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她出宮原來並不難。只需要利用焰帝對我的一些信任。
這信任是今生他送給我最寶貴的東西, 可爲了他,我忍痛拋棄。
我說服了師傅來幫我。我明知道他如果幫了我,必定終生難返瓊烈, 從此背井離鄉浪跡天涯。可我仍舊跪着哭求他的幫助。
我知道師傅會同意, 他視我如親骨肉。他怕我難過, 只是輕描淡寫的說, 正想出去走走, 總不能只是對着我這個倒黴的徒弟一輩子。
我利用焰哥哥對我的信任,利用師傅對我的心疼,助月兒逃走。
我想我是個很壞的女人, 我的確瘋了,這樣的我, 連自己都覺得不堪。
可我不後悔, 我沒有選擇的餘地。時光倒流, 我仍會如此。
楚謀,這個七皇子, 的確是個真正的勇士。他不同意我告訴月兒實情,不想讓月兒左右爲難,他只是想讓月兒做出自己的選擇。
我便喂月兒服用一些假死之藥,造成她生命垂危的跡象,然後再說服焰帝送她去藥廬, 而楚謀便一直與師傅藏在藥廬之中。
過程超乎尋常的順利, 月兒與楚謀, 從此不知所蹤。
而我, 一次又一次的做着小人。
我用一個早就準備好的死嬰偷出小芙蓉, 一是想徹底斷了烈焰對月兒的念頭,二是想楚謀夫婦不再與焰帝有任何的瓜葛。
可是, 我並沒有把小芙蓉還給楚謀夫婦。潛意識裡,我一直是防着楚氏。如果將來瓊烈和大楚交戰,那麼小芙蓉,必會是助焰帝得勝的一個籌碼。
可我沒想到,焰帝對月兒用情至深,即使月兒逃走了,他也不忍傷她的心,告訴她女兒夭折的事實,反倒又找了個假嬰來冒充公主。
我更沒想到,楚謀對月兒用情至深,明知女兒夭折,也一直隱藏這個消息,還一年年的返回瓊烈製造假象。
這兩個男人,共同瞞着月兒,瞞了十九年。
他們互相憎恨着,卻也有着共同的秘密。這個秘密,都只是爲了愛。而我卻在這場愛裡甘願充當十惡不赦,讓人骨肉分離的小人,時間愈久,這秘密就藏的愈深。
爲了掩人耳目,我將小芙蓉託付給義兄雲四爺撫養,改名雲舞,他一直將雲舞視如已出。從她五歲開始,我便成了她的師傅,教授她醫術等等。她的性格沉穩、頭腦聰明,性格剛強,學什麼都能舉一反三,喜怒不常形於色,但心地卻善良。我有的時候在想,這也許是遺傳自他的父親楚謀,畢竟月兒是個把什麼都掛在臉上的女人。
她十歲的時候,我帶她進宮,只是對焰帝說她是我收的弟子。焰帝盯着她瞅了許久許久,我知道是由於她的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和她的母親一模一樣。
她被焰帝欽點成爲暗衛:朱雀。
成爲暗衛後,訓練的課程愈發增多,也愈來愈苦。可雲舞毫無怨言,一一承受了下來。她留在宮裡的時間也愈發的多,與我相處的時候也總是會提起焰帝如何如何。
直到她十七歲那年,我終於看出了她對焰帝的不同尋常。
我茫然了,這是天意嗎?
讓雲舞來代替月兒,償還情債嗎?
直到雲舞十九歲時,也就是宮中的假公主十九歲。
焰帝決定公開爲公主選婿。
他終於決定不再等待,他失去了等待的耐心。
我何其羨慕月兒,何其羨慕。
有的人,窮其一生也未必得到如此的真心,比如我。
可她,卻同時擁有兩份。
我是那樣的羨慕她,羨慕了一輩子。可她的自盡才讓我恍然大悟:兩份真心,比無愛還要傷人。
雲舞做爲瓊烈的暗衛,毫不意外的站在焰帝那邊,看着她無條件的幫助焰帝的時候,我的心被矛盾和內疚劃得血淋淋的疼。
我到底要不要告訴雲舞她真正的身世,到底要不要告訴她如果幫助了焰帝,那麼就是害了自己的母親的事實。
我再一次猶豫了,可這次的猶豫,我以爲事情還會像十九年前一樣僥倖成功。可沒想到我的猶豫,我的助紂爲虐,最終釀成了這個悲劇。
一切一切的錯事都是我做的,一切一切的後果請讓我一人承擔。
當年因爲我的私心造成了雲舞一家人骨肉分連。
如果要下地獄,就讓我一個人去吧。上天有眼,不要再讓雲舞痛苦,那孩子是最無辜的。況且,她是那麼的善良,竟是與親妹妹未央相識相知,並鬼使神差的偷偷換了月兒的藥。這令我驚訝萬分,我從不知道以她對烈焰的忠誠,竟也會做出背叛的事情來。也許,是骨子裡那份血緣,更也許是因爲她骨子裡的善良,終究是有感應的吧。
也許,這便是雲舞和我的不同,她的心裡,不論多喜歡,都有着自己的善惡標準。凡事,有可爲,有可不爲。
楚謀,月兒,你們在天有靈,應爲你們有這樣的女兒而驕傲。
距離楚謀夫婦離世已經五年。我時常想起月兒在我耳邊囁嚅着說出的最後一句話:“女兒,活着。”
這句話,讓我無數在夢中驚醒,淚流滿面。
“女兒,活着……”月兒必是在那一瞬間明白了所有的事情,明白了女兒所有的不幸。
她只要求女兒能夠好好的活着,僅此而已。
是我害她們母女分開了十九年,是我害她們母女相見卻不能相認。
我爲了自己的愛,讓她們生離。爲了自己的愛,又造成她們的死別。
月兒,我知道我再做什麼也無濟於事,再說什麼也爲時已晚。可你臨死前的話,我必傾我的後半生爲你做到。
我會保護雲舞,保護這個真正的小芙蓉。
那粒忘憂,被人遺棄的忘憂。
我費盡心血研製出來又有什麼用。我千里迢迢拿到一線天崖又有什麼用。
正像月兒說的,當時在場的每一位,誰沒有憂,可誰又捨得忘?
讓焰帝忘了月兒,他肯嗎?讓容皓天忘了過去,他肯嗎?
就連我自己,做忘憂的時候竟從沒想過讓自己也服用的,即使我一輩子註定無兒無女,孤苦終老。
即然我們都不肯忘憂,爲什麼偏偏就逼迫月兒呢?
楚謀爲了月兒,用盡心血,油盡燈枯。月兒爲了楚謀,不惜捨去所有的人和事,緊隨而去。
有這份感情的糾纏,我相信他們在來生必會再次攜手。
我有時也在想,假如月兒當時吃了忘憂,恐怕也無濟於事。
忘憂只是藥,哪裡敵得過情。
於是,我不再後悔做過的事。即使時光倒流,讓我重新選擇,我仍然選擇幫助我心愛的男人,我心目中永遠的戰神。即使下地獄,我也心甘情願。
因爲,我是瓊烈的女人。
至於雲舞,我會盡力幫助她完成她想去做的事情,我會無條件的支持她。有關於她身世的秘密,如果知道了對她並無任何好處反而會讓她痛苦不堪,我又何必要表露呢?我不知月兒是否會在九泉下埋怨我,可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不是又錯了,可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