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和右相就像是兩記重錘將諸多臺吉砸的有些暈暈然。還未回過神的功夫,左相右相之事已經算是塵埃落定,博努無愧於三朝元老不倒翁的美譽,王庭在短短一年的時間中換了三位主人,博努不但絲毫無傷,反而藉着蕭煜的東風,一舉登上了左相的位子。
自古皆是以左爲尊,按理說,左相是汗王之下的第一人無疑。雖說很多人私底下將蕭煜視作新王,但蕭煜畢竟沒有真的登上王位,汗王之位空懸,博努在名義上已經是王庭第一人,可他對於蕭煜這個排位還在自己之後的右相,卻是毫不掩飾自己的謙卑。蕭煜不是汗王,勝似汗王。
接下來,身爲左相的博努就開始跟各大臺吉商談空餘草場的分配問題,無非是誰拿的多一些,誰拿的少一些,拿了多少就要出多少的力,吃不下的也要有自知之明。而一些相差不多的臺吉之間自然也是各有爭執,平心靜氣者有之,面紅耳赤,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向的亦是有之。
在這期間,蕭煜分別與阿木尓門都、吉日木圖、圖布信三名正統草原王室出身的臺吉互相見禮。若是按照林銀屏那邊論起,阿木尓門都已經是爺爺輩,吉日木圖是叔伯輩,圖布信也是而立之年,算是堂兄。蕭煜倒是沒有急着“認親”,只是以右相的身份與三位臺吉進行了一場很矜持的寒暄而已。寒暄之後,蕭煜又與幾名在草原上算是重量級的臺吉客套了幾句,看博努那邊的已經算是異議不多,對身後的申東贊輕聲道:“可以了,申老。”
申東贊輕輕一點頭,然後一擡手,八名早有準備的草原武士從門外擡進一副巨大橫軸。當金帳中的諸臺吉看到這幅橫軸之後,不管是老的少的,還是先前還在爭執不休的,幾乎同時收斂了神色,望向這幅橫軸。
早有僕從將汗王王位後的那面牆壁上的裝飾清理乾淨,八名武士將橫軸在牆壁的巨大掛鉤上固定好後,一同拉動連接掛鉤的繩索,一副詳盡至極的地圖就被懸掛到牆上。
就連一直神色淡然的阿木尓門都在看到這幅幾乎覆蓋了正面牆壁的地圖後,也是拄着柺杖向前走出幾步,眯起眼睛仔細打量。
在他身後吉日木圖和圖布信,還有許多臺吉見阿木尓門都如此鄭重其事,自然也是隨着老人一起看去。
這是一副西北形勢圖。
蕭煜拿過烏木杖,臉上沒了先前客套寒暄時的笑意,用烏木杖指着地圖上的一個點,沉聲道:“諸位,既然議過了民生,就該談兵事了。這是由道宗前輩繪製的一張西北形勢大圖,而這裡就是我們如今的所在,王庭。”
此言一出,金帳內的氣氛驟然凝重起來。
蕭煜用烏木杖指向幾乎在王庭斜對面的一個點,“這裡就是草原無數先王無不想要攻下的地方,中都。”
蕭煜用烏木杖在中都的點上狠狠點了點,“這裡有鐵騎二十三萬。”
接着烏木杖後移指在中都身後的那片平原上,“這裡是西河原,有大小營寨五十三座,屯兵近十萬。”
“從西河原往西北,是西涼州。”
“從西河原往西南,是河內州。”
“從西河原往東,是陝州、西河州二州。”
“再往東過西嶺口,就是直隸州。”
“過了直隸州,便是那浩浩東都。”
“五州之地被調動守軍加上五萬天子親軍,共計二十餘萬,兵發中都。”
“即便除去那些誇大部分,徐林手中兵權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五十萬之衆,雖說多了晉王秦權掣肘,但從長遠來看,也不過是利弊各半而已。”
說到這裡,蕭煜環視金帳一週,諸臺吉臉色各異,驚異者有之,驚駭者有之,不以爲然者有之,幸災樂禍者亦有之。
接着蕭煜用手中烏木杖在中都和王庭之間虛畫了一條線,平靜道:“估計到不了二月,這五十萬大軍就會自中都而出,沿青河一線,直逼小丘嶺。”
“小丘嶺可以丟,甚至多倫河以東都可以丟,但是諸位草原雄鷹,若是徐林五十萬大軍臨近多倫河,直逼烏斯原,那我們就應該讓他見識一下雄鷹的利爪。”
金帳中無人做聲,針落可聞。
阿木尓門都眯起的眼睛幾乎成了一道縫,同樣什麼也沒說。
蕭煜語氣平淡的繼續說道:“今天,我只想告訴諸位一件事,不出三個月,西北便會全面開戰,誰想獨善其身,現在可以離開。”
沒有人動。
二十三位臺吉被秘密處死的消息已經流傳開來,此刻金帳中的知道內情的臺吉已經是渾身冰涼,沒有誰敢妄動一下,拼死一戰總比莫名其妙的被道宗高手奪去性命來得好,最起碼拼死不一定會死,若是僥倖贏了還能得一個錦繡前程,可被蕭煜處決就是另外一回事,不但自己身死,就是自己的兒子、妻子、奴隸、草場也都成了別人的囊中之物。
有幾個消息沒那麼靈通的臺吉雖說有些蠢蠢欲動,可看周圍人的神情,也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都是熄了心思。
等了半刻鐘,仍舊沒有人動,或者說沒人敢動。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如今的蕭煜沒有時間去搞收服人心的那套,他只能奉行絕對的忠誠來自於絕對的恐懼。
蕭煜的嘴角勾起了意味難明的笑容,“很好,沒有人走,蕭某很高興今日諸位之衆志成城。那麼……開宴!”
金帳議事之後便是酒宴。
酒宴是一人一桌,金帳中排了近百桌,蕭煜毫不客氣的佔了最上方的主位,在他下方諸部臺吉分左右兩列按照各自部落地位分出前後。
蕭煜手中的青銅酒杯被僕從斟滿了馬奶酒。
蕭煜望着酒杯中自己的倒影,沉默不語。
新任左相博努不動聲色的看了蕭煜一眼後,開始說着他已經聽了半輩子後又說了半輩子的場面話。
蕭煜莫名的稍稍走神,根本沒有聽清博努的話,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博努已經說到了最後。
“……與諸位共勉。”
蕭煜朝下望去,下面是草原上的大小臺吉,俯瞰着他們便是俯瞰着整個草原。
蕭煜舉起酒杯。
所有的臺吉鬥望向蕭煜手中的酒杯,就連原本半垂着眼簾阿木尓門都也不例外,微微睜開了眼。
只披了一件普通貂裘的男子從座位上站起,雙手端着酒杯,高聲道:“諸君。”
“同飲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