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很快近在眼前了。宮裡打破了春日的睏倦懶散,一派熱鬧歡騰。也許,在衆人的眼裡,早已忘了這節日的誕生,本是爲了祭奠偉大亡靈。更多時候,因着節目有趣而產生的吸引力,最能掩蓋一個日子的實質和意義。所以,灰暗得讓人沉重慨嘆的端午節,纔會喜慶如斯。
果然不出所料,趙遷提前一天來看薛淺蕪道:“明天難得佳節,不趁機出宮遊覽一番外面的景緻,豈不是辜負了良辰美景?原應該帶上你一起去的,可是你明白的……左思右想,還是作罷。你在宮裡好生呆着,等我回來了,定給你帶一些新鮮有趣的玩意兒。”
薛淺蕪不可置否地聳聳肩:“無所謂了。我就猜着你不可能讓我同去親歷一番。”
趙遷眼神裡閃過須臾的猶豫,但仍是橫心道:“我會經常帶你出宮走走的,但不是現在。”
“知道了。”薛淺蕪散漫道,忽而揚聲問起:“隨你去的,都有哪些幸運女子?”
趙遷一怔,半晌,“哈哈”笑了起來,帶幾分自得道:“幸運女子?丐兒是在吃醋了嗎?”
薛淺蕪別過臉,鬱郁地道:“我只隨口問問罷了。你愛說不說。”
趙遷無奈,觀察着她臉色,終是答了:“有太子妃,還有其他幾位妃嬪。”
薛淺蕪沒好氣嘟嘴道:“太子果然偏心。”
趙遷聽得這句近乎撒嬌的埋怨,喜出望外,腿骨都快酥軟了,摟着丐兒的肩,信誓旦旦地道:“若說最偏心的,卻只有丐兒了。”
薛淺蕪“呸”一聲:“好好地說着正經的,偏偏你就沒個正經。”
趙遷起初還有些驚訝丐兒今天態度的轉變,此時被她的嬌俏所折服,已然忘了。快樂地傻笑着,心底裡的一點疑惑,早拋到九霄雲外了。
薛淺蕪幽幽道:“公主也一起去嗎?”
趙遷遲疑了一會兒,點頭輕聲道:“她回宰相府了。明天應該會……和東方弟一起……在城外的觀恪山腳,等着與我這邊會合。”
薛淺蕪雖在算計着趙遷,竭力表現得不在意,心還是生生的疼了。東方爺果然心碎了,對她的愛盡了?這麼快就和公主成雙成對了?
估計現在的他,對公主的恩愛自然多了,不像以前那麼作態、視爲煎熬了吧。
或許他和她真是天生註定的一對,自己不過是段插曲。與太子那一幕,撞入任何男子的眼裡,都是無法原諒、不可饒恕的吧。以爲東方爺會明白她的情意,知她的心,可希望亦渺茫得不堪一擊了。
她突然後悔了,不該向趙遷問公主去不去的。
不問,就不會扯出東方爺。行屍走肉活着,找個機會悄悄出宮,隱居江湖,或者回水滸仙寨去。也就忘了痛了。
神經大條如她,怎會爲感情煩心呢?她咧着嘴笑了。
趙遷看她臉色蒼白,神色沮喪而又傷痛,脆弱得幾乎撐不住,不禁慌了:“丐兒!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薛淺蕪道:“我好得很。”
趙遷怎會認同她的這個“好”字?目光復雜地盯着她看了好久,苦澀問道:“你還是放不下,對嗎?你要想想,你已經是我的人了,東方弟也會像對待妻子那般寵愛蔻兒,你爲什麼不學着放下呢?”
薛淺蕪前仰後合大笑道:“太子在講什麼笑話!東方爺怎麼與公主相親相愛,關我什麼事兒?我不是東方爺的人,但也不是你太子的,我從來都是孤立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一個人!我只是我自己!赤條條來、孤零零去的一個人而已!”
“丐兒!”趙遷抱住她的肩膀,穩住她癲狂的大笑舉止:“不要這樣!”
薛淺蕪推開他:“你管我做什麼!趕緊休息去吧,省得明天出去遊玩,精神不濟!”
趙遷道出一句:“明天我不去了……留在這兒陪你……”
薛淺蕪停止了掙扎,漸漸平靜下來,愕然地看着他,道:“爲什麼?”
“我放心不下你。”趙遷簡短答道。
那一瞬間,薛淺蕪承認自己有些微撼動。也許在女人的心裡,千言萬語都比不上“我放心不下你”“我要留在這兒陪你”這兩句話來得溫暖實在。
雖然薛淺蕪恨趙遷,甚至有三分鄙夷他,卻抗拒不了這兩句話的力量。
扶着椅子,她安靜地坐了下來,搖搖頭道:“太子不用擔心,我已經沒事了。事已至此,看開是必然的。只是你們安排好的遊玩行程,切不可耽擱了。不然太子妃、衆妃嬪那兒會有意見,那時我的生活又不平了……”
趙遷深切低語:“也該帶你見見太子妃了。”
薛淺蕪拒絕道:“已經見過很多次了,說不定她都快記着我了。還有什麼好見的。”
“我的丐兒這麼獨特,想記不住都難。本太子要讓府裡的每個人深切記住你,並且看看我是怎麼寵愛你的。太子妃就算記着你了,心裡還只當你是個丫鬟,我要讓你以另一種身份見她,你和她應是平起平坐的姐妹,她比你多擔了正室虛名而已。”
薛淺蕪浮笑道:“太子要讓我集怨毒於一身嗎?我這樣住着就很好,可不想拜見了正室,然後大費周折挪個窩兒。”
趙遷認真地道:“都聽你的。可是……你打心底裡當自己是本太子的女人嗎?”
薛淺蕪道:“太子何必問我。前些日子,太子不是還很自信的嗎?”
太子無言以對,颳着她的鼻道:“你真聰明。總用巧妙的話語堵得我無奈。”
薛淺蕪打個哈欠道:“太子快回去吧,明兒個我聽你的話,不惹是生非就是了。”
“惹是生非”這四個字,倒是薛淺蕪正常的作風。趙遷聽她說出這句,覺得她心情不錯了,就飛速地啄了一下她的臉頰:“你乖巧起來真可愛。等我回來。”
趙遷去後,薛淺蕪疲然倒在了牀上。如谷端來了茶,讓她飲下了些。
薛淺蕪吐出一口氣道:“再這樣作假撐下去,我會心力衰竭而亡的。”
秋颯迎上前來:“這不是快要見曙光了嗎?我已經備下了衣服,明天你跟着太子他們的車馬,見機行事。”
“宮裡的那些侍衛丫鬟們,應該也都有樂子吧?”薛淺蕪問。
秋颯答道:“宮裡也有龍舟賽的。雖不比宮外那樣因地利的大場面,一條河上綿延都是錦繡花船花燈,樂子卻是少不了的。明渠裡、荷塘中,按照往年來看,都很熱鬧。侍衛、丫鬟們素日裡悶着,也都跑去看新奇了。”
薛淺蕪拿了件剪裁合規矩的丫鬟服飾,在身上比量了一下,顏色、款式端的正好。滿意地點點頭:“這件衣服不錯。”
秋颯坦誠地道:“這是初到太子府時,太子妃爲慶祝公主大婚,特意賞給我的,說是新衣代表着新氣象,好顏色才顯得喜慶。我只穿了三天,就沒捨得再穿,明天跟隨太子出宮的那些丫鬟們,衣飾肯定比往日鮮亮些,穿上這件,也不至於因寒磣而過於格格不入了。”
薛淺蕪誇讚道:“我沒看錯,你果然是個心細的。有你幫忙籌算,把握淨增大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