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大衛國的朝堂上風雲暗涌,朝中所有臣子俱低了頭不敢吱聲,堂內有如密閉的匣子,不斷有人往吹着怒氣,壓得衆人只敢偷着喘氣,生怕弄出點聲響就引得這個匣子爆了,又都支着耳朵,注意着怒氣發源者,這當今聖上一舉一動,只恐一絲不慎,這皇帝老子就拿了自己開刀。

然而剛纔皇帝宣佈那個決定太過爆炸性,即使此時皇帝正處於暴怒邊緣,即使三個諫議大夫纔剛剛被喝斥着丟進大牢裡,但還是有人站了出來。

“朕意已決,再有阻撓者斬。”平日裡得寵的左相劉融今天也出師不利,皇帝見他出列,面上的烏雲又重新越聚越攏,越聚越黑。

左相劉融俯身道:“臣抖膽有事啓奏聖上。”

“講。”皇帝不耐煩。

“陛下此時北伐,秋闈科考怎麼安排。”

“順延至大軍勝利班師回朝。”

“另有一事,請陛下三思。”

“講。”

“還是北伐之事,臣也以爲滅北狄是早晚之事,長期姑息對我朝而言是養虎爲患,陛下此舉英明。只是我朝已是國富民強,北狄擁兵不過二十萬,就算了與周邊其它夷族聯手,總兵力不過四十萬,陛下徵全國之兵,百萬之師壓境而去,是否大材小用,且陛下九五至尊,社稷根本,怎可輕易出動,自會有驍勇戰士爲陛下滅了那狄人。”

皇帝狂怒道:“哼,朕不領全國之兵,朕不親征,能打勝?朕登基數十載,與北狄也時戰時和,沒有哪次盡佔過上風,朕早已決意滅了它,先時不過是朕恐先皇去世,國力尚弱,才姑息養之。而今時機成熟,且那北狄竟暗自壯大,妄圖聯合了周圍蠻夷之族來抗衡我大衛國,此時再不集全國之力,一擊即中,還如以往一樣一味忍讓,朕便是愧對這皇位,愧對先祖與後世。”

劉融亦是發了倔,仍跪着道:“臣請陛下三思,萬不可親征。”

“拖下去打四十板,罰他今年俸祿,兵部即刻開始準備戰事,正月初朕便要出發。退朝。”

皇帝如狂風暴雨般轉身離朝。

青平長公主迎面與剛下朝的皇帝行禮,問道:“父皇何必如此動怒,左相一番好意,再說,他已年邁,如何再吃得起板子。”

皇帝道:“總要做些樣子,要不下面那些臣子總是推脫,背地裡也會議論,他要站出來做替罪羊,怪誰?”

青平公主又問:“孩兒也不明白父皇怎麼突然想北伐來?”

皇帝斂了威嚴神色,疲態盡顯道:“青平,人說五十知天命,朕偏偏早就自覺命不長矣,咳喘之症近來愈劇,有時竟整夜不能寐,羣醫束手,太子還小,朕若此時離去,傳皇位於他,這內憂外患的,叫朕怎麼放心,父皇這次決心滅狄,是想着給太子一段安穩日子,讓他有足夠時間長大,常言道攘外安內,這外,北狄爲一勁敵,這內,等朕歸來,再與你細說。”

青平公主眼裡嗪了淚道:“父皇怎麼突然如此,宮內良醫無數,父皇好生休養,不要過於操勞,這身子自會好好的。”

皇帝搖頭道:“自你母后走後,朕是日益疲乏,已是撐不住了。哎,今日既說起,青平,這安內之策,我也一併告訴你,滿朝之中,我最重用左相,也最忌左相,朕在位倒還好,只是若你弟弟登基,兩者治國能力相去甚遠,就怕他起意,況且,就算他不思篡位,也恐有趨利小人攛掇慫恿。父皇與你兩封密令旨意,若朕不能歸來,便取一道旨意貶了他,將他禁在府中,朕若歸來,一切再說,日後他如能終生不叛我大衛國,不叛你弟弟,便待他安然離世後,再取出另一道封賞他。”

青平問道:“左相忠心耿耿,父皇不必疑他的。”

皇帝道:“朕在這皇位上,終日勞心勞力,不過是因爲不能盡信這天下任何一人,因爲身系國家命運,不敢大意,否則,父皇也不願如此辛苦。左相貶了,可由右相代之。”

青平驚道:“右相?連孩兒都知道他是貪狠角色,父皇怎麼能讓他代了左相。”

皇帝道:“他不過是貪財,國庫裡有的是,給他就是,只要他能爲我們辦事就好,況且,他越狠,你弟弟便越易得人心。”

青平道:“父皇,右相虎狼之性,一旦得了權,纔是那會幹出不忠我大衛不忠我皇弟之事的人,此事極爲不妥,父皇先休息了,改日氣消了再說吧。”

皇帝道:“放心,他成不了氣候的。“

青平見皇帝已是面色蒼灰,只得苦苦笑道:“父皇還是先歇着吧。”

皇帝又問道:“鎮戍邊關的忠親王是否有奏摺子上來。”

青平答:“有了,說是一切都是按皇帝交待準備着,父皇不必憂心。”

皇帝揮揮手示意她退下。

青平回寢宮,想着皇帝的話,內心如焚。

太平盛世,京城自然是一片繁華,斯文雲集,商賈潮涌,即便是正午後也不見冷清,一溜小攤販着玉石古玩,筆墨紙硯,針頭線腦,胭脂水粉,雖然街上人多熱鬧,卻也是一片慵懶閒散模樣,街中一圓臉小公子在閒逛着,東看看,西摸摸,只逛不買,那是着了男裝的蘇薇蘇小姐,只因常年出來混,一點也不新奇,只偶爾翻上一翻,小販們也只是懶洋洋唱諾招呼,並不熱絡。

卻也有人疾步走過,撞得蘇薇一邊胳膊生疼。蘇薇擡眼看那人將沒入人羣中,正嘟噥着,着的什麼急,火燒上房啦,卻瞥見那人被一年輕男子擋住了去路。

“兄臺莫急着走。”年輕美男衣着華美,舉止亦是一派閒散,一面輕輕敲着手裡摺扇,一面笑着盯着那人。

“這位公子,我們素不相識,莫要擋了我的路。”那人臉皮較年輕美男略黑,卻也眉目清楚,眼下正急着要走。

年輕美男笑道:“我也不認識你,但你得把東西還給主人才行。”說着朝蘇薇略擡了擡下巴。

“公子說些什麼話,什麼東西還給什麼人家。” 那人依舊擠開他了要走。

蘇薇猶自不覺,自顧自的逛着,年輕美男將身子擋住那人,伸了摺扇來攔了蘇薇道:“這位公子也請稍候再走。

蘇薇輕輕折了折眉頭:“做什麼,沒事在大街上擋人玩啊?”

年輕美男輕輕嘆氣溫和說:“公子荷包被人摸了去,還不知?”

蘇薇一摸腰身,確是空了,忙要去抓住那賊人,那人見事敗,連後退兩步,轉回身便跑。

蘇薇還不及反應,年輕美男把摺扇往她懷裡一塞:“公子請在一旁呆着,別礙着我打架。”只一眨眼,已追上了那賊人。

兩人在街上打鬥許久,美男打架也做出一派斯文樣,那賊人也是精壯靈活,兩人便如棋逢對手般,鬥了許久,眼見正到精彩處,周圍不覺圍了數圈人,卻又一下分開,雙雙各自後退一步,停了下來,不打了,客套起來,衆人散去。

美男拱手道:“兄臺身上不凡,奈何…?”

那賊人也說:“公子更是了不起,只是楚某急須一大筆銀兩,方能救人於水火,只好不拘小節,劫富濟貧一回,日後自然帶了銀兩來還了這位公子。”

蘇薇忙跑過去道:“我也小戶窮人家的孩子,劫富也不能劫我啊,快拿出來。”

那賊人笑笑說道:“公子一看就是個富貴閒人,這些銀兩公子就當借我,日後自當歸還,確是急用。”

蘇薇看他耍賴,年輕男子也在一旁只是笑看風雲的樣,只得喝道:“你這是不肯拿出來囉,我送你去官府。”

那人接着道:“楚某有一身本事,日後事了當牛做馬回報公子也行。此次當是公子救人一回。”

蘇薇想要怒髮衝冠,卻無可奈何,只得說道:“ 我想幫也幫不了你,你打開那荷包看看。”

那人半信半疑打了開荷包,卻只有十幾銖孔方兄,約兩三兩碎銀,兩個玉質並不上剩的小玩偶,不由臉灰黯了下去。

年輕美男子伸頭過來望了望,失聲笑道:“叫兄臺白忙了一場。”

那人將荷包整個丟回蘇薇,轉身就走,悲苦絕望般。

年輕男子再次上前攔了去路:“所謂不打不相識,我請兄臺喝杯酒,有何急事,或者顧某可以幫上忙。”

那人一愣,眼前一亮,點了點頭。

年輕男子回頭問蘇薇:“要不要跟上?”蘇薇看看手中摺扇,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