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酒便會醉,是夢方會醒。
他終於扯下了那塊與世隔絕的黑色流紗,當初爲這個女人帶上,如今也爲這個女人扯下,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冥冥天定。
白淨的臉龐,深邃的眼眶,黑色的眸子,原來這個冷血劍客也是人,相較於那隻提前枯萎的左手,他的面容要年輕很多,因爲還會流淚,故此他也並非無情之人,亦或許只有情比金堅的人才能耐得住寂寞,卻又在寂寞盡頭放肆哭泣。
花中淚喃喃自語的說了很多,這些話他早已在心底預謀了千萬遍,但他從來沒有想過還有機會對那個人說出口,但他最終還是說了。
黃衫女子聽了很久,雖然聽得不是很明白,但也能領會一個大概,畢竟情愛之言於年輕人而言一點就通。
又過了很久,劍客終於停了下來,有些話還未來得及說,但此時此刻他更想好好生生看一看這張令自己魂牽夢繞的臉。
凝望着黃衫女子,花中淚擦乾眼淚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失落,因爲眼前這個“魅舞”的反應顯得有些冷淡,他想象的闊別重逢應該不是這個樣子!
花中淚微笑着問道:“魅舞,見到我不高興嗎?”
黃衫女子沉默了片刻,沉默期間她或許在想應不應該繼續陪對方演下去?此時若是道出實情是否過於殘忍?
但最終黃衫女子還是堅定的擡起頭,想必她已經有了她的決定。女子喃喃低語道:“對不起!我可以想象你口口聲聲提及的魅舞於你而言是多麼的重要,世間男子若都如你般癡情,又怎會無故多了那麼些悽慘悲涼的故事?所以我更不能騙你也不能騙自己,我不叫魅舞,不是你想的那個人,而且我之前也從未見過你。”
說罷,女子狠狠的甩開了劍客的手,向着身後退了幾步。
花中淚望着黃衫女子,眼眶之中噙滿了淚水,他似乎還是不能接受這個現實,他直勾勾的望着女子的眼睛,他不斷的告訴自己:“不可能!不可能!這世間不可能有如此接近的眼神!”
他一步步的走向黃衫女子,試圖伸手撫摸對方的臉龐,手伸到一半又突然停了下來。
花中淚低着頭,喃喃自語道:“也是,她已經死了,人死又怎會復生?儘管再像也終究不是,就算她在世的話應該也老了幾分。”
花中淚再次用袖角擦乾眼淚,平復了方纔激動的情緒。望着黃衫女子一臉懺愧的說道:“不好意思,方纔有些激動,還望姑娘能夠見諒!”
說罷,也沒等對方回話,花中淚便轉身向着天魔山走去。
黃衫女子喊道:“喂,我還沒說原諒你呢!”
花中淚冷冷的說道:“不管你原不原諒?我都得走。”
花中淚繼續向前走去,似乎並不準備在此處逗留,亦或許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黃衫女子喃喃自語道:“真是個沒教養的人!”
說罷,跑到花中淚身前擋住去路。
花中淚呵斥道:“我勸你最好走開,我不打女人並不代表我的劍也不打女人!”
黃衫女子嘚瑟的說道:“我就不讓,有種你就殺了我。”
嘚瑟的女人從來都長的不醜,也正因爲她們長的不醜纔敢嘚瑟;而面對一個嘚瑟的女人,男人通常都是無計可施。
花中淚本以爲他可以在任何人面前用冷致勝,那是他忘了他的對手裡面暫時還沒有出現過女人,如今突然降臨,他將更無計可施。
花中淚有些無奈的說道:“那你到底想怎麼樣?”
當一個男人問一個女人想要怎樣的時候,這個男人通常已經認輸了。
黃衫女子笑了笑說道:“我只想問你幾個問題,你必須老是回答。”
花中淚冷笑道:“爲什麼我老實回答?”
黃衫女子說道:“方纔你抱着我說的那番話,想必應該是你的心裡話,而這番話卻被我聽到了,你應該知道女人的嘴一定可以將方纔那番話傳的天下皆知,你應該不希望這樣子,你也可以選擇不在乎。”
花中淚有些生氣說道:“你不用說了,趕緊問別耽擱我的時間。”
黃衫女子笑了笑說道:“第一個問題,你去天魔山幹什麼?”
花中淚並沒有隱晦,冷冷的說道:“殺人。”
花中淚的回答並未讓黃衫女子驚訝,黃衫女子繼續問道:“爲了什麼?”
花中淚望了望身後的世外村,低聲說道:“殺人也是爲了救人。”
黃衫女子再度發問:“天魔四絕,你雖殺其一,但還有三人以及滿山的天魔兵,你此去能有多大把握?”
花中淚沒有並不是一個喜歡吹牛的人,他一五一十的說道:“沒有把握。”
黃衫女子笑了笑說道:“我的問題問完了,如果你還執意要去,我不攔你。”
說罷,黃衫女子從花中淚身前讓開,花中淚沒有遲疑繼續向着山上走去。
望着花中淚的背影,黃衫女子譏諷的大笑道:“沒錯!你是劍客,可以去做沒有把握的事,如果失敗你也能夠全身而退,大不了也就一死了之,這的確是一件很瀟灑的事情。但你有沒有想過一旦失敗,那麼山下這些百姓還有活路嗎?或許沒有你,他們之間會有人死;但有了你,他們面臨的就是屠村,你不是在救人而是在殺人!”
花中淚突然停下了腳步,身後黃衫女子這番話並不深奧,道理也很簡單,但爲什麼自己沒有考慮到?
花中淚轉過身走到女子身旁說道:“如果我不去,那麼結果還是一樣!”
女子笑了笑說道:“如果你就這樣去了,他們只會死的更快。”
花中淚問道:“那你說我該怎麼做?”
女子緩緩說道:“我也是世外村的村民,三年前被擄上山,相比於其他女子,我的運氣算好的,因爲我被他重劍大虎看上了,大虎在天魔山地位極高,所以沒有人敢欺負我。這次他下山,我便也隨着他下山來,天魔山的規矩,老大不在老二說了算,所以不見大虎回去他們是不會輕舉妄動的。”
花中淚說道:“若真如你所言,那麼世外村村民暫時是安全的,但這也是一時的權宜之計,大虎已死,他們遲早會下山尋仇。”
黃衫女子笑了笑,望着花中淚說道:“我有一個辦法,不知道你想不想聽?”
當一個男人無計可施的時候,他通常希望有一個人可以幫他出謀劃策,但如果這個人是一個女人的話,男人又會拉不下面子。
所以花中淚考慮了很久,也不斷的打量這個女子,之前交談裡的話語聽上去都是那麼真實,但花中淚知道這裡面一定有假話,既然他沒有去戳穿,那就證明他還是願意去相信。
沉思了片刻,花中淚終於面帶微笑放下方纔的傲氣,謙遜的說道:“在下願聞其詳。”
黃衫女子笑了笑說道:“早點這樣,也不用浪費一番脣舌。”
說罷,黃衫女子從懷中取出一塊亮白色的皮子,但又不是一般的皮子,看上去怪怪的,皮子有些皺褶,她不停的擺弄着,終於將那些褶皺的地方抹平。
花中淚好奇的問道:“這是什麼?”
黃衫女子說道:“閉上眼睛,一會就知道了。”
花中淚雖然心中好奇,但也很聽話的閉上眼睛。
只見黃衫女子將皮子放到花中淚的臉上,皮子不大不小正好把花中淚的臉蓋住,女子在花中淚的臉上不停的輕撫着,讓皮子完整的粘接在花中淚的臉上。
這可是細活,女子氣喘吁吁的說道:“好了,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當黃衫女子的手從花中淚的臉上拿下來的那一刻,不可思議的事情出現了,方纔站在這裡的明明是花中淚,此時此刻怎麼變成了死去的重劍大虎?
直到他發聲才知道,原來他依然是花中淚,只不過如今已經戴上了別人的臉。
花中淚摸了摸臉,好奇的問道:“你對我做了什麼?”
女子從懷中取出一塊巴掌大的化妝鏡遞到花中淚手中說道:“你自己看看吧!”
花中淚打開鏡子,看到鏡子中自己的臉也被嚇了一大跳,不過很快他就意識到了黃衫女子用意。
花中淚笑了笑說道:“想不到你還有如此神技!”
黃衫女子微笑着說道:“有了這張臉你就可以在天魔山隨意出入,而且可以指揮山上幾百名天魔兵,其他三絕也得看你臉色行事。”
花中淚再次照了照鏡子,似乎對自己這張突如其來的臉充滿了好奇和歡喜。
花中淚笑了笑說道:“這的確是個好辦法!”
黃衫女子轉過身,擺弄着自己的玉手,嘴裡不滿的輕哼道:“辦法是好辦法,不過也得虧我這雙妙手,到現在爲止你好像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誇獎我的話。”
花中淚雙手合拳,彎腰鞠躬道:“多謝姑娘指點,若能消除世外村滅頂之災,花中淚任憑姑娘驅使。”
黃衫女子轉過身來扶起花中淚說道:“我還是覺得你應該保持高冷,一下子這樣我還接受不了。”
花中淚望了望黃衫女子,望着這個貌似魅舞的女子,雖然此時此刻他已經可以斷定她不是魅舞,但這張一模一樣的臉倒是可以多看兩眼,畢竟很有可能再也看不到了。
一番辭別之後,花中淚便向着山上走去。
黃衫女子似乎想起還有什麼沒有交代,立刻喊停花中淚大聲說道:“你要記得藏好你的劍、藏好你的手,可別露出馬腳,如果事情有變儘快脫身離開,千萬別逞強!”
女人總是這麼囉嗦,男人總是很煩囉嗦的女人,當一個男人不再煩一個囉嗦的女人的時候,或許在他心裡她已經有了一席之地。
花中淚揮了揮手,沒有回頭繼續向着上山的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