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長大

南若寒抱着女兒回房的時候,風千雪已經躺在牀上睡了。

南千芷眼睛雖然困,可她心中還是有太多疑惑沒有得到及時的回覆,於是也硬撐着,勢必一定要在她睡覺前從父親的口中套出話來。

“爹爹,剛剛那個叔叔,和我們究竟是什麼關係?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南若寒先替妻子蓋好被褥,再替女兒寬衣解帶,打算讓她今晚和他們一起睡在牀上。

如今這小小的房間裡擠的全是他們一家,對比起形單影隻,唯有一犬伴其左右的夜洛塵,他是真的幸福太多了。

“那是我們的恩人叔叔,是除了我以外,對你母親最好的叔叔。他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自然是來送回你弟弟的。”他說話的時候,還有意無意的將目光往風千雪臉上掃去。也不知她是真睡着了,還是半夢半醒,亦或是他進來的時候她就醒了。可她現在沒有說話也沒有睜眼,不管她是不是在聽,他也不打算將這件事默默的瞞着她。

他知道,夜洛塵這十年來音訊全無,一直是她和他心中一個難以解開的結。他們夫妻二人欠他實在太多了,而他根本沒有機會去將這份人情還清。

“難道弟弟是被他抱走的?”南千芷不解的眨了眨眼。

“自然不是。他只是救了你弟弟,然後送還給我們的。”至於南千珩是怎麼失蹤的,南若寒此刻心中似乎已經有了答案,特別是……在搜索回來時,他從身後聽到的那隱隱的兩人對話,更是將他頭腦混亂的思路慢慢理清。

“那又是誰呢?”南千芷還在刨根問底,但卻已被南若寒寵溺的塞入被中。

“先睡吧千芷,如果你想知道爲什麼,明天白天和爹爹一起倒河邊查看就明白了。”

留下這句話,他又低頭在女兒的額頭上親下一口,隨後起身開門出去,卻並不遠離,只靜靜的站在夜中,似在沉思,又似在等待着其他人來。

南千芷看出自己的父親心中許是藏着心事,這是她第一次看到父親的臉上出現如此沉默又說不清情緒的表情,她好想再起牀跑出去繼續向父親詢問關於那個男人和他們一家的事,可無奈眼皮被溫暖的被窩薰得太沉,她努力的想要繼續保持着前刻的清醒,卻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了深深的夢境裡。

清晨的時候,南千芷隨着父親走到河邊,卻不想,李逸飛比他們早了一步。

看到人來,李逸飛用腳在河岸上快速蹭了蹭泥沙,像是在毀滅什麼痕跡,然後轉身奔到南若寒面前,膝蓋一彎便跪在地上。

南千芷有些吃驚的看他,可他卻低着頭,彷彿下了什麼重大的決心。南若寒桃花眼瞬了一瞬,剛要開口詢問,只聽他忽然道:“師父,徒兒犯錯,請責罰徒兒吧!”

這話讓南千芷更加吃驚,他犯了什麼錯?而他又怎會在這大清早跑來河邊,見到她父親後就當即認錯?

即便她年齡再小,也不可能不明白,他的話中,究竟暗示着什麼。

但她不相信,不相信這一切竟會是他!

“阿飛,你何錯之有?”南若寒瞬了瞬桃花眸,目光有意無意的瞥過被他故意掩埋的泥土痕跡上。

李逸飛雙手抱拳舉上頭頂,“昨日,是我跟在千芷身後,見她將小師弟放在竹籃走入羊圈,於是徒兒心生玩心,故意將竹籃放至河邊,卻不想那竹籃不慎落水……”

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可即便這樣,也還是被面前的兩人聽得一清二楚。

“昨夜搜索的時候,徒兒真的很擔心小師弟會發生意外,所以一直沒敢主動認錯。如今,徒兒……請師父責罰!”他甚至對南若寒磕了個頭,並久久將額頭觸在地面,不願起來。

南千芷詫異的瞪着眼,即便剛剛已有所準備,可真是聽見,也還是不敢相信他說的話會是真的!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

她和李逸飛相處了那麼久,他是什麼樣的人,她難道還不明白?

他從來不會對她惡作劇,他的眼裡從來都只有妹妹,甚至他還……

她想起了她看到的那個吻,在屋內,李逸飛親吻了自己熟睡的妹妹,而這一幕,她這輩子怎麼都不會忘記!

可他如今怎麼會突然這樣!

南千芷百般搖頭,腦中卻在這時猛地一陣乍響,難不成這真正的主謀其實是……

“爹爹!”她剛要開口,可南若寒卻比她早了一步。

“阿飛,男子漢大丈夫,說話可是要負責任的。你確定你剛剛所說的話,全是真的?”

也不知父親是否真的相信,南千芷心覺不妙,一手不停的搖着他的臂膀,同時還不時向他使着眼色。

但南若寒視若無睹,卻面色清冷的看着跪在前方的人。

“是!徒兒說的,句句屬實!”李逸飛頭微微擡起,又再次重重磕下。

“不!不是真的!”南千芷急了,可她的話卻再次被自己的父親冷聲打斷。

“李逸飛!你當真犯下如此大錯,如在皇宮,可是死罪!”

李逸飛眉心一緊,但他仍是抵死承認,“恩師爲父,若是師父硬要徒兒性命,以死謝罪,徒兒,也會毫不猶豫!”

南千芷臉色煞白,眼眶幾乎急出淚來!可父親的話卻仍在繼續:“那好,既然你有心承認錯誤,這處罰自是有的。從今日起,罰你每天從山腳下挑一百擔水至這條河內!若是一天之內無法完成任務,那麼剩餘的擔數,就累計到第二天,與第二天的一百擔一起挑!若是第二天依然無法完成,那麼就繼續累計,以滾雪球的方式一直疊加!而處罰期限是……”

南若寒說着,默默的伸了五個手指。

五天?

還是五個月?

南千芷咬着脣,有些心疼的看着跪在地下的人。

李逸飛亦是擡頭看向朝他伸出的五個手指,每天一百擔,就是兩百桶水!沿着河流一直走到山腳,再從山腳擔水回來,正常人起碼也要兩三個時辰!一天十二個時辰那最多也只能挑十二桶水!而且這還是在不吃不喝不睡的情況下!

想到這他臉色終於微微變白,可他話已出口,覆水難收,怎麼樣都必須接受懲罰!

只是,不知師父五個手指又是何意?

“五年!”

南若寒脣角略略勾起,彎起了一個陰森又醉人的弧度,可口中吐出的短短二字,着實讓人聽着咂舌!

五年!

這一罰,竟是五年!

南千芷聽後差點暈倒,李逸飛的臉色更是變幻莫測,那已經不是一個正常人能夠擁有的表情!

五年啊!

他一天來回挑兩百桶水,這個任務根本就不可能完成,而以滾雪球的方式一直持續滾下去的話,那完成任務的時間就根本不止五年!

李逸飛心中深深吸了一口涼氣……

自那以後,南千芷每天又多了一項任務。

“師兄,你累了嗎?休息會吧!”她一邊替身旁擔水的大男孩搖着扇子,一邊試圖用手扯住他的扁擔。

李逸飛冷冷的瞥她一眼,完全無視她這些天在他身邊的陪伴,一心只想着如何儘快的完成任務。

他第一天只擔了四擔水就撐不下去了,第二天因爲太累結果只擔了三擔,第三天體力有些恢復,擔了六擔,但離目標還是遙遠,並且,這雪球已經滾得越來越大了。

南千芷心疼李逸飛,她不是沒有在他身後默默的替他擔過幾桶,可每次都被李逸飛甩了回去。

“我只想盡我所能幫助你!爹爹可沒有說過不能讓人家幫你!”她第一次覺得鑽牛角尖可以這麼理直氣壯,但李逸飛腦筋太死,怎麼也不肯讓她幫忙。

“小師妹!如果你真的對我好,那你就在旁邊默默看着行了!”

他說着,一口氣挑着一扁擔四桶水,使出內力加快腳步朝山上走去。

“李逸飛!”

南千芷氣得跺腳,可她的幻影移步技不如他,無論她如何使出內力,也無法跟上他的後腳半分。但她也同樣是一個執着的人,即便每次都被他甩在身後,她也會鍥而不捨的繼續跟上。

春去秋來,時光匆匆。山間的樹木綠了又黃,枯了又生,一轉眼,南千芷已是二八芳齡,年滿十六。而李逸飛,亦是年近二二,青年才俊。

李月音自然也出落得楚楚動人,就連紅影,也是個樣貌不錯的俏姑娘。

這些年來,功夫進步最大的依舊是李逸飛和紅影兩人,李月音雖特長在樂,但內功也有極大的造詣,唯有南千芷,除了能醫術蠱術尚能拿手,功夫進展依舊平平,可她的幻影移步倒是使得不錯。

“師兄,今天你還有一擔水就完成任務了哦!”

日漸黃昏,南千芷看着眼前那如鴻鵠般掠過的身影,大聲的吼了一句。

“嗯!”

當爽朗的男聲傳入耳時,男子挺拔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視線之中。

這些年李逸飛終於明白了師父當年處罰的真正用意,每天一百擔水正常人想想是不可能,但此時的他,已經擁有了超出正常人的能力。

幻影移步使得出神入化,不過眨眼,他就已經從山腳行至山腰。

體能、內力、功力,所有的一切,都在這幾年的磨練中,以不可估量的進度快速發展。

而過完今天,他和師父的五年之約,也終究劃上了一個句號!

南千芷欣慰的笑了。

金色的陽光下,她的笑容就像一朵純金打造的向日葵般,充滿生機,富滿朝氣。和幾年前的她相比,這一刻,她更是顯得格外的嫵媚動人。

紅影這時也在她的身邊,此時正忙着和一個年近六歲的小男孩玩手繩。而這小男孩看着脣紅齒白,一雙明亮的眼映着餘暉不停的閃着,形如桃花,青眉如黛,好是俊俏。

這孩子自然是南千芷的弟弟南千珩了,雖然還沒滿六歲,但說話做事完全一個小大人的樣子,又或者說是,過於老成了。

“紅影姐,你又輸了。我不想和你再浪費時間了,回去多吃點豬腦再來和我玩吧!”

南千珩語氣中多有嫌棄之意,丟開了手繩,站起來學着剛剛李逸飛的樣子邁出了幻影移步。

紅影嘴角抽了抽,自尊完全被這孩子詆譭了。

南千芷也站了起來,可她去的不是前方,而是退到山腳,打算在李逸飛擔最後一擔水的時候,和他一起往山上走去。

這麼多年了,她每天都如做任務似的陪着他,慢慢的也不知究竟是爲了引起他的注意還是已經成爲習慣,無論晴天還是陰雨還是下雪,除非生病,她都沒有少在這裡待過一天。

就連紅影都覺得她家小姐這樣明顯的舉動,是個男人都會感動。但是,那個人似乎比她們想象的還要頑固。

因爲這南千芷也不是沒有動搖過,可是,十幾年的朝夕相處,豈是讓人說忘就忘的?

她一直在等待機會,一直在等待。

這夜,七月初七,牛郎織女相見之日,風朗月清。

南千芷將事先繡好的手帕塞入袖中,再在鏡前反覆照了又照,這才推門走了出去。

院落中不時傳來悠揚的琴聲,不用去看,就知道這是誰在彈琴。

自從景澤離開寒雪山莊之後,李月音變得沉默多了。剛剛年滿十六歲的她,如今也是出落如琪花瑤草,仙姿玉貌。月色下,她一身粉紅霓裳,映得面龐也有些微微發紅。而她此刻雙瞳剪水,目光注視前方猶如失了心神,也不知是在想着什麼。

南千芷腳步不自覺的停下,只因她在無意間看到,那佇立在李月音身後,一襲如楊柳般嫩青的身影。

李逸飛許是偷偷站在那的,與李月音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看樣子,已經在那站了些許時間了。

南千芷咬了咬脣,一手緊握一邊衣袖,就這樣與他們遙遙相望。

也不知是不是被她的視線灼到,李月音的琴聲冷不防頓了一下,美目輕擡,正好與南千芷的目光撞個正着。

“小師妹?”

畢竟長大了,這時的李月音說起話來更是柔聲細語。曾經她很是嫉妒南千芷,可是自從景澤不在之後,她便覺得自己的嫉妒非常多餘。特別是這些年來,景澤一次都沒有回過寒雪山莊,她等着等着,期望也漸漸變成空想。

也行那個男人不會再回來了,一國之君,哪有這等空閒來看望自己曾經的師兄妹呢?

所以,李月音也漸漸釋懷了。

不見也罷,這樣大家也都不會得到。

不過不知爲何,南千芷對她總是避而遠之。師姐妹倆好像一直沒什麼共同話題,反倒是紅影還會不時和她說上幾句。

因此在這個時候,南千芷滿懷心事的站在自己面前,對她來講,就很是罕見。

反正已經被人發現,南千芷深吸口氣,而後大步朝着前方邁去。可她的視線只是在李月音身上停留一會,很快,就轉到了藏匿在迷離樹影下,那被月光點綴得斑駁破碎的柳青身影。

“師兄……”

她決定了,今夜,她一定要在他的面前表白心跡!

李逸飛見她正朝着自己走來,也只能硬着頭皮往前幾步,可他的注意力終究還是更多的放在坐在中間彈琴的人的身上,就好像今夜,他亦是有話要說。

“這個……送你!”南千芷也不知自己今天從哪借來的勇氣,即便有第三人在場,她還是將自己親手繡的手帕朝他遞去。

李逸飛卻是意料不到,瞪大着眼看着手帕上繡得活靈活現的比翼雙飛圖,那是師母獨傳的繡工,這世界上,或許也只有兩個女人繡得出來。一個是師母自己,一個,是南千芷。

這一刻他面色微變,多年來他不是不知道南千芷的心思,可是他的態度也已經對她表明清楚了,他對她,永遠都只能是兄妹之情。

李月音自然也看到了那繡在手帕上的比翼雙飛圖,但她的反應和李逸飛卻截然不同,心中似是露着欣喜,也更多的希望,南千芷能成爲自己的嫂嫂。

若是這樣的話……

她就更安心了。

“謝謝師妹,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這份禮我還是不能收……”他的語氣不敢太過強硬,害怕傷了她,可又心知如今已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

南千芷和李月音的面色驟然一變。

一個心寒,一個失望。

心寒的自然是表白的人,想她曾經也是一國公主,身份嬌貴,容貌傾城,即便她想要天上的星星,都有疼愛她的父親替她摘下。可是,現在,她想要的,不過是一份深藏已久的初生情竇,卻沒想竟是這樣渴望而不可及!

都說女追男隔成紗,但這中間隔的好像不是紗,而是一道水滴不穿的銅牆鐵壁,一道溝長險峻的幽幽深谷!

失望的便是另一個人,她也想不明白爲什麼那麼久了,他的哥哥好像一直對南千芷不冷不熱,不遠不近。這不像是一個男子喜歡一個女子的態度。

氣氛忽然變得極爲尷尬,南千芷駐在原地愣是不走,而李逸飛又不知要該如何安慰,只轉過臉,煞有介事的望着自己的妹妹。

可這視線一時之間似乎太過火熱,竟也讓李月音顯得有些不自然了。

“師兄……這可是我親自繡的……”怕他沒有看出端倪,南千芷厚着臉皮又求了一次。

李逸飛沉默着一直沒有給她迴應,卻還在目不轉睛的注視那垂頭直直盯着琴絃的李月音。

南千芷縱使再傻也看出來了!

他喜歡他的妹妹,一直都喜歡,而且還是不同於別人的喜歡!

可那是他的妹妹啊!他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

她眼眶一紅,收回手帕,急急轉頭往屋內跑去。她該醒了!她早該醒了!她日日在他身旁陪伴,卻怎麼也無法走進他的心裡!那時的她就該認清那顆頑固不化的心,是不可能對她有半絲動搖!

是她奢望了……

琴聲忽的又在夜空中響了起來,但那似乎不是出自李月音之手,而是縹緲的,彷彿從遙遠的天際隱隱傳來。那曲調悠揚,音色婉轉,就好像男子思念着心中摯愛的女子,卻滿滿的帶着惆悵,求而不得。

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南千芷推門進屋,聽那悽悽的琴聲,就好像自己的心事被旁人看穿,“哇”的一聲,伏在牀邊嗚嗚的哭了。

風千雪收了手中的線,纔剛要吹滅燭火,窗外便傳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旋律。

那是夜洛塵曾經最愛彈的一曲《蒹葭》,她不知自己是有多少年沒有聽到過了,此刻聽來,竟是感概連連。

許是看見她在發愣,南若寒長臂一攬,將她整個圈在懷中,低頭嗅着她的髮香,親暱的問:“想什麼那麼出神?”

風千雪仰頭望了望窗外,月光將晃動的樹影照得一片皎白,夏風像是吹來了一陣淡淡的花香,遠處映的是曇花如雪的身影,還有流螢尾燈稀疏的飄逸,那畫面,美如仙境一般的虛幻。

“我在想,月音的琴技真是越來越好了,竟能如此嫺熟的彈出這曲《蒹葭》,這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人。”

她說的很是委婉,但他自然聰明的聽出了她的暗示。

“他很好,你放心吧!我已經把能給他的都給他了,這是我唯一能對他做的補償。”他沒有騙她,幾年前的那一夜相逢過後,陽魁教的教主再也不叫南若寒。他把整個教都送給了那個人,不管那人接不接受,這已經不是他能管的。

風千雪點了點頭,她欠的,實在太多。

她還不起,他也還不起,所以就算能做的對那人而言微不足道,但他們都會去做。

夏風忽的變得大了,吹起了地上細微的塵埃,隨着空氣中瀰漫的曇花香,一直拂到山的另一頭,另一座較高的峰巒上。

林中的夜晚總是比較涼的,即便是在這炎炎夏日,氣溫也比山下低了很多。

樹下,此時被月光照出了三人身影,不,準確的說,是一犬兩人。

那是一隻巨大的藏獒,厚實的皮毛被風吹得如浪濤般此起彼伏,而在它的身邊,一左一右,分別駐着兩名男子。

左邊的男子半坐着,湛藍的披風在夜下顯得略微暗沉,似是故意隱去他氣質中所散發的光芒,只默默的低頭撫琴,姿勢優雅如一副展開的生動的畫卷,而他,便是那生活在畫中走脫離現實的人。

另一邊站着的,卻是一披明黃披風的俊挺青年。淡雅的月光映得他的臉龐美如冠玉,筆挺的鼻樑如雪峰般高冷,襯得他琥珀色的眼更如琉璃一般的清澈透明。

湛藍衣衫的男子終於撫完了一曲《蒹葭》,纔剛停下,他身旁的青年就說話了。

“師父,明天過後,您還是隨我回迦蘭吧,這幾年,我看敏君師母也挺難捱的。她一直找不到您,卻還在等您。”

說話的人便是景澤,一晃又過了六年了,這六年裡,雖然身在皇宮,但他其實也吃了不少的苦。

一代帝王若要獲得衆將的臣服,沒有點豐功偉績是不行的。

於是他登基以後,一直學着如何營政,如何用人,如何攻心計,如何執掌大權。

以至於,在別人眼裡的六年,他卻覺得自己像是過了六十年這般漫長。

但好在,一切,都步入正軌,他再也不用像從前那樣過得膽戰心驚了。

而這一年,也正好是當初的約定之時,所以,他,回來了。

他和他的師父不一樣,他想要的,他一定去要,一定去爭取,即便是,讓她恨他!

“我看敏君師母這些年來,頭上的銀髮比以前更多了些……”

景澤很少佩服人,但是,他確實很佩服趙敏君這個女人。在他還沒繼位之前,江山的重擔便由她一人扛起,可她畢竟是一個女人啊,又是一個外族的女人,他無法想象在這深宮中,她究竟默默吞下了多少苦果,可她卻是在替別人守着江山。

夜洛塵收了琴放在一邊,自己擡腳站了起來。

那藏獒看見主人動了,也抖了抖身上厚厚的毛,跟着直起四肢。

“有你照顧她我就放心了,難道讓她跟着我在外流浪,會幸福嗎?時間,終究會慢慢將一切淡忘。”

是的,時間是治療的良藥,可他,卻偏偏在錯過了幾個年頭之後,才驀地想起從前。

那個在雪中白衣翩翩的女子,那個在燭光下替他縫補衣衫的女子,那個在桃花樹下的湖畔旁,娉婷站立的女子……

他從第一眼就把她刻在心中的女人,他,怎麼也不忍心將她從記憶中完全抹去。

他有時甚至覺得,抱着回憶繼續生活,也是一種滿足。

因爲,那些回憶,都是美麗的。

……

南千芷今天一早就被外面的喧譁鬧醒了,這動靜讓她想起了幾年前,景澤被王宮裡的人接走的場景。

紅影一直不停的搖着她,昨夜她哭了很久,不知不覺就趴在牀邊睡着了,最後究竟是誰將她抱上牀的她都不知道。

“小姐,小姐,快醒醒!”見她還朦朧的尚未完全睜開雙眼,紅影只好將她被子整個掀了開來。

“唔……大清早的,讓我再多睡一會……”

她還想伸手去扯被子,可紅影在這節骨眼上哪裡由得她這樣任性,於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將她拖下了牀。

南千芷“啊”的叫了一聲,緊接而來的便是冰涼潮溼的面巾嚴嚴實實的蓋在她的臉上,紅影手腳麻利的替她洗乾淨臉,然後將準備好的衣物往她身上套去。

這時辰其實早就不是上午了,明媚的陽光照得寒雪山莊頭頂的天空一片熾白,眼看樹影就要移到晌午的位置,南千芷這才從房內推門而出。

“嘩啦啦”的一陣膝蓋跪地的聲響,南千芷不由被眼前的陣仗嚇了一跳!

入眼的是一片宮服的色彩,紅的、藍的、黑的、白的,甚至還有身穿鎧甲的兵將羅列在後,看她出來,所有人都跪下了身子。

南千芷的第一個反應是南陵國派人來接他們了。那麼多年過去了,那個被留在皇宮的小皇帝如今也該長大成人。

可是再仔細看,那些宮人的穿着,又完全沒有一點南陵的影子,反而像是……迦蘭的人?

還在愣神,爲首的公公便小跑着奔了過來。

“公主,奴才們過來接您入宮了!”

……

若要說過去的幾柱香間發生了什麼事,南千芷一定會說,那是個夢!

可這夢做得太過真實,她拍不醒,甚至還會叫痛!

而這個夢似乎還格外的長,以至於直到現在,她還是沒有能緩過神來,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被衆人接走了。

她都還沒來得及去別過自己的父母,還沒來得及去看暗戀多年的師兄最後一眼,就在她轉身想要回房之際,頸後好似被人着了道,重重的痛覺擊得她眼前一黑,那以後的她便完全失去了知覺。

……

王宮裡第一次那麼熱鬧。

每條路都張燈結綵的,就連路旁的樹都掛了花燈。

紅色代表喜慶,想必這夜,一定有什麼喜事發生。

但不是。

趙敏君穿着紅衫站在高高的殿廊上,卻獨自一人,對着明月高舉酒杯。

“王爺,今兒是我們大婚第幾年了?哈哈,你一定不記得了。”

“十七年了,可我們卻相處了不到一年……”

“你忘了對吧?嗯……應該的,因爲你從來不會把我放在心上……”

她一手拿着罐子,一手拿着杯子,身子已經站不住了,搖搖晃晃,彷彿隨時會被風吹倒。

“娘娘,您別喝了,回去睡吧……”

原本站在遠處的宮女,看到此情此景,再也忍不住跑了過來。

“走開!本宮沒叫你們過來!”趙敏君甩了甩手,將奔來的宮女推開了。

“娘娘,您醉了。”

那宮女又衝上前,扶住了欲要跌倒的她。

“本宮沒醉,本宮在和王爺敘舊,滾……”她說罷又仰頭飲了一口,卻沒對準,酒從嘴邊灑了出來。

“娘娘!”

宮女看不下去了,這裡除了她們哪裡來的什麼王爺啊,於是一把搶過她的酒杯,扔了出去。

“大膽!”趙敏君紅着眼,身上濃濃的酒氣隨着她舉手投足的動作溢了出來,可她還想繼續指責,卻聽“噗”的一聲,大口大口的吐着留宿在胃中的酒水。

更多的宮女擁了過來,本是空曠的殿廊便在此時亂成一團,而始作俑者卻在混亂中漸漸的閉上了眼,呼吸,愈加的變得緩慢。

……

“駕!”

“駕!”

晨曦初露的小道上,有一匹汗血寶馬正快速的奔馳着。

而在那馬的四周,卻圈起一道神秘的黑風,使得那馬的身影在路上忽隱忽現,眨眼間,就從這端走到了幾公里外的盡頭。

“死景澤,你放我下來!聽見沒有!”

馬上,一身穿大紅衣裙的女子正憤怒的拍着一直緊捁她腰間的男人。

這男人面容俊朗,劍眉橫飛,特別他那琥珀色的眼睛,只一注視便能輕易讓人丟了魂魄。

對,他就是景澤,他回來,就是來帶走她的!

不管她願意不願意!

“你再動,信不信朕就在這裡要了你!”

南千芷怔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光芒耀眼的男子。如今的他已是九五之尊,宮裡宮外想要成爲他女人的人多了去了,可他爲何要回來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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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安靜,他更是命令周圍的綠眼人再度加快了速度。

南千芷一直想不明白,爲何景澤能驅動母親身邊的綠眼人?她可是求了自己母親好多年,但一直沒有得到母親的應允。卻不想這幾年不見的景澤,一出現卻……

她總覺得自己好像被人出賣了,可這要她如何相信,父母怎麼可能會把她交給這樣一個霸道的人?

看得出來如今他的心情不是太好,而且像是宮中出了什麼急事,否則怎會拋下身後那一羣龐大陣容,隻身與她先行離去?

可究竟是什麼事,讓向來冷靜的他如此着急……

第67章 她對他,只是崇拜第176章 行動!第94章 身份驟變第110章 大清早的,你是在勾引我麼第48章 噩夢驚醒第104章 要了我吧第107章 約定第28章 我會負責第125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第121章 我脫完了,你怎麼沒脫第105章 初嘗情事第137章 丟失的記憶第154章 禽獸!放開我師母!第107章 約定第21章 又被欺負第84章 隨時回來,我都會在第90章 丟失的記憶第88章 公主出嫁第9章 長大第180章 今生爲你,甘之如飴第11章 誰的馬車第92章 他,不是他第27章 脫衣服啊第180章 今生爲你,甘之如飴第65章 大婚前夜,大凶之兆第26章 皇族秘史第27章 脫衣服啊第10章 涉事其中第23章 殺身之禍第25章 神秘地宮第106章 她是他的女人第87章 她不願嫁第182章 暫別第132章 返回第157章 一旦背叛,就是死!第43章 送她出宮第152章 破關出城第59章 神秘師兄第122章 等孩子一生,就除掉她!第20章 入殿等候第60章 他的惶恐第147章 初遇景澤第23章 殺身之禍第158章 公主,不是公主第91章 豁出了命第29章 暗道迷情第6章 此毒何解第103章 秀女入宮第27章 脫衣服啊第52章 暴露心跡第22章 如此任性第6章 不情之請第28章 我會負責第95章 被下藥第72章 她,不想再回去第41章 浴室春光(二)第182章 暫別第97章 淘氣的懲罰第75章 不能看除了她以外的女人的身體第145章 祈求第127章 試探第56章 迦蘭太子第176章 行動!第72章 她,不想再回去第126章 他和她的第一次爭執第144章 信任第115章 他認輸了第139章 令牌和噬情蠱第13章 宮廷盛宴第179章 縱情第40章 浴室春光第96章 發了毒誓第61章 替她解毒第170章 赤影第139章 令牌和噬情蠱第102章 心中的婚嫁第86章 輸了她,輸了心第151章 化敵爲友第89章 月缺,婚夜第26章 皇族秘史第100章 他醒了第34章 身影相擁第2章 她不負責第85章 他是太子第105章 初嘗情事第137章 丟失的記憶第6章 此毒何解第184章 尾聲(一)第51章 情場戰場第166章 佔有慾第36章 暗夜襲吻第2章 她不負責第174章 紀雲珂的結局第70章 再相見,竟是如此陌生第168章 狩獵第81章 太子妃的最佳人選第95章 被下藥第89章 月缺,婚夜第120章 終於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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