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踩着光潔的地面,昏黃的燭光映照在綰意的紅衣上,影子在牆上拉長了老長,她走的極爲緩慢,姿態優雅而從容,絲毫不像是偷偷潛入的不速之客,從窗臺到牀榻,不過十幾步的距離,走的越近,牀上的身影看的愈加清晰。
那樣安詳從容不染塵埃的睡顏落入視線中,曾經的天妃,如今的玉太妃,這個女人本身便是一個謎,她的存在與其說是一場鬧劇,還不如說是一場毀滅,畢竟從她出現在流雲的那一刻起,流雲寒移情別戀,皇妃墨雪伊璇璣閣深鎖,最終紅顏魂逝。而她也隨着墨國被滅,在生下十八皇子流雲陌琛之後陷入了罕見的沉睡之中,這種沉睡就像是生命氣息全然凍結一般,她不飲不食,單靠藥物居然能活過來,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蹟,還是說這根本就是有心人士布得局,綰意不得而知。
甘泉宮中,暴雨連綿,所有人從外面趕來,就連德太妃也是一身潮溼,唯有她,身處在離甘泉宮最遠的玉泉宮,居然乾爽水漬全無,就連腳下繡鞋也是乾乾淨淨的,這一切說明什麼呢?她需要一個答案!
血眸中閃過一絲銳利,綰意的腳步在離牀榻不到三步的距離停下,玉白的指尖三根銀針泛着幽藍的光,一看便是淬着劇毒,綰意嘴角勾勒出一個殘忍的笑意,血眸目不轉睛的盯着牀上安然入睡儼如十八歲少婦的女子,銀光飛射,如流星一般直刺她的面門。
空氣在此刻停滯,那銀針以極爲詭異的速度飛射着,她一直相信生死關頭是一個最脆弱的人,許多破綻都會不經意的露出,她只需耐心的等候便是。
眼見着淬着毒的銀針即將沒入玉太妃的肌膚裡,綰意的眼裡不禁閃過一絲失望。就在這電光一閃的剎那,一把銀劍突然出現,緊接着流雲陌琛那張孤傲的臉落入綰意的視線中,他手裡握着長劍,以一種守護的姿態擋在牀邊,光潔的地面上三枚銀針泛着藍光寂靜的躺着,綰意看了一眼,漠然的擡頭,挑眉看着突然出現在此的流雲陌琛,眸中閃過一絲暗沉,剛纔電光火石之間,連她都感受到有人靠近的氣息,那麼這流雲陌琛是從哪裡冒出來呢?
流雲陌琛看着地上的銀針,擔憂的心才慢慢放下,從地上站起,看了一眼還在安然入睡的母親,這纔將視線投向綰意,他的眸光中閃過一絲狠絕一絲質問,但是卻抿着脣什麼也沒開口,倨傲的守在牀前,那姿態彷彿在說“誰敢動她,先從我的身體上踏過去!”
綰意眉頭輕挑,卻並沒有什麼動作,兩人眼神廝殺了好一會兒,綰意才悠悠轉身,很快便消失在玉泉宮中。
綰意躺在牢房的草堆上,周圍到處是糰子家的親戚,吱吱呀呀的很是煩人,半眯着眼看着窗外不知何時多出的巡邏獄卒,嘴角慢慢勾起,看來昨夜的效果還真不錯不是嗎?
綰意安安分分在牢房待了好些日子,這日獄卒送來晚飯,綰意匆匆幾口結局之後,便又開始了她的豬生涯。入夜,天牢中陰森可怖,時時有呼嘯聲的來回穿梭,有人說怨氣最深的莫過於牢房,如果有一日你進去了,那麼你不但得帶點現金還得帶點紙錢,因爲啊,這牢獄之中不但活人需要打點,這死人也需要好好打點,說不定這呼嘯的風中就帶着冤魂!
門上的鐵鏈瑟瑟作響,綰意想說的是有時候冤鬼不會索命,但是活鬼就不一定了!
明德宮中在一連幾日的動亂之後,終於迎來了它的平靜。德太妃在經過幾日的折騰之後,今夜服下太醫開的壓驚湯藥很早便昏昏沉沉入睡了。
天空中的一輪明月緩緩被烏雲遮住,無形的陰風吹得德太妃的寢宮寒氣騰騰,冷風就像刀刺一樣刮在她的臉上,將她從睡夢中拉醒,她慢慢從牀上坐起,房間的小燈被吹得晃晃欲滅,迷濛的雙眼在寢宮中呼喚了幾聲,便不見宮人前來,德太妃腦海一個機靈,完全從睡夢中醒來,左右查探了一下,驚見守夜的宮人昏倒在牀邊,德太妃以爲宮女偷懶,面上閃過慍怒,一腳將偷懶的宮女踢下牀前的踏板。
“該死的奴才,還不給哀家……”
德太妃罵音未止,雙目瞪得老大,而後堪比女高音的尖叫聲從她口中傳出,“啊!!!”德太妃驚恐的縮在被子後,踢踏着朝牀腳縮去,面色驚駭的看着被她踢下踏板的宮女,只見那宮女面色悽白,七竅都有血痕流出,那猙獰的模樣看的她心驚膽寒。
她剛想喚人,卻在一陣陰風吹進來,熄滅燈火的時候,到嘴邊的喚人變成驚恐的驚叫聲,黑暗之中,人的畏懼驚恐將上升到一個極致的地步,德太妃在宮裡爭鬥多年,雖然談不上嗜殺成性,但是手上難免染上鮮血,這回兒夜深人靜,宮人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再自己那麼大聲的尖叫中都不會迴應,德太妃隱約察覺到一種危險之色。
越想越是恐慌,德太妃隱隱感覺到有人影閃動,可是速度太快,唯有移動時帶來的風飄過,德太妃渾身顫抖,面色驚恐的張大眼睛,努力想要維持鎮定的神色,“你是誰?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潛入哀家的寢宮!啊!”剛剛積蓄下的威嚴在一直突如其來的手覆上右腳時消失無蹤。
“啊!!!滾開滾開!”德太妃的意志徹底被擊潰。
“太妃娘娘,奴婢從地獄裡面爬上來了!”綿長的女音夾在森寒的風中慢慢飄入德太妃的耳中。
“你是誰?本宮與你無冤無仇,你爲什麼要來找本宮!”
“無冤無仇?哈哈哈!的確是無冤無仇,既然無冤無仇,你爲什麼將奴婢扔進毒霧林中,那裡有吃人的野獸,一口一口,將奴婢身上的肉撕下,鮮血淋淋,奴婢好疼啊,好疼啊!”
“哀家沒有,哀家沒有!”德太妃瘋狂的踢騰着,黑暗中不知踢到什麼位置,只聽見那自稱從地獄中爬出來的人居然傳來悶哼聲,德太妃巧妙的發現這點,驚慌失措的神情變得鎮定,她穩住心神,蓄勢待發,一把踢開死抓着她腳的人,怒斥道:“管你是哪方神聖,哀家行的端坐得直,有本事放馬過來,就看這閻羅王敢不敢收哀家!”
啪啪啪,清亮的掌聲響起,緊接着被風吹滅的燭光被點燃,綰意一襲紅袍,紅粉妖嬈的坐在德太妃對面,“太妃娘娘真是好定力啊!好一個行的端坐得直,這份正氣當真讓綰意佩服的緊啊!”
德太妃在看清來人時,眸光中閃過一抹了然,她譏諷的看着蕭綰意,她的身邊站着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仔細一看居然是被自己扔進毒霧林的小翠,德太妃不禁暗忖這人生命力真強啊,“帝皇妃不在牢房裡面好好面壁思過,居然興致這麼好,來哀家宮裡裝神弄鬼,你以爲哀家會上的當,想必這寢宮外面早已藏着滿朝大臣,你想用計陷害哀家,我流雲臣子睿智非凡豈容你這般糊弄!”
“太妃娘娘想象力真是豐富,本宮是靠裝神弄鬼把戲給扭轉局勢的人嗎?這種幼稚的把戲宮裡都玩膩了,本宮可沒那個閒工夫幹這事!不信你自己去看看!”綰意指了指窗子。
德太妃懷疑的移向窗臺,快速一看,整個明德宮安靜的出奇,無論是牆角還是花架之後,凡是能藏人的地方她都看過了,確定外面沒有其他人,她也就放下心來,“既然如此哀家倒是好奇,帝皇妃怎麼會有雅興和這個從地獄裡面爬出的賤婢一起來我這‘明德宮’溜達!”
綰意兩手一攤,“純粹飯後運動,本來本宮只想出來散散步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你也知道牢房那種地方,老鼠會啃腳趾甲,蟑螂會啃手指甲,實在不舒服……”
“那種地方哀家怎會知道?”德太妃有種嘔寒的感覺。
“額?”綰意一愣,“對哦,那太妃娘娘可要找機會體驗體驗了!”
“不必了!”德太妃慍怒,“這等好事還是留給帝皇妃慢慢享受吧!”
綰意聳肩,“這還真是可惜啊!啊!本宮剛剛說到哪裡了,哦!本宮想起來了,本宮晃悠晃悠着,就走到皇宮的後面,正好遇到從皇宮後山毒霧林逃出生天的小翠,經過小翠的一番解說,本宮才知道多虧太妃娘娘的款待,小翠才能去皇宮禁地毒霧林體驗一回生活,這不爲了感謝太妃娘娘,這才帶着小翠過來表演個節目,純粹當做娛樂!”
德太妃面上抽搐,哭笑不得,她真想撕了蕭綰意那張嘴,這也叫娛樂,根本就是恐嚇好吧,“那麼帝皇妃可是‘娛樂’完了,哀家年紀大,可不像帝皇妃精神那麼好啊!”
綰意端着坐姿,“先前那是開胃菜,好戲再後頭,本宮被關在天牢那種地方,兒子又在太妃娘娘你們手上,整日思慮憂心的,心情實在憋悶,太妃娘娘您就當可憐可憐晚輩,陪本宮看看接下來的好戲!”
德太妃一聽她可憐兮兮的說包子在她手上,心中立即像是吃下一顆定心丸,臉色也慢慢變得平和,只要那個小子在她手上,她就不信這女人還能翻起什麼浪,“既然帝皇妃盛情相邀,哀家又豈有不從的道理!帝皇妃請吧!”
綰意真想感激涕零的抱着她痛哭,可惜時間倉促,還是速戰速決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