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小年了,北方有貼春聯的習俗,很多工友又找上門來,求解耀先幫忙寫春聯。解耀先自己都感到奇怪,自己是什麼時候練成了書法的?那楷書神似唐初四大書家之一歐陽詢的《九成宮醴泉銘》,行書與歐陽詢的《張翰帖》放在一起,簡直難辨真僞。
打發走左一波兒右一波兒來求他寫春聯的工友,解耀先這一閒下來,彷彿缺少了點什麼,又開始感覺到鬱悶了。自己來哈爾濱已經五六天了,這五六天裡發生了很多事情,他自己來哈爾濱的核心任務也基本清楚了。可惜,至今爲止,他仍然徘徊在任務的大門之外,一點頭緒都沒有。“白狐”也好,“連翹”也罷,至今都沒有提供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也許是和他們不清楚自己來哈爾濱的任務詳情有關係,也許是確實無處着手。那個什麼國際間諜奧古斯特•馮•霍夫曼這個癟犢子當真屬土行孫的咋的,來到哈爾濱就土遁了?尤其是和他一塊兒堆兒來的,他的結義二哥軍統中校“活二閻王”餘震鐸餘二哥,讓人家給活逮去了,到現在也不知道生死,想不出轍來救出來,真是磕磣死了!諾門坎一戰,小日本鬼子大敗,這是結果,後來的地球人都知道。可是過程呢?圍繞整個諾門坎戰役的“暗戰”呢?他真有點後悔了,後悔叫戰智湛在哈爾濱讀大學那前兒沒好好研究研究諾門坎戰役的“暗戰”。
要剁肉餡兒了,周老太太見解耀先悶悶不樂,不好問長官什麼原因,就說什麼也不讓解耀先插手,解耀先只要在旁邊陪着她嘮嗑就行了。解耀先不好硬搶,他撓了撓頭,只好順其自然了。只見周老太太雙手各持一把菜刀,左手起,右手落,上下翻飛,“咚咚咚”的在案板上快速地上上下下地剁着“梅花肉”,並不斷地將下面的“梅花肉”翻到上面。解耀先知道這樣才能使肉餡剁的又細又均勻,而且還要橫着剁好後再豎着剁,這樣肉就會剁的又碎又勻了。
解耀先心中暗想道:“乖乖隆嘚咚,豬油炒大蔥!自己雖然練過‘梁氏刀法’,但是像周老太太這樣剁肉,水平卻是遠遠的不如。不知道周老太太這是啥刀法?……”
周老太太哪裡知道自己眼目前兒這個兒子的思路跳躍性極強,竟然想到了自己剁肉餡會是什麼刀法。伴隨着“咚咚咚咚”連綿不斷節奏感十足的剁肉聲,周老太太邊剁肉餡,邊和解耀先閒嘮嗑:“兒呀,你夜兒個在夜校教書,爲孃的也去聽了聽。呵呵……”
解耀先雙手捧着腮幫子,微笑着看了一眼周老太太,心不在焉的說道:“娘……瞅您!您來夜校鳥悄兒的,也不告訴俺,整的俺像傻子似的啥都不知道!……”
拌餃子餡可是個技術活兒,周老太太把肉餡兒剁好了放入盆中,放入點熱水,解耀先心中不由得有些遺憾:這熱水要是換成高湯就更沒治了!
周老太太邊用筷子順時針猛攪肉餡兒,邊十分自豪的說道:“兒呀,告訴你幹啥?再影響了我兒給工友們講課!呵呵……我兒講的真好!我兒講的那是啥來着?哦……是‘定遠何需生入關。’唉呀媽呀……爲孃的都沒聽夠!……”
解耀先的思維一下子被周老太太帶回到昨天在“工人夜校”的課堂上。解耀先講了一段《道德真經》之後,順嘴吟起了唐朝李益的《塞下曲》:“伏波唯願裹屍還,定遠何需生入關。莫遣只輪迴海窟,仍留一箭在天山。”
“工人夜校”內鴉雀無聲,索三兒忽然說道:“先生,你纔剛說的這段順口溜聽着比老子的《道德經》提氣!呵呵……先生能不能給我們講一講你說的這段順口溜是啥意思呀?……”
解耀先笑了笑說道:“俺說的不是順口溜,而是一千多年前唐朝的大詩人李益所作的一首七言絕句,也就是一首詩。七言絕句是咱們漢族傳統詩歌的一種體裁,簡稱‘七絕’,屬於近體詩範疇。這種近體詩全詩四句,每句七言,在押韻、粘對等方面有嚴格的格律要求……”
解耀先說到這裡,索三兒又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我說先生,你講的這些‘七絕’、‘八絕’的,就是再講上個十年八年的,我們也聽不懂呀!一千多年前?一千多年前的那個啥‘益’就得是老祖宗了。先生還是給我們講一講那個啥‘益’的老祖宗說的是啥故事吧!……”
工友們確實不耐聽解耀先像老夫子一樣講什麼詩詞歌賦。要是講下去,大傢伙非得都睡着了不可。但是,聽人講故事還是蠻有興趣的。於是,工友們附和着索三兒請解耀先講故事。
解耀先笑了笑說道:“中!中!中!……俺尊重各位工友叔叔伯伯的意見!呵呵……這位唐朝的大詩人叫做李益。這首詩中,頭二句講的是二千多年前東漢兩個大將馬援和班超的故事。最後一句‘仍留一箭定天山’中的‘一箭定天山’,講的是唐朝薛仁貴西征突厥的故事。……”
“先生,《薛仁貴徵西》我聽過評書!……”那老七突然打斷解耀先的話嚷道。
“那老七,你臭嘚瑟啥呀!閉上你的臭烏鴉嘴,聽先生講故事!……”一個工友申飭道。
在工友們的鬨笑聲中,那老七不敢再吱聲。解耀先寬厚的笑了笑,說道:“李治當唐朝的皇帝前兒稱爲‘唐高宗’,薛仁貴領兵在天山迎擊九姓突厥十餘萬軍隊,連射三箭射死了突厥派來挑戰的三個大將。突厥大軍的其他人都嚇破了膽,紛紛滾下馬來祈求投降。薛仁貴率兵乘勝前進,凱旋時,軍中歌唱道‘將軍三箭定天山,戰士長歌入漢關。’……”
聽周老太太提起了自己在“工人夜校”講過的唐朝李益的這首《塞下曲》,解耀先笑了笑說道:“孃的記性真好!呵呵……李益的‘定遠何須生入關’這句詩說的是東漢班超的故事。班超投筆從戎,平定西域一些少數民族貴族統治者的叛亂,封定遠侯,在西域住了三十一年。後來歲數大了,就上書皇帝,請求調回。‘伏波唯願裹屍還,定遠何需生入關’這兩句詩說的是:爲保家衛國,邊塞將士應長期駐守邊疆,寧願戰死疆場,無須活着回到玉門關。……”
周老太太聽得悠然神往,不由自主的停止了攪動肉餡兒,十分嚮往的說道:“爲保家衛國,寧願戰死疆場,不用活着回到玉門關?玉門關是哪旮沓爲孃的不知道,依着爲娘,爲保家衛國,寧願戰死疆場,不用活着進山海關!唉……娘老了,不能上陣殺敵,保家衛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