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煉不在時,青平便日日抄些經書,這日正歇了筆,擡頭賞得案上插在瓶中新剪下的桃花,便聽得殿外一陣急急腳步聲,驀然擡頭尚未看清逆光中那人的臉,便被來人攏進懷中,緊緊擁住,熟悉氣息的將她圍住。
她擡頭笑道:“聽說蜀王兄弟倆都是抱得美人歸?”
周煉笑道:“是啊,青平以後還要想辦法與她爭些寵纔好。”
青平將頭扭在一邊,臉上笑意不減。
周煉笑着扳回她的頭:“不許這樣笑。”
青平擡頭,一臉無辜,問道:“不許如何笑?”
周煉又將她攏緊:“便是這般不由心的笑。”
青平問道:“蜀王這回挑了個怎樣的絕色女子,什麼時候讓青平見識下江南美人風采?”
周煉嘆氣道:“玉兒姑娘是江南陳家嫡女,寒梅此前一心與江南士族結交,倒一時不好推脫。”
之前因青平堅持,從武明皇帝逝去便未曾搬離凝香殿,周煉日日只得空閒便過來看望,白天倒是很少呆在自己的沉香殿中,只是近日來倒是一連幾日少見蹤影。
臨春閣中,周煉將張太醫送出,問道:“玉兒姑娘身體可有大礙?”
張太醫低了身,回道:“想來是有些水土不服,略爲清養幾天便好。”
周煉道:“有勞張太醫。”
張太醫拜了出來。
周煉回身笑着說道:“玉兒姑娘要好好養好身子,等姑娘康復了,本王便帶姑娘好好的到各處遊玩一番。”
玉兒姑娘展顏一笑:“多謝蜀王費心。”
周煉笑着說:“本王還有些瑣事要忙,姑娘先歇着,過些時候再來看姑娘。”
玉兒姑娘委身行禮:“送蜀王。”
一日陽光正暖,周煉剛近臨春閣,玉兒姑娘笑迎道:“多謝蜀王這幾日的費心照看,又送了那一堆的補藥,玉兒這身體已是大好,蜀王何時事帶玉兒出去玩?”
周煉笑道:“等過兩天再好些叫御醫看過再出門,玉兒今日便先在閣內活動。”
玉兒姑娘笑道:“那我給蜀王奏首曲子來聽可好?”
周煉笑着點頭。
一曲終了,玉兒姑娘擡頭問:“玉兒琴藝與蜀王妃相比如何?”
周煉笑問:“你爲何要與她相比?”
玉兒姑娘問:“蜀王倒是說說看?”
周煉略斂了笑,說道:“她倒是從不撫琴。”
玉兒姑娘笑問:“那蜀王可是願聽,如果蜀王願聽,玉兒可天天彈給蜀王聽。”
周煉笑笑不說話。
這日青平見外面天氣好,便叫錦娘拿了件披風出門走走。
見着園內落了遍地的桃花,便又生出幾分感懷悲傷來,正坐在石凳上發怔,被一串少女歡快的笑聲驚動。
轉回頭看時,卻是面賽桃花的姑娘正在園內歡快的奔走。身後跟着一俊美灑脫的男子。
青平起身,來到兩人面前行禮:“見過蜀王。”
周煉上前攜了她的手,問道:“怎麼今日你倒捨得出門來。”
玉兒姑娘對她行完禮,開口道:“蜀王妃風采真是難得一見,叫玉兒好生羨慕。”
青平笑道:“江南山水靈秀,姑娘花柳之姿更是讓青平驚豔。”
周煉朝她問:“出來多久了,雙手爲何如此涼?”
青平笑道:“出來有一會了,正要回去。”
周煉道:“寒梅送公主回去。”
青平笑道:“蜀王陪玉兒姑娘遊園,青平自己回去無妨。”
青平轉身便走,錦娘領了一衆宮人在後相隨,好容易追上她,勸道:“公主莫要氣壞了身子,玉兒姑娘遠來是客,蜀王這幾天陪她也應當,但請公主聽句勸,公主還是想想這長久以後,如何與蜀王相處纔好。”
青平只是氣悶悶的不理她。
卻是一連幾日在殿內覺得悶得慌,只想着去園子裡走走看看纔好。
青平輕易的不出殿,這幾日倒是眼福不錯,纔出門幾步便又遇見一容色絕佳的妃子,一身華麗宮服和滿頭的珠翠襯得五官流光溢彩,靈動炫目,與玉兒姑娘不相上下。
那是吳王新帶進宮的江妃。
江妃愣在原地,直到宮人在她耳提醒,纔回過神來,因是側妃,她便前進一步先行禮,一臉戒備看着青平。
青平笑着攜了她的手,往前走,說道:“如今園內風光正好,江妃初來宮中,便由青平帶江妃四處走走,好看瞧瞧。”
那江妃低頭相隨,兩人尋至一幽靜石凳坐下。青平開口道:“你記性倒好,記得我交待過你不許認出我來。”
江妃道:“果然是姑娘你。”
青平笑笑。
江妃追問:“不知蜀王妃要想我做些什麼?”
青平溫和笑道:“我要你做的,便是佔盡吳王寵愛。不過,這事,你我都可放下心來,如今,只怕江妃想要吳王不寵都難了。”
江妃仍是不放心,問:“便是能佔盡吳王寵愛,於蜀王妃又有何益?”
青平擺個了純真的笑臉,一雙晶亮眼睛看向她,道:“這還不能告訴你。”
見江妃將眉頭皺着,青平說道:“這事你也絕不可告知吳王知道,否則這故事便要從我初遇姑娘開始講起了。”
武明皇帝的週年祭,青平依舊是要求一切從簡,周煉奏請了皇帝的旨意,着禮部侍郞劉慎負責。
陰暗的天空裡,樹木的枯枝在頭上不斷相互拍打嗚嗚的哀鳴作響。
青平在陵前跪到將近黃昏仍不肯起身。
劉慎進園來將她拉起身,皺眉問道:“公主忘了謹之之前的勸告了?怎麼又如此任性起來。”
青平被他拉起,站在風中瑟瑟抖着,笑着問:“如若青平將來需要謹之兄幫忙,謹之兄可願助青平一臂之力。”
劉慎將手壓在她肩上:“公主不要如此傷悲,將來寒梅兄如若讓公主傷心了,謹之定會幫助公主。”
青平又是苦苦一笑。劉慎將手僵僵收回,說道:“公主還是先回去吧。”
回到凝香殿,青平便立即又大病了一場,周煉整晚整晚的守在跟前,直至立夏天氣睛好,才慢慢好起來。
皇后再請青平陪去北苑遊玩。
園內風光正好。
皇后執了她的手道:“陛下年輕時官運不佳,常被分派至各個偏遠州縣任職,那年因遇山賊擋截,慌忙躲避中將剛出生的一直啼哭的小女兒就丟在路邊,事後便再也沒尋着,我們夫妻二人爲此事悔恨自責不已,這麼多年一直每每想起便噩夢連連。幸得尋着薇兒回來才了了多年心結。年前公主下嫁周家,我家煉兒高興得很,想來是真心鍾情公主,本宮這些年來日日吃齋祈佛,唯願家人團圓,人人都過得稱心如意,公主已是我周家媳婦,便如同本宮親生女兒般,每思及公主孤苦,本宮亦是心疼不已,如今先皇孝期已過,還望公主能放開憂思,與煉兒好好過日子,倘若將來能生下一兒半女,不也是將衛家皇室血脈留下一半。”
青平起身行禮道:“多謝母后教誨,孩兒記住了。”
皇后拉起她道:“好孩子,你能明白就好,過日子,要的便是些堅持與豁達。”
青平笑道:“母后說的是。但青平另有一事,請母后幫忙。
皇后慈愛的笑着,問她什麼事。
青平道:“年前蜀王去江南,江南陳家將玉兒姑娘獻了上來,只因水土不服,便暫養在臨春閣,如今姑娘身體已是大好,母后便可擇吉日冊封,以安江南人心。”
皇后道:“等我跟你父皇議後就辦。”
一日周煉來凝香殿哄青平賞新貢的一幅名人墨寶,兩人才坐下說話,便聽宮人前來報:“玉兒姑娘在外哭着要見蜀王。”
周煉起身對青平道:“我出去看看。”
青平笑着點頭,依舊賞着面前的寒江雪嶺圖。耳邊聽得女子哭訴聲:“蜀王可是早就想着將玉兒送給聖上,既然如此,爲何要給玉兒滿腔希望,蜀王貴爲王爺,自然不會顧及民女的一番心思,只是,見過蜀王后,玉兒怎麼還能接受其它男人?”
周煉聲音冷靜答道:“陳家將姑娘送進宮,周煉怎麼能私自截住,自然是要進給父皇的,先前姑娘染恙在身,此事便推後幾日,周煉不想竟會讓姑娘誤會了。”
殿內外長時的靜默,叫人生出錯覺,是什麼東西凝住了般。
良久周煉進殿,臉上一絲倦意,對青平道:“寒梅是否可以認爲,這便是公主爭寵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