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中淚還望向夕月,夕月始終不曾回頭。
夕月不會回頭,這點花中淚比在場任何一個人都清楚,但他仍用含情脈脈的眼神望着夕月的背影,這又是何必呢?
陸離望着花中淚,他深愛夕月自然也懂花中淚眼神之中暗含的情緒,這也是他不能容忍的,亦或許正是花中淚想要看到的結果。
夕月想想讓花中淚流血,雖然只是說說而已,但花中淚嫣然已經當真,他可以流血只爲滿足夕月的要求,陸離無疑是那個最適合讓他流血的人,所以他含情脈脈的凝望歸根究底只不過爲了勾起陸離的憤怒。
劍客的世界,很少有人能懂,但並不是完全無人可懂。
“相愛相殺,這本身就是一個年輕的江湖,無關於正邪和對錯,方外之人又何必出手打擾?阿彌陀佛。”少林大師低聲呢喃道。
一雙方外之眼,自然能懂世間百態,他不能管也管不了。
上百雙眼睛注視着陸離和他手中的劍,所以他必須要給衆人一個交代,故事一旦開始再難也得收場,能夠收場的也只有局中人。
花中淚突然收回眼神,視線變短,因爲陸離已然出現在他和夕月之間,這一刻花中淚笑了,他願意去笑便一定是真的想笑。
“你不應該猶豫這麼久。”花中淚望着陸離說道。
“但我已經猶豫了這麼久。”陸離無奈的說道。
陸離既然站了出來就一定已經做好了決定,他倆之間必有一戰,而今還願意言語交流,或許只爲釋懷心上些許的不安。
“結果已然註定,猶豫只不過是在浪費時間,我從來不認爲你是好人,也從來不認爲你是壞人,但我希望能要我命的劍能夠做到足夠瀟灑。”花中淚安靜的說道。
他是這裡最應該憤怒的人,然而此刻他卻成了最平靜的人,當死得其所的時候,生死便遠遠不及眼前的衝動。
“所有人都退下!”陸離大聲喝道。
陸離不是花中淚的對手,他自己應該也很清楚,但現在他必須出手。
在陸離的呵斥下,各大門派中人以及在場其他人皆後退數步,但他們都沒有離去,誰不想看看兩位神劍少年的曠世一戰,這一戰誰勝誰負關係着今後武林存在劍客佳話。
陸離想贏,明知不是對手還出手,所以他一定是想贏的。
花中淚想輸,他早已經想好要流血,所以他一定是想輸的。
“來吧!天狼劍花中淚和烈焰劍陸離,如你所言始終只能存在一個。”花中淚冷冷的說道。
這應該是他在這裡說最後一句話了,他應該多表達一些什麼,可是終究也只是這簡簡短短的一句話就帶過了。
幽光突現,空氣被撕裂着“嗖嗖”直響,天狼已經出鞘,它被花中淚緊握在左手之中,青鋒上時起時伏的寒光給這深冬再添一份涼意。
紅光乍現,劍氣縱橫交錯在風中摩擦出聲聲龍吟,像是要叫囂長空又好像是要覆滅乾坤,烈焰劍、一把已經敗過的劍,它還在劍客手中,它就必須要做一把劍應該要做的事。
陸離手中有劍,花中淚手中也有劍,首先這場決鬥是公平的。
在外人看來他們二人都在等,因爲他們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只有兩股截然不同的劍氣在相互較量、相互廝殺。
“打呀!怎麼還不打?”有人按耐不住了說道。
“對啊,趕緊殺了這個江湖敗類啊!”立刻又有人跟着應和道。
這時,武當道長朝着少林大師這邊走了過來。
“大師怎麼看?他們誰勝出的把握大些?”武當道長問道。
“不知道,二人都是絕世劍客,二人手中的劍都是絕世好劍,二人也同時達到了以意御劍的境界,至於誰強誰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少林大師低聲呢喃道。
既然連少林大師都難以洞悉強弱,自然也沒有人再去忘加揣測。
突然,劍氣破空的聲音越來越弱,空氣中窒息的氣流慢慢消散。
剛纔發生了什麼?沒有人知道。
所有人能看到僅僅只是花中淚後退幾步之後站穩、陸離也後退幾步之後站穩,二人退了同樣的距離,二人表情同樣的淡定,所以強弱之別依然不時很明顯。
陸離望着花中淚,花中淚也望着陸離,他們眼神交匯在一起似乎是在交流什麼?
“爲什麼讓我?”陸離暗語道。
“我並沒有讓你,在這之前我已經耗費一些內息,這就是真實實力。”花中淚解釋道。
“是也好,不是也罷,你今日都必須死。”陸離有些不忍卻又無情的說道。
“這纔是最好的結果,解脫你也解脫我,更解脫了我們都深愛着的女人!”花中淚笑了笑說道。
“對不起啦!這一世我會照顧好她的。”陸離說道。
方纔這番對話,在場沒有人聽見,因爲他們二人從始至終都沒有開口,他們用意傳達着自己只想對對方說的話。
讓旁人不解的是,爲什麼陸離眼眶之中噙滿了淚水?而花中淚臉上又爲何掛滿幸福的微笑?
風起,劍氣蕩。
兩人化作兩股氣流,以超乎肉眼所能承受的速度極限衝向對方,這一定是最後一擊,這一擊之後生死立顯。
所有人都望着兩股氣流,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沒有人願意錯過如此精彩的一幕。
“不好!”突然,少林大師大聲喊道。
所有人都聽見了,但似乎他們並不知道這兩個字暗含着什麼。
從少林大師震驚的表情之中,不難發現可怕的一幕即將要發生,而很顯然這一幕已經無法被阻止。
夕月也應聲回頭望着這邊,待到夕月這一回頭,才發現她臉上早已是熱淚縱橫,有幹了的淚痕也有新添的淚水。
這一切都是不情願的,不然她也不會流淚。
電光石火之間,勝負即將分曉。
一定有人站着,也一定有人躺着。
他們二人都慢了下來,他們手中的劍也跟着慢了下來。
烈焰劍一點點的逼近花中淚的咽喉,這一劍很慢卻是致命的,花中淚可以抵抗但他已經放棄了,因爲他已經閉上了眼。
陸離大喊着“不要”,他極力想要停下來,他並不願意這樣殺死花中淚,可似乎這一劍已經不能控制。
“對不起!花中淚!”夕月喃喃低語道。
歉意和愛的熱淚漸漸模糊着夕月的視線,這一刻恨也已經不存在了。
所有人都盯着烈焰劍那三尺青鋒,等待着它被花中淚的鮮血洗禮,爲這場喜事添上一抹紅。
突然,大風驟起,風中瀰漫着刺眼的沙塵。
可惜了,可惜這一幕他們看不到。
這裡不會有大風,風中更不會夾雜着沙塵,在場的江湖衆人都意識到了這突如其來的大風暗藏玄機,但似乎他們毫無抵抗之力。
待到風駐,塵埃散去,視野漸漸變得清晰。
望着那本該決出勝負的地方,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他們看見了什麼?這一定和他們想象的結果不一樣。
的確不一樣!甚至有些不可思議!
女閻羅出現了,她出現在花中淚和陸離之間,她用食指和中指夾住了那電光石火之中的烈焰劍,劍尖停在了花中淚的咽喉處,再晚一步花中淚便會橫屍當場,但她出現的就是這麼及時。
“是你。”花中淚睜開眼睛驚訝的說道。
“不錯!是我,我真沒想到你能活這麼久。”女閻羅冷冷的說道。
“你想不到事情還多着,而且每一件都是那麼匪夷所思。”花中淚笑了笑說道。
“我不想知道你爲什麼還活着?但你今天必須死。”女閻羅冷冰冰的說道。
此話一出,瞬間讓在場之人議論紛紛。
“此人是誰?”有人議論道。
“她既然救人又爲何要殺人?”有人疑問道。
“這場戲好看了。”有人在一旁戲謔道。
“我本來就沒有想過要活着。”花中淚微笑的迴應着女閻羅的話。
這個時候,角落裡的追影無風偷偷的笑了,在那裡沉寂了那麼久他終於有了一絲表情,面對女閻羅的出現,他並沒有驚訝反而很鎮定,比這裡任何一個人都要鎮定。
“你是誰?”陸離低聲問道。
“想知道我是誰?你還不配。”女閻羅冷冷的說道。
說罷,揚手一揮,陸離和烈焰劍便被甩出幾步開外。
女閻羅出手必傷人,順勢一掌推出,強勁的掌風迎面襲來,此時此刻的陸離根本沒有意識到危險的來臨,只顧穩住身形。
“不好!”少林大師大喊一句。
話音剛落便縱身躍起,右手扶着陸離,左手用力一揮,方纔將女閻羅那奪命一掌化解。
“阿彌陀佛,永世之恨,催心奪命,這麼多年過去了,女閻羅還是沒有頓悟,出手依然如此心狠手辣。”少林大師喃喃說道。
當這個蒙面黑衣女人身份被道出後,在場一陣唏噓之聲,紛紛揚揚的議論之中不乏恐懼和膽怯。
從他們的議論聲中,不難發現早在二十年前,女閻羅這個名號已經是江湖人的噩夢。
“老禿驢,我不想和你廢話,這少年的命是我的,誰想要插手頃刻之間便叫他粉身碎骨。”女閻羅惡狠狠的說道。
她一語出,衆人皆是退避三舍。
“想不到我的命竟然令這麼多人感興趣,也不枉我在江湖來去一回了。”花中淚大聲說道。
他一邊說一邊笑,他笑的很燦爛,因爲他已經覓見夕月的臉,自然也覓見那些爲他存在的淚痕。
他是劍客,他是一個男人,同時他也是天底下最傻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