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輔

靳輔

這事往簡單裡說,是幾個河工在治水策略上有衝突。

具體說來,是于成龍的古法治水一途,與當時另外兩位同樣名聲在外的治水人才‘束水衝沙’的理念相左,兩個在過去的近十年之中,雙方護持己見,爭論不休,連老爺子都在很長時間內無法下定決心應該聽從與誰。

另外那兩個人,一個便是同樣大名鼎鼎的河臣——靳輔;而另一人,則是出身布衣,然而卻由老爺子親自授銜三品僉事道銜的治水能人——陳潢。

靳輔是在康熙十六年便走馬上任的,剛上任河臣不久,便以他“日上八疏”的壯舉而聞名於朝堂之上,因此前世胤禩對這個人也早有耳聞。

在這點上,胤禩始終是佩服老爺子的慧眼識才,靳輔之前並無治河經驗,多從事文職,但他一上任,甚至還是在上任的路上,便博採衆議,一口氣給老爺子遞了八分上疏,提出了治上游、疏下游,堵塞黃河、淮水各處缺口的治理方案,居然大半被準了,可見當年老爺子對靳輔是如何的信賴有加。

靳輔治水大致遵奉明代潘季馴“束水衝沙”之法,而這正好與當時于成龍所推崇的大禹古法相左。

于成龍主張開挖下游河道、疏通海口,而靳輔認爲,如今入海口處海平面高出內河五尺,疏浚入海口只會引起潮水內灌,害處更大,應該修築高堤,束黃河水入海。兩人在治水策略上曾經在朝堂內外進行過多次辯論,最後在九卿會議(當時規格很高的會議)之上,衆人因靳輔畢竟久任河務等諸多原因,仍是採用了靳輔的治河策略。

老爺子爲了保險起見,同時派了當時的工部尚書薩穆哈到治河前沿進行實地考察,薩穆哈的實地考察結果證實的靳輔的觀點,認爲疏浚入海口沒什麼好處,應該停止於成龍的疏浚工程。

原本此時到此都是往好處走着,怎能靳輔時運不濟,到了四月的時候,之前陪同薩穆哈一道考察入海口的江寧巡撫湯斌,升爲禮部尚書,他卻在此時推翻了薩穆哈的結論,轉而力挺于成龍的策略,自此,朝堂之上反對靳輔的聲音日漸高漲。

而壞就壞在,此時靳輔治水已經九年,卻仍然沒有得到明顯的成果,連他自己都無法自圓其說,舉出實務來支持他的觀點。其實這也實屬正常,因爲世人總能看見黃河氾濫成災的時候,卻總是忽視已經取得的些許成就。

而此時,發生了一件雪上加霜的事情——此時一場大水致使河道多處決口。

而此事便被索額圖一黨當做把柄,將矛頭直指靳輔的治河策略失誤。可想而知,靳輔在接下來的辯論中受到了嚴厲的打擊,被工部拋出頂罪,求老爺子將其從重懲處。

幸而老爺子愛惜人才,免去了靳輔的革職處分。只可惜,此時的靳輔,已經在這場鬥爭中輸的一塌糊塗,無力翻身了。

其實這些都是明面上的東西,更深的的原因胤禩自然比誰都清楚。穆薩哈是明珠一黨的官員,而恰巧後來的禮部尚書湯斌是索額圖一系,於是原本之上治水策略上的爭辯,便由此捲入了黨爭。

而這黨爭,卻正是老爺子爲了制衡而有意無意縱容之下而形成的。

于成龍雖然是名廉吏,可惜在這件事情上卻是有些是非不分,因爲過度相信古法治水,他曾經在老爺子面前攻擊靳輔是明珠一黨,致使老爺子對靳輔也有了戒心。若真是要說原因,怕是因爲于成龍自己使廉吏,便看誰都似貪官,尤其是靳輔治水九年,經手而過的雪花銀更是如流水一般,但九年之後治河工程收效仍不顯著,他免不了懷疑靳輔污了不少銀子,因此才狠狠咬住不放。

後來明珠一黨行事愈發張揚無所顧忌,最終垮臺。靳輔早年間便被插上了明珠一黨的標籤,被太子一黨視爲眼中釘,加上後來江南道御史郭琇的上書彈劾,靳輔終於被革職查辦,還好老爺子相信靳輔廉潔沒有收受賄賂,估計也沒什麼家產,便從輕發落,將他攆會老家去了。

而與靳輔一道治水的陳潢也受到牽連,至今仍在天牢之中受盡折磨,若不是老爺子愛才,估計早秋後處斬了。

至此珍珠蒙塵,美玉隕於索額圖與明珠之間的黨爭。

前世裡胤禩旁觀者清,自然知道的七七八八,但對靳輔不過是感嘆一下他時運不濟,依附錯了人而已,他明哲保身貫了,哪裡會想過介入這個爛攤子。

然今時不同往日,他與于成龍也算有了交情,一來是不想于成龍犯下如此大錯,追悔莫及;而來是他知道在治理黃淮這件事上,很快便能證明唯有‘束水衝沙’之法纔是眼下正確的解決知道,若是失去了靳輔陳潢這樣的人才,只怕接下來的事情會事倍功半。

前世等於成龍明白這個道理,自縛入京請罪,跪在大殿外,聲稱‘欲治黃淮,唯有靳輔陳潢二人而已’,那個時候陳潢剛剛死在獄中,另老爺子追悔莫及。

而靳輔此時已是風燭殘年,又遭冤屈錯待,再接到老爺子爲其平反的旨意之後,帶病上路趕去治河,雖是老驥伏櫪但終是遲了一步,病死在了路上,另老爺子和于成龍悔恨終生。

然後,眼下……一切似乎還來得及。

胤禩轉身回了臨時河督府,這裡有之前康熙南巡是待過的院子,此時倒正好方便胤禩在此落腳。

胤禩一會去便吩咐高明磨墨,提筆寫下兩封信,一封給老爺子,大致說治河工程繁重,且汛期將至,于成龍一人恐難以支撐,請老爺子酌情考慮讓靳輔陳潢等人戴罪立功,畢竟這二人治河長達十年,對黃淮治水諸多事宜都頗爲熟悉。

第二封信,是寫給胤禛,信中暗示讓胤禛幫着向老爺子給陳潢說情,至少允許他戴罪立功,又暗示他派人去靳輔老家探望靳輔的狀況,若是他以風燭殘年便罷了,囑咐他好好養病即可;若是還好,便着人幫靳輔調養身體,留待後用等等等等。

這件事情託付胤禛幫忙不是沒有理由的,因爲靳輔陳潢二人是因爲被劃爲明珠一黨,被連累革職下水的。因此大阿哥胤褆是決計不能插手這件事的,不過胤禩估摸着大阿哥此時自顧不暇,也不會爲了這兩個人再引得老爺子猜忌。

太子更不用提了,無論如何也不會幫着明珠一黨的人復職,索額圖若是懂得手下留情大局爲重,當年也不會將這二人往死裡整了。若是現在反口的話,不是自打嘴巴麼。

三阿哥明日沒有交情,但胤禩前世卻知道這個三個是個手臂上能跑馬的人物,一天到晚與些文人墨客混在一起,禮儀孝道倒是時常掛在嘴邊,但是要說得做實事……算了,不提也罷。

往下走五、六、七阿哥平日都不怎麼出頭,都是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做人,眼下突然跳出來幫這兩人說話也怕是有些難度,老九往下就太小了,連差事都沒有領過,還幫人伸什麼冤?

因此只剩下老四了,何況老四在太子二度被廢之前,一直以來都以太子黨自居,與太子哥哥關係尚算不錯,何況他平日裡不同那些個官員只懂拍馬,胤禛辦差用心且公正不二,就算是太子黨的人犯事,他也照樣彈劾貶職不留情面,對此索額圖一黨自然是又愛又恨,但也無可奈何。這樣反而讓老四在老爺子面前落下了直臣的印象。

也因此他此刻若是能站出來幫着靳輔陳潢二人說話,就算太子索額圖一黨不滿,也無法往深了追究。就算自己的求情摺子讓老爺子疑心,但有了胤禛幫自己說話,只怕也能讓老爺子多想想。

至於最關鍵的……憑什麼他能說動胤禛幫他的忙,他是完全沒有把握的,只能孤注一擲了。

畢竟,眼下他也別無選擇。

……

摺子很快送到京城,老爺子看了之後,果然留中不發。

而胤禛沉默了數日,給老爺子遞了個摺子,大意便是陳潢在天牢病倒了,眼看就要不中用了,要不要酌情請個太醫去瞧瞧。

於是老爺子不淡定了,準了胤禛的摺子,讓太醫院派了個人去瞧瞧,只是仍然沒有鬆口將人放出來的事情。

太醫回覆說陳潢在天牢中長期受刑,傷口一直未能完全癒合,況且天牢陰冷潮溼,傷上加病,早已是強弩之末,全憑正值盛年才撐到現在,若不及時調理,怕是離大限之期不遠已,即便現在好好醫治,怕是也會落下病根。

老爺子聽罷沉默了良久,終是嘆息一聲,允了陳潢出外就醫,治好了就允許他戴罪立功。這會兒功夫,他似乎也記起了另外一個被扁回原籍的河工,正有些猶豫要不要也派個人去瞧瞧,這時胤禩的第二個摺子傳來,江南連日暴雨,水位猛漲——黃淮工事告急。

作者有話要說:考據十分緩慢,很多懂行的盆友們都知道,這章有篡改歷史的嫌疑鳥,靳輔和陳潢這個時候其實已經掛了,8過咱們就是看個熱鬧不是,嘎嘎?大家就當重生文的benefit吧。

這個,要把篡改的歷史編的合情合理,呃,需要時間,需要推敲,呃。。真的不是藉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