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天子,朕要的人,豈有放棄之理!”榮錦桓爆喝一聲,猛然拂袖甩落一地黑白,盯着地面生悶氣。
顧尹昭這回住了嘴,十分識時務的保持沉默,瞥了眼牆角站成木人似的常德,低下頭去。
棋室內寂靜無聲,不多時門外有小跑着人接近,跪地一叩,大聲的稟報着:“啓稟皇上,薛大人來報,賢妃娘娘已入京城!”
榮錦桓明顯的轉怒爲喜,朗聲道:“很好!她現在何處?”
“這……”門外信者猶豫不決。
榮錦桓才噙上嘴角的笑又一點點收了回去,沉聲道:“說!”
“回皇上,賢妃娘娘現在在懷王爺處。”信者沉默片刻便老實招了。
“爲何不入宮?”榮錦桓五指扣住棋盤,冷然問道。
“回皇上,賢妃娘娘執意,說是有要緊的事。”信者哆哆嗦嗦的說着。
“比見朕還要緊不成?!”榮錦桓皺眉低咒,五指成拳狠狠的捶在棋盤上,凌厲的目光像要穿透軒室直到京城。
“回皇上,於王和程王爺在側,薛大人也不敢阻攔。”信者戰戰兢兢的補充。
“混賬!去懷王府!”榮錦桓對着常德大聲下令,使勁一錘,拳下的棋盤被他提起運力敲的四分五裂。
“是!”常德這才應了聲,小跑着嚷嚷道,“擺駕懷王府!”
顧尹昭冷眼瞧着他陰晴莫定的神色,躲在一旁聳肩搖頭又嘆息。
若芸此刻披着暗紋斗篷、挽着尋常的髮髻才入了懷王府,見着懷軒墨一身素黑、面無表情自簡樸的內堂而出,便遞上一個布包、連同一封信一併交給他。
百澤同程清肅則是一個斜靠、一個端坐,各佔了廳中兩位,百澤才坐下便衝着懷軒墨叫起來:“軒墨,我一路上要累死了,快開點治血化瘀疏通筋骨的藥來罷?”
懷軒墨置若罔聞,小心的將那枚金葉令從信封中取出。又抽出封信箋,掂了掂那布包的分量,張口便是兩個字:“不夠。”
若芸微怔,旋即答道:“院中還帶來三車藥材。想來是夠了?”
懷軒墨這才勉爲其難的點了點頭,收起令牌便將布包擱在桌上,朝程清肅坐的方向道:“稍有進展,那藥大約天冷能發揮些效力。”
程清肅點了點頭,卻是未吭聲。
百澤早開始東拍西拍,似乎想把一路的塵土都從衣角鞋縫裡趕出去,頭也不擡的道,“懷軒墨,你這個坐鎮京中真是好,都不用四處奔波。早知道我也瞎一回。”他打着趣,目光在若芸身上轉了圈便落到她怔怔的雙目上,忙擡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若芸被這一晃便回了神,擡眼詢問卻對上他的嬉皮笑臉,不禁搖頭道:“百澤。你就別胡鬧了。”
“哇,你一路上那麼多天都不說話,這麼反常是想什麼呢?”百澤仍不死心,白嫩的手繼續在她面前搖晃。
“我在想,江大人與薛大人再動靜小,清平教卻早已知曉,一路跟着也未曾動手。真是奇怪。”若芸說着便攏袖在廳內踱着,這一路她沒少看見可疑之人站在山尖、躲在巷尾,可每每她看去他們都按兵不動,且有個十分可疑的人總是出現在很遠的屋頂或樓閣內,模糊看不真切卻有一絲熟悉感,這便讓她更爲疑惑起來。
“那還用問?我和清肅替你保駕護航。再加上一等護衛跟了三人,這清平教還敢放肆便真的不識擡舉。”百澤明亮的雙眸神采飛揚,語氣輕鬆的說着,捧了茶盞啜飲。
“於百澤,你切勿大意。”程清肅冷聲開口。依舊坐的筆直。
若芸對百澤挑眉相向,瞅着他這般表現便知他雖故作輕鬆其實心中不安,那定州也不知有何方神聖,連夏朱月都退避三舍、不敢妄動,幸好程清肅向來穩得住陣腳,這一路倒是平安無事。
“我這兒的茶,可不是給你這般喝的。”懷軒墨待他牛飲五盞,終於忍不住劈手奪過茶盞,嫌棄道。
“小氣,不就是茶麼。你這兒除了幾口茶,也沒別的能給我用了。”於百澤瞟了眼那翠綠清亮如翠石的茶葉,滿不在乎的嘟囔。
“宮中從不缺好茶,要喝怎麼偏來這懷王府?”一聲威嚴冷冽的嗓音響起,榮錦桓踏着宮人的稟報聲闖進懷王府中來,第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廳中、神色淡淡的若芸,不禁喜上眉梢,一個箭步上前拉過她道,“你可是無礙了?”
若芸瞧着那明黃的身影大踏步而入,冠上的碩大珍珠綴在金絲上閃光,那張許久不見的冷峻臉龐帶着欣喜映入眼簾,下意識皺眉,掙脫不得只得下拜:“參見皇上。”
“喂喂,她是我義妹,但她現在不是你榮錦桓的嬪妃,拿開拿開。”於百澤徑直走上前,眼疾手快的拉開榮錦桓,佯裝將若芸護在身側。
榮錦桓被他一甩手便退開三步,當即冷了臉:“於百澤,你放肆!”
程清肅不動聲色的站起,恭敬一拜:“皇上,趙無陽已帶回,雖未全招,蛛絲馬跡直指定州,還望皇上早日決斷。”
榮錦桓聞言怒氣微斂,而懷軒墨則極爲難得的也跟着恭敬拜道:“那定州雖素來無錯,豈料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重要地點,表面雖風平浪靜,眼下至少縣城中半數人成了旁人無從覺察的傀儡。”
若芸聽着緊了緊袖中的雙手,盯着榮錦桓的金絲朝靴肅然而立,當初知曉這消息所有人都爲之震驚,摘星閣分散注意力、姚華山聲東擊西,誰都不會想到最爲平和的定州纔是試煉傀儡的關鍵所在。
“那個大祭司的師弟,名叫何淵銘,表面師承草野先生,實則恐怕暗中研習術法許久,那摘星閣就憑區區一個趙無陽可應付不過來。”百澤也跟着嚴肅起來,適時的補充着。
榮錦桓方纔的喜悅早被此等彙報驅散,他重重的嘆息出聲,負手站定:“眼下半數兵馬圍困洪州,分撥去定州力不從心,從長計議。”他說着,銳利的鳳眸落到若芸自披風下露出的樸素衣裙上,目光微動,“程清璿何在?”
“在江南咯。”百澤搶着答道,不情不願的瞪了他一眼。
榮錦桓緊繃的臉卻鬆了鬆,眸中帶笑朝若芸道:“你答應朕回京,眼下又爲何不進宮去?”
“她是來給我方子,往後在京中一日三頓藥,必是免不了的。”懷軒墨插嘴,揚了揚手中的信箋,又佯裝搭脈輕觸她的手腕,“大難不死而已。”
若芸只覺得一陣刺痛,有什麼隨着他的手指釘入自己的手腕皮下,旋即又無影無蹤。
“你還未痊癒麼?”榮錦桓微微皺眉,沉下臉來,伸手便想去拉她。
若芸下意識避開,陳懇道:“回皇上,民女自認戴罪之身,既然皇上讓民女回京,民女也辦到了。本想回蘇府度過餘生,眼下倒是有一件要緊的事。”
她說着,將手從攏着的袖中拿出,攤開手掌心將那條鏈子湊到他跟前,幽幽的道:“不知將軍夫人何在?”
榮錦桓見她抗拒着先是不悅,見到那鏈子便舒展眉頭,略微得意的道:“將軍夫人,自然是在賢妃娘娘的住處等着你。”
“你……”若芸猛的擡眸與他四目相對,卻發現他除了得意倒真的未有別的神情,見到她甚至是有欣喜,眼下救人要緊,她便只得暫放氣悶,福了福身,“我這便去見將軍夫人。”說罷邁開步子就走。
“榮錦桓,你可不準爲難若芸!否則這忙我們也就不幫了。”於百澤這回開口便直接威脅,嬉皮笑臉全無,眸中盡是嚴肅認真,衝着榮錦桓哼道,“大不了各負盈虧,你想清楚。”
榮錦桓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晾下衆人,頭也不回的追若芸回宮去。
若芸心繫曉紅,明知他有這一招便也只得硬着頭皮鑽進宮轎,不忘擡腕瞧了瞧,發現懷軒墨竟是極快的用幾根針沾了藥粉刺在她手腕上,此刻細密的起了小半圈黑點。她想起程清璿的囑咐,來見懷軒墨是要他在京城照應着她,懸着的心便也微微的鬆懈了些。
宮轎一路擡進朱門高牆,若芸不等停穩便鑽了出去,看着許久不曾踏入的朝露宮,卻無多少迴歸的喜悅,提裙小跑着朝裡面呼喚道:“曉紅?!曉紅你在哪裡?!”
常德早就候在朝露宮前廳,見她進來幾乎要老淚縱橫:“賢妃娘娘,您可回來了!老奴等了您多時了!”
“常德,曉紅呢?”若芸除了披風,劈頭就問。
常德未答,裡頭由人扶着出來個人,華服衣飾、明豔動人,看到她便撲上來,一把將她緊緊的抱住:“小姐!你沒事太好了!小姐!”
“曉紅,你沒事!”若芸又驚又喜,將那熟悉的身子緊抱,這才鬆了口氣。
曉紅抱着她又鬆開,仔細的瞧了她一番,雙手合十朝天拜道:“太好了,小姐沒事!”
若芸這纔好好看了看她髮髻高懸、已爲人婦的模樣,嘆道:“不想竟還能見到你。你……你怎麼樣了?”她忽然緊張起來,拉過她的手臂上下捏了捏。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