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火焰圍繞在秦穆綿的周圍。黑色的火焰,黑色的夜幕,黑色的雨幕,與她一襲白裙相襯托,顯得格外美麗,卻有些幾分詭異之感。
她臉上最初的那份輕鬆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吃驚。
蕭煜身爲安國公蕭烈的長子,有這樣的修爲,甚至已經邁入空冥境界成爲一名真正的修行者。因爲有蕭烈這樣一個強大的父親,所以她讚歎蕭煜的隱忍,卻並不吃驚。
真正讓她吃驚的是蕭煜所在戰鬥中表現出來的能力,這不是說蕭煜的戰鬥技巧多麼高妙,而是說蕭煜對於戰鬥的態度,他對於戰鬥的態度正如秦穆綿一直看不上的暗衛們的態度一般。
爲了勝利,不擇手段。
今日爲了殺死蕭煜她已經動用了真正的實力,甚至動用了剛得來不久的寶色花。
她甚至在想着,剛剛若是那些腦袋頑固的劍修們,恐怕已經連人帶劍一起碾爲肉餅了吧。
可是蕭煜沒有死,他甚至躲過了好多次秦穆綿認爲必死無疑的攻擊。
秦穆綿的臉色鄭重起來,沒有了剛纔那份輕鬆和戲謔。這是對一個對手的尊重。這也是一個修行者應有的風度。
她曾經是魔教的天之驕女,在其他人還在成爲修行者的道路上苦苦掙扎的時候,她已經是空冥境界的巔峰,只差一步便可以踏入履霜境界。
這些年她也與很多高手較量過,曾以空冥境界戰勝履霜境界而聞名修行界。這甚至讓她一度認爲所謂高手,不過是修行境界高深而已。
直到三年前她在碧羅湖辯法大會上遇到了被稱作年輕一輩第一人的秋葉。
面對秋葉,巨大的境界差距,讓她一敗塗地。她曾經很不甘心,認爲若是在相同的境界,秋葉肯定不是她的對手。
而秋葉卻說:“這世間沒有如果,你善於戰鬥,我善於修行。所以相同境界下我不會是你的對手,但是你卻永遠沒有和我同一境界的機會。”
這句話瞬間打碎了她一直的堅持,哪怕在空冥境界多麼耀眼多麼強大,即使面對一個最弱的逍遙境界,結果也是被逍遙境界輕鬆殺死。
最後秋葉還說了一句話,“修行最原本的意義是什麼?是超脫世間,獲得長生的力量。人生百十載,如夢亦似幻。不求早早超脫,而是起殺戮爭鬥,實屬不智。”
所以她離開了魔教,來到東都,以求在俗世中找到踏足履霜境界的契機。
今日裡面對蕭煜,發現這個剛剛踏足空冥境界的年輕人,他對於修行的理解竟是與秋葉一般。雖然秋葉求得是長生,蕭煜求得是短期內自保的力量。但是他們的根本目的是一樣的,那就是活着。
作爲空冥境界的第一人,秦穆綿曾經狂熱地追求戰鬥的技巧,元氣運用之高妙,實在不是蕭煜這個剛剛成爲修行者的傢伙可以比擬的。
換做其他任何一個空冥境界的修行者,都不可能使蕭煜如此狼狽,可惜今天他遇到的是可以比擬履霜境界的秦穆綿。
局面似乎進入了死局,蕭煜所有的手段都已經用盡了,而秦穆綿卻還是毫髮無損。最終活着還是死去,似乎只能取決於秦穆綿的意志。
而蕭煜活着還是死去,對於她來說,並不是一個問題。
……
一名青衣中年人站在七星塔頂層,手扶窗臺俯瞰着夜色雨幕下的東都城,嘴中喃喃道:“鐵塊怎麼才能變成寶刀?需要不斷淬火和捶打……”
“若是承受不住……那便碎成兩截吧……”淡淡的嘆息聲滲進夜色下的雨幕中,緩緩消失不見。
這時,一名面容平庸的青年人走到中年人背後,輕聲道:“師尊,這樣會不會太過了?”
中年人遙望着東都的內城,微微搖頭,說道:“不過,不過。若是蕭烈這把錘頭出手,他怕是已經粉身碎骨,現在錘頭的力度剛剛好……”
他身後的年輕人聞言輕輕垂下眼簾,不再說話。
……
輕輕的腳步聲再次響起,秦穆綿跨過還在燃燒的黑色火焰,輕柔的腳步走向蕭煜。
她看着蕭煜的臉上,不過沒有看到絕望、憤怒、不甘、瘋狂、怨毒的情緒。
蕭煜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秦穆綿有些失望,又有些好奇。
她殺過人,人臨死前的表現她見過很多,如這般表現的很少。
所以她心情又有些好奇。
而就在這個時候,在她又一次沒有想到的情況下,蕭煜忽然擡起雙臂,兩支黑色羽箭如毒蛇般從他的袖中飛出,射向秦穆綿的雙眼。
這套袖箭一直藏在蕭煜的袖中。
他只是一個普通人,他還可以保持臉上的平靜,那就代表他還沒有放棄。
他射向的是秦穆綿的雙眼,因爲眼睛是一個人最脆弱的地方。
一道狂暴的元氣橫掠而至,狠狠震飛蕭煜的羽箭,然後落在他的身上。
蕭煜本已疲憊不堪,甚至可以說強弩之末,哪裡承受得了這樣狂暴的攻擊,頓時重傷吐血而飛,肋骨不知斷了幾根。
“你還沒放棄麼,不過手段差一點。”秦穆綿走到他身前,居高臨下靜靜看着他,說道:“正如秋葉的說的,絕對的實力是勢,這些小伎倆是術。大勢面前,術是沒有用的。”
蕭煜渾身上下沾滿了血和泥水,靠在長街邊的牆上。
“剛纔我一直在觀察你,你不錯,真的很不錯。”
秦穆綿讚賞的說道:“若是再給你一些時日,戰勝我也是有可能的。”
“秦姑娘你既然是出世的修行者,何必非要攙和俗世這潭渾水中呢?”蕭煜艱難喘息着說道。
“不入世怎麼出世?”秦穆綿平靜的說道:“好了,上路吧。”
秦穆綿的話音落下,元氣開始在她的手指上凝聚。
與此同時,蕭煜的眼眸卻開始越發明亮。
黑白分明的界限開始飛速後退,黑色的眼瞳在飛速擴散。
在死亡面前,蕭煜並不像他表面上的那麼平靜,在死亡面前,誰能真正甘心。
他很不甘心,所有他要做最後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