,我就好了……”他的聲音居然也沙啞了起來,她甚至聽到了他肺部傳來的痰鳴音。
“我真搞不懂你,這兩天發瘋似的在雨中跑,回來還不聽話的繼續洗冷水,我煮的薑湯你不喝,我讓你吃的藥你不吃,結果就……”他好像故意在作踐自己,可他又爲什麼要這麼做?
他亦是笑,迷人的桃花眸即使在病中,也能綻放攝魂的光彩,“這樣,明天我們的訂婚,才能如願取消呀!你不知道我父母,一旦發出去的請帖,突然無緣無故的收回,是丟了多大的面子。可是如果是我身體出了意外,被迫取消了訂婚,那就不一樣了。”
聽完了他的話,風千雪心中竟是狠狠的震了一下!
他這樣做,居然是爲了……
他答應過她,取消訂婚的事,都交給他。
而他竟是這樣替她實現的?
有好一瞬,她眼眶有微微的溼潤,很想再多說什麼去責怪他的任性,可他這麼做,全然是爲了自己。於是,她伸手把上他的脈搏,她能做的可以報答他的就是,趕快替他把病治好。
很快,南父南母也聞訊到了,看到躺在病牀上病容滿面的兒子,心裡疼得完全不是滋味。
風千雪將空間留給了他的父母,自己則到病房外的走廊處呆呆坐着。
南炎睿,無論是哪個時代的他,都好像城牆一樣,將她圍在中心牢牢護着。這是不是就叫,生生世世的愛?
可如今的這個她在這個時代卻是一個錯誤存在!如果她的父母註定會在那天失去生命,那她即便如何努力,都不會改變這固有的命運。而她本來,也該在那車禍發生之前,就不在這人世的。這樣,父母就不會給她安排相親,也纔不會有那場車禍。
一旦在某處做了改變,那麼意外便會在後面接着延續。
忽然間,一股恐慌又在她心中油然而生!
她急急從位置上站了起來,轉身往南書航的病房直直衝去,面色蒼白的推開了他的房門,差點嚇壞了依然在病房探視的南父南母。
“小雪,發生什麼事了?臉色那麼白。”南母疑惑的問。
風千雪搖了搖頭,可目光卻注視着躺在病牀的人。
南父不知是否誤會了什麼,拉了拉自己的妻子,說了一句:“我們也該回去通知大家明天的訂婚暫時取消了,書航就交給小雪照顧吧!小雪怎麼說也是個醫學碩士呢!”
南母聽後點了點頭,再對兒子交代了幾句,便和南父齊齊離去了。
病房的門打開之後又再次關上,終於又剩下她和他了。
南書航溫潤的視線一直沒有從她身上移去,他自然也發現了她突然表現出的不安之色,於是朝她招了招手,示意讓她坐在牀邊。
“你怎麼了?剛剛那麼緊張的看着我。不會是我這個病發生什麼惡化了吧?”他雖然是在詢問自己的病情,但好似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
風千雪搖了搖頭,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他心底又蕩起了一層浪花,從手心傳來的觸感軟軟的柔化了他的心房,可他看她的眼神,就好像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知爲什麼,我總有不好的預感。我原本的生命軌跡改變之後,如今所有幫助過我和關心我的人,下場都會不好。這是……我的生存而給他們帶來的浩劫。所以我擔心你……”她真不敢再往下說去,她好怕自己真的一語成讖。
南書航心中又是一震,她說的是,他會“萬劫不復”嗎?
可他早就準備好了,在他知道她就是那個從異世返回的靈魂之時,他早已陷了進去。或許,是那個遠在另一個時空的他,將自己的記憶全部抽空之後,唯獨留下對她的愛。
這份愛,竟是生生世世,恆久不變。
所以,他不會後悔。
“雪兒,放心吧,無論遇到什麼,我都不怕……”
他輕拍了她的手背,對她承諾,“我一定會,找到那個大師,讓他將你送回南陵。你相信我……”
——你相信我!
她差點抽泣,因爲這四個字,她已不是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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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覺得這個南書航和我一本現言《上校的替身新娘》的男主顧臣雨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