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許笑眯眯的摸着手中的荷包,側身爲他們讓出一條路來,“自然是政事要緊,侯爺請。”
繞過人,即一一扭了扭身子,總是不太適應這樣被人攬住的感覺,像是被禁錮着。
沈硯安自是明白她的心思,可偏又不順着她,一雙大手小心摸索着,輕輕捏住了那雙細軟白嫩的手。
兩人的距離一時被拉的更近。
下一秒,即一一就被塞到了馬車上。
“忠許公公,煩請您在前頭領路了。”沈硯安朝着外頭輕言道。
忠許微微頷首,笑眯眯的眼睛隨着車簾落下頓時變成了綠豆大小的眼珠子,那佝僂之態微微挺直,脊背卻因着舊病難改顯得的極爲僵硬刻板。
“派人進宮傳話,就說小侯爺也一同進宮了。”
“師父,這話是傳給哪位主子?”
忠許立時雙眉一橫,偏頭瞪過去,手中拂塵微動,那小太監登時嚇得腿開始打顫。
“徒,徒兒知道了。”
人,一溜煙兒就跑沒影了。
馬車緩緩駛動,即一一看着外頭離開的那抹影子,這纔開口問向眼前人,“侯爺,他這次怎麼輕易就讓你跟我一起進去了。”
“上次他是奉聖諭纔敢攔我進宮,這次陛下希望我進宮,他自然是攔不得的。”
沈硯安細細解釋道,即一一的眉頭卻有些微蹙。
上次在華宸殿偏房,皇帝好像也是因爲沈硯安的一個眼神放過了自己,難道他忠肅侯的分量在皇帝心中如此重,她不禁狐疑問過去,“侯爺怎麼知道陛下想讓你進宮,難不成這聖旨還是你們提前串通好的?”
沈硯安雙目一睜,輕笑出了聲,一個彈指就蹦上了她的腦門,引得眼前人吃痛一聲。
“誰給你的膽子敢說這樣的話。”
即一一揉着自己泛紅的額頭,一張小臉在沈硯安眼前皺成了抹布,看他平時溫溫柔柔的,關鍵時刻手勁還挺大,難道是因爲常年學武嗎。
“國君統領萬民,除了陛下自己,這世上還有誰能定奪他的旨意,便是這殿司門下,也都是以着陛下爲尊的。”
“這聖意啊,有時候不能只靠聽從,更要會猜。”
“所以本侯猜,陛下知道我放心不下你,定會跟着進宮,沒授意阻止,那便是同意的。”
沈硯安雙眸如水,淺淡着望着眼前日日相見卻仍在思念的面容。
“額,你幹嘛呢?”
他垂首相看,自己在正經說着話,一根食指竟被即一一拿起來仔細觀賞,那架勢就差沒把刀拿來剖開一探究竟了。
即一一忽然回過神,一雙大眼忽閃忽閃的像是偷吃被抓的小偷,她偏頭繞過那根骨節分明的手指,對上沈硯安困惑的眼神,乾乾的笑了兩聲。
“呵呵,”她手勁一鬆將他的手指放下來,無辜的大眼隱隱帶了分狡黠的意味,“侯爺別多想,我就是像看看這裡頭是不是裝了鋼板,怎麼打人這麼疼啊。”
即一一作勢又捂住了方纔被打的額頭,眉心暗暗發癢,這職業病害人吶,那該死的手指長這麼好看做什麼,讓人忍不住想要剖開看看。
“我剛纔說的話你到底聽進去沒有。”
“啊?”
沈硯安瞅她大夢初醒的樣子,無奈搖了搖頭,“以後啊,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自己說話要注意,小心被人捅了刀子,掉腦袋。”
“本來也活不長了。”即一一撇嘴嘟囔着,一時忘了這事兒沈硯安是不知情的,可說完再後悔早就覆水難收了。
“你說什麼?”沈硯安一雙劍眉微微擰在一起,這樣子似乎是,沒聽清?
“哈哈哈哈哈,沒事兒。”即一一忽而笑起來,兩人四目相視,沈硯安嘴角也不自覺的勾出弧度。
“哈哈哈哈哈哈。”
暮色陰沉,濃重的黑雲像一模化不開的黑墨叫人陣陣喘不過氣來,在膠着如同被曬化了的糖塊一樣的空氣,傳來陣陣笑聲,如一縷清風,明朗似月。
這次進宮的時辰要比上次早些,他們二人在宮門口下來馬車時,來來往往許多達官貴人都朝他們打探着看過來。
準確的說,他們看的是人人皆知的沈硯安,打探的卻是他身旁極爲面生的那位素衣美人。
要說那東園詩會,可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見着了即一一的真容,此刻情形倒不妨讓他們與詩會裡沈小侯爺極力相護的那位美人聯想到一起。
忠許公公遞了腰牌,一雙眼睛目不斜視地低垂着,復又給二人讓出路來,“侯爺,即大夫,這邊請。”
沈硯安與即一一身後分別跟着長璋與阿無,忠許雖是要領路的,但礙着沈硯安的身份在此,他並不能越過二人去站在前頭,只得與他們同側,微微偏着身子,帶他們繞過九曲迴腸的宮殿,來到了長公主所在之地。
暖玉閣。
“陛下,公主,即大夫來了。”
垂掛着珠簾的房門裡,傳出皇帝沉穩的聲音,“讓他們進來吧。”
即一一跟在沈硯安身後,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進去,“臣\民女參見陛下,長公主。”
“即大夫快起,本宮還沒向你謝恩,怎能先讓你跪拜。”南宮玉若隔着三層軟綿的枕頭半靠在牀頭上,柳葉細眉微微下垂着,嘴脣隱隱帶着血色,面色卻顯得蒼白,那日即一一見着的圓潤富貴的臉龐,此刻已經清減如皮包骨頭的病人。
她伸出手來將人虛扶起,即一一不敢應聲,只聽得皇帝一句“起來吧。”纔敢微躬着身子站起。
長公主果然如傳聞中所說,備受皇帝的喜愛,看起來在她面前皇帝似乎沒將規矩尊卑之事分的那麼清楚。
即一一低低垂眸,向着南宮玉若輕語道,“民女不過是舉手相助之勞,不值得公主如此記掛。”
南宮玉若緩緩笑着,有氣無力的樣子,拉着即一一坐在她身邊,“這些客套話原是就不必說的,即大夫你說是舉手之勞,可路過之人那麼多,怎得就你一個舉手之勞救了本宮呢。”
她語氣柔柔的,可說出來的話卻堅定有力,皇家女兒的氣度還是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