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長安城東的一座無人樓宇內,紅拂女與李靖並肩而立,看着他們前方的那段城牆。
Wшw ▪ttκǎ n ▪C ○ 此時的前者,已經把她那好看的柳眉皺成了一團,眸中光澤閃動,現着凝思之色。
“還是放棄吧。”
似乎因等待的時間夠久,李靖忽然搖頭,神色複雜:“大興城的護城法陣,是由上華真君劉焯與太史令張胄玄聯手布成。那是先帝年間,最出色的兩位陣符大家。即便是我,也很難在三五個時辰內突破道城牆之外。”
這長安城的護城法陣,由於損耗極劇的緣故,平時都是半開啓的狀態。可一旦全面開啓,那就是金城湯池,滴水不漏。
紅拂女也有些泄氣的轉身看着李靖:“你這傢伙,根本就沒想過要逃!”
“在你斬斷我身上鎖鏈的時候,不就已經明白了?”
李靖苦笑道:“如果可能的話,我甚至不打算跟你走的。出塵你就不該來——”
他之所以沒有反抗,只是擔心紅拂在那裡耽擱太久,被李世民當場擒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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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者的麾下已是高手如雲,更不用說就在附近的屈突通與骨儀等人。
“我當然明白。”
紅拂女的眼中,閃現着一絲無奈與哀意:“我陳出塵,只是一個身份見不得光的逆賊。而你李靖,卻是大隋的駕部員外郎。怎麼可能會放下前程家小,隨我離開?在動手之前,出塵就已經想明白啦。”
“不獨是如此。”
李靖的語聲清冷,似是要將人拒之於千里之外:“出塵,鄙人可一直都將你當成侄女看待。我知你有些不切實際的念想,可這不應該。”
“這有什麼不應該的?你我男未婚,女未嫁。”
紅拂女不滿的用貝齒咬着下脣:“你還想當我的叔輩,未免也太自大了吧,李藥師?”
“難道不是,你以前也是叫我——”
李靖才把話說到一半,就見對面的楊紅拂,已經將手裡面的拂塵,凝聚成了劍形,
女孩的那雙妙目裡面,也有冰冷的光澤閃動。
似乎只要他把下一句說出口,紅拂女的劍就會毫不留情的向他轉過來。
李靖權衡片刻,終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轉而一聲嘆息:“隨你怎麼想吧,我這裡就不奉陪了。”
他直接轉身就走,沒有半點的留戀之意。不過就在他走到樓梯口的時候,紅拂女卻驀然開口:“李藥師,如果有一天,這天下換了皇帝,我也不再是反賊,你會不會喜歡上我?”
李靖神情一楞,轉頭看着紅拂女的背影:“你可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這一句,幾乎是向他明示了她身後的主家,有着謀反作亂之意。
可紅拂女卻默然不應,瘦弱嬌小的背影,隱然間透出了一股倔強的意味。
李靖不由再一次搖頭:“我們三原李家世代忠良,事君以誠。這是我家在朝堂中的立身之本,豈能從逆,自壞名節?至於出塵你所說的改天換日,我不看好。楊玄感此人,志大而智小,膽雄而無決,忌克而少威,不是成事之人。我也勸你一句,還是及早爲自己謀一後路纔好。楚國公府遲早翻覆,出塵你爲他們出生入死,該報的恩德都已回報,沒必要隨他們陪葬的。言盡於此,出塵你好自爲之——”
當他說到‘改天換日’四字的時候,已經走下了樓梯。紅拂女則定立原地,靜靜聽着身後的‘嘎嘎’聲響,兩眼之中各有一行清淚留下。
※ ※ ※ ※
李世民返回唐國公府,會見的第一客人就是史萬寶。這位名震關西的長安大俠,早在幫他擊退了那些刺客之後,就已經‘藏身’於此了。
這裡之所以要用上引號,是因藏身這個說法,其實不太對。史萬寶無論是前來唐國公府的途中,還是在進入唐國公府之後,全程都是大大咧咧,沒有半點掩飾形跡的意思。
而此人在與李世民見面之後,神態也是桀驁不馴:“你憑什麼認爲我會幫你?就因我與楚國公府的血仇?要說殺兄殺侄之仇,難道當今天家就不是?”
“當年的文皇帝,只是被故楚國公矇蔽而已——”
李世民見史萬寶臉上冷笑連連,就知道自己爲先帝的辯解,沒有任何用處。他也果斷收住了話頭:“殺你兄長的,確實是文皇帝不錯。可害死你那侄兒的,不是你史萬寶嗎?”
自史萬歲被暴殺於朝堂之後,史懷義就選擇了韜光養晦,在家裡面當縮頭烏龜。
原本這位,並不是沒有生機的,可史萬寶卻活躍於關西之帶,襲殺官吏,屢生事端。以天子與楊素的性情的,豈能容忍?賜死史懷義,一是爲絕後患,二則是對史萬寶的回敬。
所以當年的史煥,哪怕是落魄到流落街頭爲丐的境地,也不願意去尋史萬寶。也使得史家珍藏的那些戰甲兵器,都落到了他的手中。
只因在史煥看來,正是史萬寶,害死了他的少主人。
史萬寶的臉色,也果然難看起來:“你這樣說話,可不像是在求人。”
“本來就不是求你,只是向找你合作。”
李世民嘿然一哂:“難道史兄就不想故楚國公斷子絕孫,讓他在九泉之下都無法瞑目?還有魔龍八部,他們今天的手段你也見到了。請史兄捫心自問,你這個長安大俠,究竟欠了長安城的鄉親多少?自然,史兄你如果能視而不見,無動於衷,那麼本將也是無話可說。”
——這史萬寶,之所以能夠在長安附近,美滋滋的活到現在,可不是完全靠其武力。
只因史萬歲,是在爲部下爭取賞賜時枉死,所以關西將門與長安城的禁軍府軍,絕大多數都對其抱有同情。
所以朝廷每次搜捕史萬寶,他們都不約而同的對其視而不見。
就似今日,史萬寶來唐國公府的這一路,沿途的那些禁軍,就只當是沒看見這個人,
而大興城無論是禁軍也好,府軍也罷,大多都是出自於京兆郡本地的子弟。
說史萬寶欠長安百姓的,可一點都沒錯——
史萬寶聞言之後,面色於是更顯陰沉,青黑到快要嚇死人。他已經意識到,自己是沒可能在李世民這裡佔到便宜了。
還在定定的盯視了李世民半晌之後,史萬寶終於泄了氣:“你直接說好了,要我幫你做什麼。提前說一句,我只會盡我所能。你與薛舉之間的那點破事,我可不會管。”
“這就足夠了!”
李世民一聲輕笑:“你這裡恰有一事,需有藉助史兄——”
見完史萬寶之後,李世民現在第二位客人,是他的族兄,前任齊王府記室參軍,姑臧大房的李玄道。
這位雖然得李世民搭救,成功從齊王冬狩謀反案中脫身,可也被朝廷罷免了所有的官職,如今白身在家。
不過這只是表面上的情況,真相是此人早在一個多月前,就已經來到關西活動。
當日李世民願意出手救助,可是有這條件的,而他的這位族兄,也不願意欠他的人情。
這次他請旨前來關西,追查魔龍八部財源的關鍵人物,正是李玄道。
不過就在李世民見此人之前,李靖就已返回到了唐國公府,然後在第一時間向李世民請見。
“你回來的還算及時,我剛準備通知刑部與繡衣衛,把你李藥師列爲逃犯來着。”
李世民的言語間,飽含着諷刺之意:“怎麼沒把那個紅拂女給帶回來?我猜她對你,應該是用情很深的。”
李靖不知該怎麼應付這傢伙纔好,只能抱了抱拳表示遺憾:“讓開府大人您失望了,下官可沒這樣的本事.”
“也沒有很失望。”
李世民微搖着頭,轉背就從袖子裡面,拿出來一大把的賬冊,用拜託的語氣對旁邊端坐的李玄道說道:“玄道兄,你擅長文字。稍後幫我擬一份奏章。不是密摺,是走門下省,內容大概是李藥師告發楊玄感謀反一事。這是他的供狀,還有這位提供的一應兵部秘賬。”
張雨柔不由張大了嘴巴,心想自己果然還是太天真了,這傢伙居然還埋伏着這一手嗎?
這真是陰險——不對,是睿智!
李靖倒是沒什麼意外之色,只微微嘆了口氣:“開府大人您就一定要將出塵她置於死地?”
他哪怕用腳跟去想,都能想到這奏章遞上去,會是什麼樣的後果。
自己才與紅拂女見過面,雙方獨處一個多時辰,再等他回來之後,就向李世民告發——這讓楊紅拂的主家,會怎麼想怎麼看?
這種離間計,簡單而有效,也讓他無可奈何。
不過這並非是他李靖智計不如,而是李世民現在的權位遠在他之上,自家又被抓住了把柄,能夠動用的資源與手段實在太多。
“怎麼能這麼說?”
李世民面色很是和善的笑着:“焉知這不是救她於火坑之內?藥師兄莫非以爲,那位楚國公有着勝算?”
旁邊的李玄道聽到此處,頓時就生出了一絲心驚肉跳之感。這兩人的言下之意,莫非是楊玄感即將謀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