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越來越順暢,撫琴人的心也越來越安靜。
旋律越來越優美,聽曲人的心也越來越安靜。
風聲戛然而止,它停了下來而且停的很迅速,正如它來時一般猝不及防。冬夜裡少了那絲風聲,多了這絲美曲,倒也可以排遣一些寂寞。
可是有江湖的地方終究難以安靜......
雪白的流紗從天而降,如果是一束那麼它絕對就是流紗,如果是千萬束那麼與雪花也就毫無差別,紛繁的東西總是容易亂眼。
當流紗靜止時,方纔看清楚那不是雪花,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她們筆直的站立在那裡,將花中淚和白巾團團圍住,沒人知道她們是誰?因爲她們與這個世界始終都有一層流紗之隔。
女人的眼睛不該冰冷,一旦眼神變得冰冷便會凸顯殺意,她們此行本就是來殺人的,所以她們更加不會去隱藏。
一羣白衣女人就那樣靜靜的站立,她們在等、等一個命令。
而花中淚似乎並未意識到或許已經意識到,只是不想去理睬罷了。
白巾應該確實沒有意識到,如果她意識到了,琴音絕難再如此平易近意、聽醉旁人。
過了很久,花中淚終於在沉默中露出了笑容,一絲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笑,這將會成爲打破寧靜的藉口。
“你可以停了。”花中淚微笑着說道。
果然,琴音斷了。
世人永遠不會做孤芳自賞的傻事,唯一的傾聽者不想聽了,白巾再也沒有任何堅持下去的理由。撫給自己?不,她應該早就聽厭了吧。
白巾擡起頭環顧四周,望着一個個白衣女子的冷漠眼神,沒有驚奇也沒有詫異,當然她也不會去理睬。
“不好聽嗎?”白巾問道。
“太過糾結。”花中淚笑了笑說道。
“我沒有糾結。”白巾反駁道。
“不,你一直在糾結,在你離開無意集時你就開始在糾結,到今天你依然還在糾結,你在糾結你到底還能不能再愛?”花中淚說道。
白巾輕輕的嘆息,當一個人被另一個人戳中心事時,唉聲嘆息之後她一定會講出實話。
“不錯!你說的不錯!說愛我的男人都死了,我一直以爲他們都不夠忠誠所以該死;但你也說過愛我而且你算是說愛我裡最不忠誠的一個,然而你卻活着。”白巾喃喃低語道。
“你後悔了,你後悔殺了宋乾和唐妝,但凡他們之間任何一個人還活着,你也可以勉強找個依靠,人生難免將就,將就並不是一件可恥的事。”花中淚笑了笑說道。
“我想你還活着的原因,是你比他們都聰明。”白巾輕聲說道。
說罷,兩人沉默了。
花中淚沒有去反駁倒不是因爲他默認,而且這裡來了一些會說話的不速之客,會說話的人往往也就多嘴。
“白巾仙子,你真的後悔了嗎?”一陣清脆尖銳的聲音從衆人身後響起,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一衆白衣女子向兩旁退去,迎接七彩聖女的到來,方纔說話之人正是黃衫女子。
“赤、橙、黃、綠、青、藍、紫,有點意思了。”花中淚望着七彩聖女的衣服默訴道。
“七彩聖女駕到,且由得你在此低語暗諷”黃衫女子站出來驕橫跋扈的說道。
“我並沒有諷刺你們,在你不說話的時候,你應該算是你們七人之中最好看的一個,但你一開口便成了最刁蠻的一個,一個女人在資本不足的時候選擇去刁蠻,在我看來並不見得是什麼好事。”花中淚明嘲暗諷的說道。
也不知幾時花中淚變得幽默起來?正如他所言人總是會變的。既然他選擇去愛另一個人,他就一定要做出一些改變。
“沒和你說話,滾一邊去!”黃衫女子憤怒的說道。
說罷,向着白巾這邊走了過來。
“我問你,你是不是後悔了?”黃衫女子再次重複她到來時的第一個問題。
“我若是說沒有,你會相信嗎?”白巾笑了笑說道。
“不會,絕對不會。”黃衫女子笑了笑說道。
“既然如此,毫無意義的問題你何必重複兩次。”白巾冷冷的回答道。
“女閻羅要我們帶你回去。”黃衫女子話鋒一轉冷冷的說道。
“如果我說不,你們會怎樣?”白巾笑了笑說道。
“女閻羅想要的人就一定會得到,你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本,我們可以選擇簡單的方式就是帶着你的屍體回去,但那是萬不得已。”黃衫女子陰森森的說道。
“這世上沒有那麼多萬不得已,這應該是你最想看到的結果。”白巾笑了笑回答道。
“我希望你大聲對着衆姐妹說你到底要不要回去?”黃衫女子湊到白巾耳旁冷冷的說道。
說罷,黃衫女子便退了下來,生與死的選擇留給白巾自己,但似乎她已經料定白巾會選擇留下,因爲這一開始就是一個局。
白巾望着花中淚,花中淚也望着白巾。
“你想不想我回去?”白巾笑了笑問道。
“我可以說實話嗎?”花中淚反問道。
“最好一個字都不假。”白巾決絕的說道。
“如果你回去,我想我會連對你的回憶都抹去。”花中淚冷冷的說道。
這句話冰冷如雪的話,看似冰冷卻又無上溫暖,至少可以溫暖白巾。
白巾望着花中淚笑了笑,她把選擇權留給了花中淚,因爲她知道她愛花中淚,愛的人爲自己做決定,不論對錯至少都不會痛苦。
白巾仙子站起身來,向着七彩聖女緩緩走去。
她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她的每一個神態都是那麼美,她的每一個呼吸都壓抑身旁的羣花,她似乎是有意展現她的美,畢竟是在愛的人面前所以這份嫵媚幾乎是可以被原諒。
白巾越是美的動人,黃衫女子心中憤怒越是沸騰,一個女人若是自認爲還有幾分美色,便容不下身旁還有比自己更美的人,嫉妒就像是打不破的魔咒,在女人與女人的恩怨中淪爲萬惡之源。
“白巾仙子,你真的想好了嗎?”其他幾位聖女問道。
既然她們這樣問,便一定還有回還的餘地也是一份期許。
“想好了,我真的不想再回去了,希望能有一天你們能夠明白我此時此刻的感受,即便是赴死也是快樂的。”白巾平靜的說道。
幾位聖女也不再相勸,輕輕的嘆息、連連的搖頭,不捨終究是一時的,她們一定還是會履行命令。
萬花墳陣,諸神滅佛,七彩聖女齊聲喊道。
周圍那羣白衣女子迅速聚攏來將白巾仙子團團圍住,她們揮舞着手中流紗,席捲着周圍的空氣。
一道道綿軟的流紗,此時倒像是奪魂索命的蛟龍,很快這羣白衣女子手中的流紗就連成一片,將白巾仙子緊緊的包圍其中,一點點靠攏、一點點的壓榨。
白巾轉過身從流紗最後一些縫隙中望着花中淚,花中淚也正望着她,白巾在笑而花中淚卻哭了,縫隙一點點的變小,一旦縫隙消失他們或許將成爲兩個世界的人再無任何餘地。
“永別了,花中淚。”白巾仙子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吶喊。
她想要讓花中淚聽到,但在風聲呼嘯之中花中淚卻很難聽到,但他卻通過模糊的淚眼覓見掛在白巾臉上那絲愛的熱淚。
“你不能死,你必須比我過得還好。”花中淚倔強的說道。
“嗖”的一聲,天狼在今晚第二次出鞘,花中淚隨其劍在最後一絲縫隙快要消失的一瞬衝進了萬花墳陣之中。
白巾依偎在花中淚熾熱的胸膛,她心裡很踏實,卻還是哭了。
花中淚摟着白巾嬌柔的身軀,她心裡很安詳,眼眶卻還是紅潤了。
“傻子,你爲什麼要進來?”白巾抽泣着問道。
“我爲什麼不能進來?”花中淚反問道。
“萬花墳陣有進無出,難道你不知道嗎?你是死在這裡你還怎麼去愛你很想愛的那個人?”白巾說道。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能摟着花中淚一同死去她絕對是開心的。
“我很想愛她,但我知道你也很想愛我,既然如此我們便是一條路上的螞蚱,我不允許你先死。”花中淚冷冷的說道。
“那我們就一起死吧。”白巾緊緊摟着花中淚說道。
空氣越來越壓抑,呼吸也越來越困難,死亡正一點點掙扎着想要壓榨乾他們的身體。
“未必!抱緊我。”花中淚冷冷說道。
這世界上有的陣法都是人想出來,那麼就一定有人能夠解開。
白巾緊緊摟着花中淚,輕輕的閉上眼睛,這一刻她將生命交由她深愛的男人,此時此刻的在一起早已超越死亡的恐懼,所以她笑的很安詳。
嗖、嗖、嗖......
天狼在那隻枯藤左手中揮舞起來,每一劍出去都伴隨着萬點劍花,但每一點劍花又似乎泥牛入海毫無音訊。
“再抱緊一點。”花中淚大聲說道。
因爲他一隻手揮舞着劍,而那隻廢去的右手毫無用處,所以他只有讓白巾去抱緊自己。
劍越來越快,劍光此起彼伏,萬花墳陣終於出現了點點裂紋,裂紋一點點的變大像是即將就要被衝破。
“砰”的一聲巨響之後,天空驟然下起了大雪,模糊着衆人的視線。
不!那不是雪!那些被天狼擊碎的白色流紗粉末。
一切風平浪靜之後,花中淚還站在原地,一隻手持劍筆直的挺立,白巾依偎在他懷裡像是睡着了一般。
這些白衣女子皆被震飛數十步開外倒地不起,就連不在陣中的七彩聖女也被勁風所傷,一個個捂着胸口有苦難言。
“沒想到此人武功如此高強,怎麼辦?”黃衫女子問道。
“先撤吧,稟報女閻羅大人之後再行打算。”其餘幾名聖女應和道。
說罷,七彩聖女便帶着一衆白衣女子踉踉蹌蹌的逃竄而去。
夜裡,風中,又只剩下花中淚和白巾。
月光不知何時掙脫夜幕悄然出現,灑落在花中淚的臉上,他的臉很白很白幾乎沒有一點血絲,他的呼吸越來越沉重,他握劍的手顫抖不已。
他已經疲倦到了極致但沒有倒下,因爲他懷裡還有一個女人在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