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假的不成?”薛淺蕪腫着眼,扳着手指算了一下,心酸地道:“還有七天,他們都該成親了!”
繡姑唬了一嚇,卻不知說什麼好,只交待道:“這樣好了,接下來的幾日,我不放心,你就暫且住在鞋莊!你肯定也不想看到東方爺成爲她人的新郎,乾脆眼不見爲淨,咱躲得遠遠地,跟我學習如何做鞋,順便把太后想要的那種鞋,一同研製出來……”
薛淺蕪點點頭,疲倦地道:“心無所依時,不管做什麼,都是打發無聊時光罷了!”
繡姑搖頭反對:“其實不然。那是因爲你把感情當成了心之依託,你若像我這樣,把喜歡的事業當成依託,就不會患得患失,覺得鎮日無聊了。”
“可在別人眼中,你這也是很無趣的。”薛淺蕪道。
繡姑笑道:“你打心底裡覺得不無聊就行,何管別人有趣無趣?”
薛淺蕪不做聲了。思來想去,決定找件正經的事做做。可以當成娛樂,也可當成職業,關鍵在於,能夠修心養性,不讓她再胡思亂想就行。
絕對不可能是做鞋,她八輩子與這活沾不上邊兒,提供一些靈感思路還行,若是讓她親自捏針,那絕對是折磨。她不適合在安靜中修身養性,而適合在動中融樂生命。
所以,繡姑想讓這個妹妹學着做鞋,只怕要白費心了。
薛淺蕪冥思苦想大半天,也沒想出適合自己的。偶然看見在樹蔭中來來回回蹦着的鳥雀兒,一個很詭譎的念頭冒了出來。她招呼來秦延,問道:“你玩彈弓的水準兒怎樣?”
秦延不明就裡,心中納罕她爲何問起了這個,同時看着繡姑臉色,實誠答道:“小的時候,常用彈弓打鳥,和夥伴們比賽,連發八十一環,看誰打死得多,然後把鳥兒褪了毛,穿成串兒烘燒烤吃……”
說到這兒,秦延不好意思撓了撓頭,又補充道:“跟了東方爺後,他不怎麼吃葷,也不主張射殺這些生靈,我只好把那些彈弓之類的玩意兒全扔掉了!一晃這好多年,都沒再摸過彈弓之類了。”
薛淺蕪道:“但憑你的準頭,現在就算不用彈弓,隨意撿起一塊石頭,一個蒺藜,能擊中嗎?”
秦延思量了一會兒,笑道:“這個真沒試過!不過若是用箭,百步穿楊還勉強可以的!”
薛淺蕪拍手道:“你既有此絕技,教我一下如何?”
繡姑插道:“你一個女孩子家,又不上沙場殺敵,學那個幹什麼?”
薛淺蕪神秘道:“我意不在學那個,只是想練練眼力的準確度……”
“你的眼力還不好嗎?”繡姑秦延齊聲問道。
薛淺蕪答:“若是應付日常活動,足夠好了;但是我想用來修身養性的那絕技,須有更敏銳的眼力才行!”
兩人聽得愣頭愣腦,薛淺蕪跳躍性極大地道:“我想在院子裡,種好多好多的棗樹……”
“又做什麼?”繡姑戒備起來,質問她道。
薛淺蕪哭花了的灰土臉上,露出莞爾一笑,調皮地道:“制棗花糕釀棗花蜜造棗花酒啊!美食既可以解饞,也可以陶冶性情!”
繡姑狐疑地看着她,搖了搖頭,表示不信。
秦延也覺得怪,一般研究美食的,大多都是賢妻良母類型。像眼前這刁鑽的促狹女,一會兒不找點兒事,就坐立難安的,怎麼可能去種樹做美食?不可思議!
尤其是她剛剛受了感情創傷,只怕不會幹些廚房裡出入的營生。
果然不出所料,只是萬萬沒有想到。薛淺蕪咳了一聲道:“我種大量大量棗樹,實則是爲了得到許許多多的棗核!”
“你要棗核作甚?”繡姑睜着美目,不解問道。
薛淺蕪深思着回憶道:“我想練成一種‘棗核釘’的絕技!”
忖着他們不懂“棗核釘”是怎樣的內涵,薛淺蕪找來了一顆珠子,含於口中,支支吾吾地道:“你們來看好了!”話剛落音,只聽“噗”的一聲,那珠子已被薛淺蕪噴出,直打在了對面牆上。
“你這是幹什麼?”繡姑摸了摸薛淺蕪的腦袋。真擔怕這小妞受到刺激,神經出毛病了。
薛淺蕪洋洋灑灑長篇大論道:“你們可以設想,把這圓潤的珠子,換成犀利有棱角的棗核!如果我的眼力足夠的好,能夠把螞蟻看成車輪大,想擊在哪裡,就擊在哪裡,豈非比神箭手還要厲害?如果我再修成一身內功,達到一定深厚程度,站在這裡,能把口中的核,射到幾十米外,甚至能夠打穿牆壁,那又是怎樣的一重境界?並且這個,還需要極強的技巧、韌勁以及修爲!數十年如一日,堅定不移,不倦不怠,才能得出正果!就像做鞋一樣,棗核釘也是種絕活,講求火候和層次的……這種修行,可以在靜中進行,也可在動中進行,可以坐着進行,也可站着進行,甚至躺着側着臥着懸着進行!至於我能修煉到哪一步,還請你們拭目以待等着!”
繡姑聽得懵了,渾身打個顫兒,很久才找回了自己聲音:“聽着好是毛骨悚然!倘若練成,你習慣成自然了,見人噴人見鳥噴鳥,所有東西在你口下,豈不變得傷痕累累?”
“哪想到在棗花糕棗花蜜這樣溫馨甜美事物的掩蓋下,竟是這樣狠戾心腸!”秦延的語氣中,有褒有貶有抑有揚,最後竟帶了些任由之的意味,提醒薛淺蕪道:“你的內力不足,只怕你不修煉這個,永遠達不到多麼高的境界!拿來玩玩,嚇唬嚇唬小孩子還可以,卻是連半隻鳥都傷不到!遇到東方爺那般的高手,硬接你九九八十一顆棗核釘,就跟玩兒似的!”
薛淺蕪大泄氣,這個秦延,也太門縫裡瞧人,看扁她了!薛淺蕪暗暗賭氣,將來一旦有些起色,就拿你當開刀的試驗品!
繡姑看她氣鼓鼓的,看了秦延一眼,淡笑着道:“你打擊她作甚?這次她要與你結樑子了!”
秦延搞不懂了,實事求是也有錯嗎?真想不通,這些小姑娘的心思,都是怎麼想的。因爲話是繡姑說的,秦延聽得耳際舒服,所以想歸想了,終是半句不協調的都沒再說。
薛淺蕪定看着他們。敏感地察覺到,那暗涌的若隱若現情愫。於是堅決不再當燈泡了,轉身離開屋子,反手關上了門,留下一句:“多日不見,你倆好自訴訴衷腸吧,我就不杵在這兒了。”
她和東方爺相處的時間,已經夠少的了。如果有生之年,能和相愛的人多守一段時光,那麼這每一刻,都是值得紀念的,潔白溫柔,玲瓏剔透。縱使由於種種迫不得已的原因,導致離合散失,可是夕情存在,舊念就在。
薛淺蕪逛到了後花園裡,撿了一些類似陳年松子、核仁之類。在她未種棗樹之前,除了買些棗子,大多數的時候,就只能用這些勉爲其難地將就了。
含了一顆棗核,薛淺蕪優哉遊哉地,邁着方步兒來到了碧螺塘畔。裡面水草翠綠,有各種各樣的魚兒游來游去。
薛淺蕪玩心起,瞅準一條揹帶花斑的魚,“嗖”的一聲,把棗核釘正對準射出去。她心喜道,這傻魚肯定被我擊暈了。
待水波平靜後,睜大了眼往水底瞧,哪有半隻魚影?
瞪了好久,纔有另外一批鬼鬼祟祟的魚,探頭探腦遊了過來。薛淺蕪不甘心,把衣兜裡能用上的武器都用上了,可惜使滿勁兒,累得腮幫子疼,她的破棗核釘,終究是抵不過游魚的靈活度。
而在此時,繡姑秦延僵在屋內,雙雙拘謹,不知說些什麼纔好。秦延滿腦子裡,不知不覺想起那次見面,正趕上繡姑換衣服的場景,那玲瓏的嬌軀,又影像在了腦海中,黑臉變得通紅。
繡姑似是感應到了什麼,啐了一口,不自在地說道:“你出去還是我出去?”
秦延啊了一聲,下意識地說道:“我……我出去……”雖是這樣說着,腳步卻是半分不動。
繡姑惱道:“磨磨蹭蹭什麼?你不出去,我出去就好了!”
話剛落音,真個兒從秦延身側走了。秦延急了,這本來就是人家的屋子,怎好喧賓奪主,讓繡姑出去呢?
於是也顧不得什麼避嫌不避嫌了,習武之人到底粗魯,一把拉住了繡姑的手臂。繡姑不期然他會如此大膽,駭得俏臉蒼白,身子一趄,腳底一滑,整個撲倒在了秦延懷裡。
秦延只覺鼻端芬芳細膩,灌滿了女兒家的嬌香。面紅赤耳之下,雙臂不由自主,機械地摟着了繡姑。
大概兩人的思路都斷了,一個願摟,一個不動,局面就靜靜地僵持在了那裡。繡姑甚至覺得在某種從未嘗受過的氣息籠罩下,頭腦有些眩暈,身子也被一點點抽去了力氣,綿軟如醉,絲絲幸福如蓮開放。
這是着邪了麼?繡姑伏在秦延寬闊的胸膛上,秦延慌亂忐忑、激動而又喜悅地圈着她,心跳漸漸合拍,似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般,融入諧調歸一。
薛淺蕪消耗掉所有的棗核後,忘了當初爲何出去,憨頭傻腦往屋返來,一腳踢開了門。把門後不遠處,沉浸在妙感的初戀情侶,驚得彼此放開。薛淺蕪口齒有些不利索了,反應半天,道了一句:“怎麼又這樣了?”
秦延尷尬極了,沒話找話:“怎……怎……樣了?”
薛淺蕪嘆氣道:“上次是一隻手摸在腰間,這次換做兩條臂纏腰間!還真是食髓知味,得寸進尺啊!受教了,受教了!”
秦延一時沒有聽懂,繡姑性慧透徹,當即就明白了薛淺蕪的意思,羞得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秦延想了許久,若有所悟,原來那一隻手兩隻手的,是在打隱語啊。看着繡姑直不起頭的可憐樣兒,秦延挺直腰桿,咳了一聲,挑眉對薛淺蕪不自在道:“有什麼好看的?如果把你和東方爺的場景都爆出來,那才驚掉全天下人滿地的眼珠子呢。”
薛淺蕪聽他提起東方爺,心裡發堵,更不忍憶那些恩愛歲月,傷感道了一句:“你們好生聚着!我只拿些東西,一會兒就出去。”
繡姑秦延對望一眼,不知怎樣才能開導這個滿腹情懷愁思的小怨女。眼睜睜地看她翻箱倒櫃,亂扒了一陣子,不言不語,就出去了。
繡姑秦延被她插一槓子,無論如何都沒剛纔的氛圍了,一前一後跟了出去。不好打擾,卻又好奇,遠遠駐足,看着薛淺蕪的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