杖斃

杖斃

“爺!爺!”

胤禩皺了皺眉,腦子一片鈍痛,讓他幾欲呻吟出聲來。幸而他素來忍功了得,硬是將那脫口而出的喘息壓下,饒是這樣,也驚動了一邊寸步不離的人。

那人有些尖細的聲音微微拔高着,掩飾不住的欣喜道:“爺醒了!爺醒了!快去請太醫過來!”

胤禩腦子仍舊混沌着,索性也不開口,只是心中波濤翻涌着,怎麼回事,身體手腳的感覺都又回來了,不似之前虛無縹緲的感覺,他暗暗握緊了拳頭,只覺掌中有硬物膈着,帶着刺入手心的尖銳疼痛。

會疼,說明這不是幻覺。

微微睜開眼,更是讓他幾欲變色,索性自小鑄就的鐵面神功,讓他不管在何種情況下始終能笑對一切,纔不至於在當下失態。

這……不是親王府,也不是圈禁的處所?看起來,更像是多羅貝勒府的陳設,他記得四哥繼位之後,便直接恩封了自己做親王,而親王與多羅貝勒府的器物品級,是斷不會弄錯的。

“怎麼……”饒是鎮靜入胤禩,也忍不住喃喃自語道。

“爺,你可嚇死高明瞭……嗚嗚嗚……”那尖細的聲音帶着掩飾不住的激動,乾嚎着。

胤禩微微轉頭去看那聲源,卻不知怎麼引來一陣劇痛,讓他頓時白了一張臉,再也抑制不住地呻吟出聲,只嚇得一旁的人連忙道:“爺!奴才該死!您可千萬別起來啊!太醫說你傷在了頭上,千萬挪不得動不得。”

剛說到此,突然門廊上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還有女子的聲音,口中似乎叫着:“太醫請這邊”。

片刻之後,數人涌入房中,胤禩頭疼終於緩和了些,微微睜開眼,餘光之中,瞥見一張年輕女子的臉孔來,頓時驚得一怔。

那是他的妾氏張氏年輕時的臉孔。

還沒等他震驚過來,那邊太醫已經掀着鬍子爲他號完了脈,點點頭道:“八貝勒身上的傷已無大礙了,老臣給貝勒爺再開幾個方子,每日服用即可,只是這頭上的傷口……仍不便移動,還需靜養五日方可,這幾日切記不可沾水。這汗也是不能出的,現今這天兒也漸漸熱了,還請府裡的下人在屋子裡面放些冰纔好。”

那邊張氏與高明對着太醫自是感謝,又詢問了一些注意事項,倒是沒留言這般胤禩走神的表情。

果真是貝勒?

也是,他頭頸無法轉動,因此只能看見頭頂這一方帳子,只知道與親王府的大紅色鸞鳳和鳴帳子不同罷了,不是貝勒府還能是哪裡?只是他第一次封貝勒是在康熙三十七年十七歲開府時,後來在康熙四十七年的時候因爲‘謀奪儲位’被奪了貝勒銜,雖然三個月後又被老爺子賜還頭銜,但從那之後便諸事不順。

如今自己到底是初封的貝勒?還是復封的?

方纔太醫喚自己八貝勒,加上高明與張氏,自己自然應該還是皇八子……只是這年號?

胤禩掐着手心,讓自己冷靜下來,皺眉開口道:“我是怎麼傷的……怎麼不記得了?”一開口,才知沙啞的厲害,跟破鑼似的。

高明聽到這句話嚇得膽兒都掉了,顫抖着看向太醫,“爺他……”

張氏是個膽兒小的,當下就輕聲啜泣了起來。

太醫聞言又回到塌前,執起胤禩的手,細細診治片刻,才嘆道:“畢竟是傷了頭,老夫行醫數十年,這因此失了記憶的例子,也是有過的。”說道這裡一頓,摸摸鬍子問道:“不知八貝勒可有頭疼欲嘔的症狀?”

胤禩搖搖頭,扯到痛處,不免又是一陣冷汗。

見狀,太醫點點頭,道:“既然如此,貝勒爺暫時應無大礙,若是好好將養的話,興許過幾日便想起來了也說不定。只是若是這幾日胸悶欲吐,或是視力模糊的話,還請立即告知老夫纔好。”

他這幾十年的老太醫自是老油條一根,撿些好聽的話來說,但有將責任推得乾乾淨淨,若是日後真有什麼,也早就提醒了不是。

胤禩有些頭疼得扶額,剛一擡手卻自己袖中滾落一個物件,落在手邊,因爲東西很小,加上在靠內側的位置,即使近如高明也沒發現,然而胤禩餘光瞥見之後卻心神俱震——這分明便是自己做魂魄時收在袖內的珍珠耳墜子!

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爺?”見胤禩青白着一張臉,不做聲,高明心中覺得不妥,出聲喚他。

胤禩一怔,用手將耳墜子覆上,但面子上仍是一派溫溫的,道:“有勞了。高明,賞。”

……

送走了太醫,胤禩遣走了張氏,閉上眼仔細回憶着。

自己被皇阿瑪晉多羅貝勒是康熙三十七年的事,那是自己虛歲剛剛十七,同時出宮開府,也是在這個時候,娶了福晉。

毓秀?

胤禩終於發現不對的地方了,既然已經開府娶了福晉,那麼自己受傷這麼大的事,怎麼毓秀沒來?反而是張氏引着太醫過來的?

胤禩沉下臉,正巧這時高明送走了太醫折回,胤禩便開口問道:“福晉呢?”

明明是簡簡單單一句話,誰知高明聽了卻撲通一聲跪了個結實:

“爺——奴才自知身份地位,這裡本沒有奴才說話的分,但是跟了爺這麼多年,知道爺心善,但福晉做出這種事來,奴才實在……實在……”

胤禩皺眉,什麼叫‘做出這等事來’,他不記得有這麼一出啊,當下也不好接話,總覺得什麼事情有些脫離了掌控,照理說自己在成親開府的頭三年裡,沒出過什麼大事兒啊,即便是有,也不會毫無映象纔對。

高明在一旁見胤禩皺眉,便誤會了這意思,以爲爺又要心軟,想將事情抹平了去。

這實在怨不得高明,當年康熙朝京城裡,滿八旗誰人不知八爺是個懼內的妻奴,福晉入門多年無子,也不讓他納妾,宮裡賞賜下來的更是不給面子的趕了回去,以至於到了由康熙親自出面干涉,和兒媳婦唱對臺戲的地步,一個往兒子房裡塞人,一個往外趕人,倒是讓不少人看了笑話去,成了茶後的談資。

高明一心爲主,眼見主子優柔寡斷,頓時忍不住開口道:“爺,雖說福晉出身高貴,但爺也是天潢貴胄不是?平素裡攔着爺不讓去別的屋也就罷了,可是如今連已有了身孕的侍妾都容不下,居然亂棍打死……這也太……”其實高明想說的是,‘自己是個不生蛋的雞,還不讓別的雞生蛋嗎’,但他知自己主子看重福晉,諸多妥協,也不敢將話說的太過。

高明說的激動,說道痛心之處,居然有些嘶啞,他自然知道這番話是大逆不道的,就算主子寬容,也至少落得個‘妄議主子’的罪名,他怕胤禩怪罪,額頭一直碰着地面不敢起來,所以一點也沒注意到胤禩震驚的表情。

杖斃懷孕的妾氏?

胤禩只覺耳邊冬雷滾滾,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若是他沒記錯的話,如今府裡只有一妻二妾,妻子是郭絡羅氏,兩房妾氏一是漢人張之碧的女兒,另一名是毛二格的女兒,這兩個都是大婚的時候一起賜下的,是皇上的恩典。

方纔張氏已經見過了,難道被打死的是毛氏?前世對他印象不太深刻,一則是毛氏本身並不美貌,二則自然是被郭絡羅氏管得死死的,都是規規矩矩謹小慎微的呆在自己院子過日子的緣故。

若是那毓秀真的亂棍打死一起普通的妾氏,官府衙門那裡倒還容易糊弄,但毛氏是皇阿瑪欽賜的,雖然他的家世不顯,但如果像高明說的,還懷着孕……那可是皇嗣啊,何況還是府裡第一個阿哥,這謀害皇嗣的罪名……

想到這裡,胤禩打了個哆嗦。怎麼剛剛接受了還魂這事兒,便攤上這麼一出?

隨即想到一事,又開口對不敢擡頭的高明道:“起吧。爺還沒死呢,你看你哭個什麼勁兒。福晉現在在哪裡?”

高明見胤禩語調平和,沒有怪罪的意思,連忙用袖子擦了擦鼻子,回覆道:“皇上下旨讓福晉到小佛堂閉門思過,沒說什麼時候讓出來。”

胤禩點點頭,道:“扶爺起來。”

高明機靈的上前,扶着胤禩做好,爲他塞上一個軟墊。

胤禩有些猶豫的開口:“那……”他故意只說了一個字,便住了口,等着高明自己接話去。

高明也是伶俐的,知道主子此刻想知道什麼,便接了口絮絮叨叨講起了前因後果:

原來那日郭絡羅氏趁着自己去戶部學差未歸,尋了由頭要將毛氏打死,毛氏的貼身丫頭溜出來報信,高明和自己緊趕慢趕趕回去,正好碰見毛氏被架在後院行刑,連忙讓高明上前喝止了家丁。誰知那郭絡羅氏正在氣頭上,說自己進門不到一年便‘寵妾滅妻’什麼的,隨手奪過護院的棍子朝胤禩追打過來。

這可真是冤枉了胤禩,自從娶了這個嫡福晉,他那一天不是小心翼翼陪着,張氏毛氏那裡總共算起來也就去了兩三次,哪裡會知曉她會先福晉懷孕。

因爲郭絡羅氏嬌蠻任性,貝勒府的下人都知道府裡福晉纔是主子,日裡連胤禩都有讓他三分,是以在郭絡羅氏搶過棍子的時候,下人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而胤禩剛開府沒多久,平素裡待下人皆是寬和,頂多也不過訓斥幾句,大家都沒習慣這種暴力的場面,他自己也壓根沒想過郭絡羅氏會真的朝自己動手。

而郭絡羅氏早已氣的分不清東南西北,只如同昔日裡還待字閨中一般,掄起了棍子劈頭打來——等衆人發現福晉是真打時,已經有些晚了,高明撲上去用背擋下了大部分力道,胤禩仍被餘威掃到,磕到了額角。

眼見八爺倒下,院子裡的人才終於反應過來,頓時亂作一團。

福晉打傷了皇子,這麼大的事兒如何瞞得住,立馬便有人報了康熙,其時胤禩生母還是良貴人,聽說之後立即暈了過去,康熙正在用御膳,由太子作陪,聽到下人奏報氣得把手裡的琉璃碗摔了個稀巴爛,之後立刻下令將郭絡羅氏軟禁起來,派了太醫去診治。

胤禩聽到這裡,揉揉額角,心中不免奇道,這事兒前世沒有過啊,他記得他與毓秀婚後多年無子,一直到二十七歲纔有了弘旺。

什麼地方和前世不一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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