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韓六十三拉住了堂弟,“咱們跟他先禮後兵!”
韓六十三定了定神,這才迎向張傑,此時他已是笑容可掬。
“這不是張掌櫃麼,久違了!最近在哪兒發財呢?”
“馬橋。”張傑吐出了嘴裡的麻子殼。
韓六十三又是一怔,不過當他看到張傑身後正對自個兒怒目而視的孫凱等人時,一下子就明白怎麼回事兒了。
“張掌櫃,”韓六十三冷笑起來,“真對不住,這馬橋已經歸我姓韓的了。您還是另找發財的地兒吧。”
“哦?原來這馬橋姓韓了?”張傑平靜地問道。
“正是!”韓六十三有意擡高了聲調。
“那駝橋呢,過兩天是不是也要姓韓?”
“也是!”韓六十三答得更大聲了,他要在氣勢上壓倒對方。
“羊橋呢?”
“也是!”
“牛橋呢?”
“也是!”
“糞橋呢?”
“也是……什麼?”
“糞橋啊,”張傑露出了一個壞笑,“也姓韓?這麼說,以後大夥兒要大解,就都得來你家了?嗯,這地兒倒不賴。”
“哈哈!”這回是圍觀的衆人大笑起來。韓六十八不知道咋回事兒,也跟着憨笑。
“老八,你還笑!”韓六十三大怒,“這個賊忽拉罵咱們呢!”
聞聽此言,韓六十八就像一頭被激怒的鬥牛一樣撲向張傑。早有準備的張傑沉着地揮拳擋住,二人立刻鬥在一起。
“兄弟們,給我上!”韓六十三一擺手,七八個漢子衝了過來。孫凱帶着手下連忙迎上,雙方形成一場混戰。圍觀的人紛紛躲避。
這邊張傑與韓六十八打了幾個回合,已經看出這小子學藝很雜,都不成個套路,主要仗着一身蠻力。這下張傑更沉穩了,他瞅準機會,故意賣了一個破綻,韓六十八不知是詐,猛地就是一拳。張傑敏捷地躲過,回身一腳,藉着韓六十八自己的拳勢,把他踢得向前衝出去好幾步,不偏不倚,腦袋正撞進一架大車的軲轆,被緊緊卡住,怎麼也拔不出來了。張傑又是一縱,一下子就到了目瞪口呆的韓六十三面前,只見寒光一閃,一把鋒利的匕首頂住了韓六十三的下巴。
“張掌櫃,”韓六十三的聲音直打戰,“你,你小心點兒,別失手……”
“讓他們都住手。”張傑冷冷道。
“兄弟們,別打啦!別打啦!”韓六十三賣力地喊道,他的手下都愣在了原地。孫凱他們也不打了,等着張傑的吩咐。
“這就是了。”張傑這才微笑起來,“兄弟們都是出來掙錢的,何必玩命呢?老韓,我問你,這馬橋姓什麼?”
“姓什麼……”韓六十三一時沒反應過來。張傑一皺眉,右手微微用力,匕首刺進了韓六十三的下巴,頓時見血。
“哎喲!”韓六十三疼得嚷起來,“張掌櫃……張三爺!我知道了,這馬橋姓張!姓張……”
張傑哈哈大笑,擡起一腳將韓六十三踹開:“知道就好,滾!”
顧不得下巴的傷口,韓六十三連滾帶爬地過去幫助韓六十八從車軲轆裡脫身。圍觀的人們紛紛衝着張傑鼓掌喝彩,卻見張傑徑自走到木欄杆前,試了試擡起放下。
“這玩意兒倒挺好使的。”張傑一笑,轉身掃視着衆人,“諸位,剛纔大夥兒都聽見了,這馬橋,今後就改姓張啦!”
人羣安靜了下來。
“不過,”張傑繼續道,“規矩還是老規矩,凡是要上馬橋做生意的,都得花錢買平安,賣一匹馬還是十文錢!”
除了孫凱和他的兄弟們歡呼叫好,其他人全都愣住了。張傑則一屁股坐到了韓六十三那把太師椅上,得意地嗑起了麻子。
“你這後生!”那賣馬的老漢頓足道,“我只當你是個英雄好漢,卻原來和那賴貨是一路的!”
“大爺,”張傑滿不在乎地蹺起了二郎腿,“我這是做生意呢。”
很快,銅錢扔進大甕的清脆撞擊聲又響了起來。
不提張傑這邊重出江湖,再說史大學自從離開黃花浩特,就像是被草原上的風吹着一樣一路往家裡趕。終於在一個傍晚,他又沿着當年興沖沖出發時的那條鄉間小路,踏進了那再熟悉不過的院子。
“開門!”史大學用力拍着門,“是我呀,娘!屋裡的!我回來啦……”
門慢慢地開了,站在門口的正是史大學的媳婦鄒氏,她並不像一個辛苦持家好幾年的女人那樣變得有多憔悴,反而氣色不錯,身段還更豐滿了。這讓史大學既有些意外,也頗感欣慰。
“你……你咋回來了?”面對久別重逢的丈夫,鄒氏竟顯得驚惶失措。
“這話說的!”史大學笑道,“我不回家,還能回哪兒?呵呵!屋裡的,別愣着,快把東西接過去啊……”
鄒氏還是怔怔地看着史大學,這時一大一小兩個娃子從裡屋跑了出來。
“國光!國凡!”史大學激動地叫道,“親娃娃,長這麼大啦!快來,讓爹抱抱!”
史國光和史國凡卻害怕地躲到鄒氏背後。
“咋啦?”史大學的聲音直打戰,“認不出了?我是爹啊!快,快叫爹……”
“爹!”史國光和史國凡喊着,撲到了屋裡一個漢子身邊。
史大學手裡的大包小裹全掉到了地上。
“你,你是……”他吃驚地指着那個漢子,又看向鄒氏。鄒氏此時已掩面而泣。
“大哥,進來說吧。”那漢子平靜道。
“這是誰?”在外屋悶坐了半天,史大學終於開口了,他不理那漢子,只盯着鄒氏。
“我男人。”鄒氏抹抹淚。
“你男人?……那,那我呢?!”
“你走的時候,”鄒氏突然擡高了聲調,似乎是要把幾年裡的怨氣全發泄出來,“說好年底之前肯定回來,可結果呢?一塊兒去的同鄉回來說你運了軍糧,又去打仗了,只怕回不來了。我不信,接着等,又等了整整一年,你還是音訊全無!爲了養活這一大家子,我還能咋辦……你,你說你既然活着,怎麼也不給家裡來個信啊?”
“我……”史大學無言以對。是啊,出去這麼些年,咋說也該給家裡寄個信啊!可就爲了省那一封信一兩銀子……省!省!現在可好,把老婆也“省”了……
啪!啪!史大學使足力氣,給了自個兒兩個嘴巴子。
“你作甚?”鄒氏嚇了一跳。
“以後我史大學他媽再摳,就不是人!”史大學怒吼道。
屋裡又是一陣沉默。
“娘呢?”史大學這才反應過來。
“娘挺好的,只是不願跟我們一塊兒住。我們就把小左家在村裡的那間老房子給娘買了下來,我每天都去看看。”
史大學抱頭不語。
“大哥,”那漢子還是那樣平靜,“你先別急。原來她是以爲你……既然你活着回來了,那這事兒還有的商量。另外,按咱大清律法,雖然她現在跟了我,但這房子還是你史家的,這也好商量……”
“不,兄弟!”史大學一擺手,“人,我不要啦。房子,我也不要啦。我只要兩個兒子。”
鄒氏和那漢子皆是一怔。
“兄弟,”史大學苦笑道,“我瞧得出來,你也是個實在人。她跟着你,我放心。屋裡的,那我先去娘那兒了,不打攪你們過日子啦。過兩天,我來領兒子。”
也不等鄒氏和那漢子答話,史大學起身就推門出去了。此時的院門口,早已擠了一羣跑來看熱鬧的村民,史大學低着頭,在衆人的議論聲中快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