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點整,吳淞口,坎普爾號巡洋艦上,梅登司令官透過窗口,厭煩地看着在他頭上盤旋的十二隻“蒼蠅”。從早上天亮開始,這批飛機就以兩小時一個批的頻率不斷地出現在他的艦隊頭上示威。
他全艦隊上下的人都認得這批飛機,他們是蘇聯的波2教練機。這批飛機每次過來時做的事情都一樣,先飛到各國租界上空,投下大量的恐嚇傳單,同時利用飛機上的風哨恐嚇租界裡的居民,藉此“勸說”租界裡的平民撤出,要求躲在租界裡的炮黨官員出來投降,要求租界政府交出躲藏在這裡的“中國人民的敵人”。反正臺詞內容是極盡“恐嚇之能”,用坎普爾號艦長格蘭特不屑的話來說,“那些愚蠢的舉動,反而顯示出這些紅色猴子色厲內茬的虛弱,他們在害怕我們大英帝國”。
這些天上飛的蒼蠅,在租界投完傳單後,都會飛到長江吳淞口位置,到英、日兩國的長江艦隊頭上轉悠幾分鐘,低空半俯衝飛過,打開風哨,發出刺耳的尖嘯,然後在離地約五百米的高度改平飛走,飛回他們在上海西邊臨時建造的野戰機場。待補充完燃油和休整過後,約兩個小時後又會再次出現在艦頭上,重複先前示威的把戲,算上這次這回,這些“紅色猴子”已經把這樣的把戲重複上演了三次。
“要是虹橋機場還能用的話......”
被波2改教練機上刺耳的風哨聲打擾了午覺的梅登司令官,同樣也對南京國民政府的這幫豬隊友憤恨異常,更對唐寧街的那幫工黨賣?國︶賊大爲不滿。波2教練機是飛得很慢的飛機,無論是用飛機還是用自己艦上裝的高射機槍,要打下他們都很容易。
可恨的是,在日本援軍趕到之前。他爲了顧全大局,就是不能搶先開炮挑起戰端。
梅登司令問坎普爾號的艦隊道:“平海號的情況怎麼樣了?那條船有異動嗎?”
格蘭特艦長回答他道:“除了那條疑似間諜船的遊艇靠在邊上,吊了一個奇怪的長箱子上艦外。並沒有什麼異常。”——當時林漢的本體雕像是裝在箱子裡被吊裝上平海號上的。在格蘭特艦長看來,那個長箱估計是什麼維修工具。新艦下水試車,故障連連並不奇怪,更何況是那些黃猴子造的船。比起炮口朝着相反方向的平海號,那艘掛着英國國旗的遊艇他更加註意,他強烈地懷疑這是一艘間諜船。
平海號一直停靠在黃浦江接近吳淞口的的位置,離最近英國內河炮艦所在的位置只有四公里,周圍無遮攔的他,艦上的一舉一動都在英國?軍艦嚴密的監視下。
格蘭特艦長道:“他們的主炮炮塔。一直對着租界方向,並沒有轉向我們這邊。剛纔艦上總共也只上兩個人,現在那條船是空的。”
以平海號的噸位,要正常運作,最少需要兩百人以上的水手。到目前爲止看似空船的平遠號根本無法形成真正有效的戰鬥力。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上海市區要比後世小得多,也沒有像後世那樣動輒二三十層的高層公寓樓,將人們的視野遮蔽得嚴嚴實實,看不到稍遠的地方……在民國時代的上海灘,除了十里洋場的那一片標誌性建築外,大多數的市區樓房依然只有兩三層。而江南造船廠周邊,兩層建築都十分罕有。負責臨視江南造船廠的英國?軍艦,通過桅杆瞭望臺就可以輕易地窺到他的一舉一動。
梅登司令官點點頭。看着已經飛遠的波2改教練機,心中不安全感越來越強烈。
他對格蘭特艦長下令道:“繼續監視那艘軍艦,只要他有露出轉動炮塔,朝向我們的敵意行爲,你可以在第一時間下令開炮,一切後果由我來承擔。”
英國人此時在長江上擁有六艘戰艦,而日本擁有五艘,其中四艘爲勢多級內河炮艦,這個級別的炮艦噸位很小。只有三百餘噸,主炮也就是兩門76毫米/40倍徑的高平兩用炮。火力很弱。這個時代的列強內河炮很大一個作用是作爲移動的水上領事館來用,船上大量的空間都被改造成居住區以適合搭載更多的士兵。和瑞金號這類純粹的戰鬥型內河炮艦不同。至於第五艘內河炮艦爲鳥羽號炮艦。只有二百五十噸的噸位,火力和勢多級差不多。
日本駐華第三艦隊的司令官長谷川清,也正在勢多號內河炮艦上。看着頭上蒼蠅般嗡嗡叫的中國飛機,長谷川清的心情同樣非常地不自在。早在去年九月紅軍奇襲拿下漢陽漢口後,日本國內的制鐵廠徹底失去了漢陽鐵廠的原料供應。而位於漢口的日租界,紅軍雖然沒有關閉,但紅軍在某個穿越者的指點下,搞起非暴力不合作態度,號召當地人和日本人做生意——同時在當地鎮(蟹)壓反革命和壞份子,同時發動羣衆,監視日本人。在無處不在的當地大媽大嬸和王二小的監視下,日本人在當的間諜活動幾乎被連根拔起。而那些膽敢私下裡偷賣物資給日本人的商人,在羣衆眼光的監視下事後都受到了嚴懲。
不到三個月,大批住在漢口日租界的日本人就由於生活費用的急劇上漲,很快就待不下去,被迫大批逃亡離開漢口租界,回到上海。對此日本政府向紅軍嚴重地抗議過,但武漢紅軍政府以日本人侵略東北爲理由,表示日本人一日不撤出東西,紅軍就一日禁止和日本人做生意。
對此,日本軍方中的少壯派叫囂着要對紅軍宣戰,高層中腦子較清醒的人明白在東北還未完全消化,蘇聯還在遠東虎視眈眈的情況下,強行將此事壓制下來。
對於漢口事件,長谷川清同樣視爲大日帝國在中國遭受的奇恥大辱。他看着不遠處坎普爾號巡洋艦被紅軍飛機調(蟹)戲的場景,心情憤恨之餘同時也帶着一絲幸災樂禍的喜悅。
憤恨是他堂堂大日本帝國的海軍居然會受到幾隻蒼蠅的羞辱,幸災樂禍則是因爲英國人。這兩年來日本軍方中的少壯派一直想方設法想在上海地區挑起事端。可是英國人因爲卡萊爾事件對日本盯得極緊,甚至在英國人聯合美國人的壓制下,日本人連駐上海海軍的艦隻數量都受到嚴格的限制。否則中國發生此鉅變之時。大日本帝國的海軍在這裡怎麼就只會有這麼幾條破船?還不都是前面那夥英國攪屎棍給鬧的。
“這幫該死的支那人,他們挑事時間還真會選!還有。陸軍的那幫馬鹿們到底在搞什麼鬼?”
長谷川清心裡憤懣地想着,日本政府和日本軍方對南中國的驟變反應遲頓,反完是六月前後上層一系突發事件造成的。統治派大批精英在料亭店遇炸身亡,引發高層劇烈的人士變動和權力交替,鹿兒島的爆火乍使得軍方爲干涉中國所做的準備化爲灰燼,不得不花時間重新囤積物資。而最致命的,卻來自震驚全世界的天皇全家被滅門案,這一事件在最關鍵的時候牽扯了整個日本全部的精力。若不是如此早在紅軍打到南京之前。日本政府早就派出大軍開赴上海了,何至於要拖到昨夜上海“淪陷”,軍部方纔如夢如初醒,緊急地調派一批軍隊登船趕往上海。
長谷川清得到軍方發來的電報消息,國內此次出兵行動非常地匆忙,許多物資都來不及準備就匆匆調人上船。軍方要求其務在上海保住一個完整的港口以便於援軍卸載登陸。
好因爲這樣,身爲海軍中的少壯派長谷川清,爲了大局找想,也難得地沒有“獨走”,硬是捏着鼻子象英國人一般地忍受“支那蒼蠅”在頭上嗡嗡叫地羞辱。
看着遠去的“支那蒼蠅”。長谷川清在心裡憤憤地想着。
“只要再過兩天,鳳翔號和赤誠號都會到這裡,到時候.......”
“……噹噹……”
當上海海關大樓上十二點的鐘聲敲響。傳遍整個租界的時候,一羣洋人,主要是日本人和英國人、美國人,此外還有少量的法國人與意大利人,正懷着複製的心情,聚集在公共租界工部局的豪華會議室裡,召開着冗長的會議。
在剛剛過去的上午裡,他們和包圍租界紅軍的交涉理所當然地失敗了。
“等十六日那天,日本援軍到達上海後我們就翻臉動手。殺光你們這些赤色份子!”
“等我們大炮準備好,今天下午兩點就開火轟你個小舅子的!打你們這些在中國橫行的洋鬼子全打進長江裡餵魚!”
會談的雙方。腦子都轉着和對方相似的念頭。沒談判誠意的他們和同樣沒有談判誠意的對手,都不過是將談判視爲了迷惑對手的舞臺。
很顯然。制定好的翻臉時間比對手早的紅軍在這件事明顯佔了巨大的便宜。
比起上下一心的紅軍將士,租界裡的這幫洋人,在和紅軍的談判桌上演完了戲,回到自家的地盤上後,相互間還要互相演戲。
南京國民政府以超乎想象地速度迅速潰敗完蛋,上海公共租界的管理機構,上海灘實際上的最高權力者,諸多洋董事們現在也面前惡劣的形勢頭痛萬分。
他們頭痛的不光是近在眼前紅軍的威脅,更頭痛的是引日本人進上海,“驅虎吞狼”之後,紅軍被趕跑了,被“請”進來的日本人,還會聽話地離開把地盤還回來嗎?
英國總董事安諾德斜着眼睛瞄着一旁的日本董事和領事,同時又瞧瞧旁不停地在打着哈欠的美國董事和美國領事,以及滿臉愁容的法國董事,腦子裡轉的念頭卻是如何將美國董事拖下水,思考能否重現一下甲午戰爭後“三國還遼”的那一幕,戰後聯合美、法兩國,逼完髒活的日本人事後退出長江流域。
至於本應出現在這裡的華人董事虞洽卿,他並沒有出現在這裡。
“可憐的傢伙,他昨夜被南京國民政府中的叛徒出賣,誘捕抓走,現在已落到赤匪手中了。”
安諾德爲那位朋友鞠一把同情的眼淚,然後咳嗽兩聲。開始主持起中午的會議來。
他們討論的話題,無非是如何調配好租界內的守備兵力的分配,如何守好公共租界的各個重要交通路口、政府機關、銀行金庫。以防有人趁機打劫作亂。租界裡原本有駐軍六千人,不過由於昨夜“豬隊友”的坑人。上千人的部隊變成了孤軍被赤匪分割包圍。但餘下的五千人也是一個不小的數字,而行動最快在紅軍打到上海邊上時,一天之內竟變戲法般地變出了上千名“武裝僑民”,這份組織能力也讓英國人?大吃了一驚,也更加地提防——泥瑪的,你們日本人是早有準備吧。
安諾德總董事一邊和英國領事交換眼神,一邊卻和日方代表大磨嘴皮。雙方爭論的焦點無非是在幾天後的戰鬥中,日本軍隊和租界駐軍的行動範圍。以及戰爭勝利後上海地盤的劃分問題。英國人的底線是,“日本援軍”也好,租界裡的海軍陸戰隊或武裝僑民也罷,無論如何都不被允許越過蘇州河,進入公共租界的南區和西區。期間他還熟練地向法國代表和美國代表大開空頭支票,妄想將這兩家拉上自己的賊船聯手壓制日本人。
而日本人代表明顯識破了他的把戲,在會場上不斷地“據理力爭”,爲日本謀求戰爭勝利後的利益分配。
美國領事微笑地附和着英國人和日本人,臉上卻是一副雲淡風清,我自明月照大江的模樣。他剛剛接到華盛頓指示。美國政府要求他在中國的驟變中只需全力保護好美國的僑民即可,不要過多地摻入這趟渾水中。
至於南京國民政府逃到上海租界中避難的那幫人,他們在得知上海守軍和手下的兩大特務機構一起起議投共並大肆抓拿他們充做給紅軍的投命狀後。包括宋子文宋委員長在內,這幫人中一部分嚇得屁滾尿流的擠上手最後的武裝力量,中山艦,於今晨離開黃浦江逃往日本進行“政治避難”去了。另一部分則在美國人的幫助下,擠上一條美國客輪,在同一時間逃往香港。現在還留在上海租界的,都是沒資格沒後臺弄不到船票的中下層倒黴蛋官員,不過數量已經不多了。
英美日法各國代表,在上海工部大樓進行着心懷鬼胎的討論時和幻想意淫yy時。時鐘已不知不覺地走到了一點。
一點時,林漢和李華梅也完成了對平海號六門主炮的改造。離開了平海號,乘車前往寶山碼頭上游的上長江邊。李華梅的本體瑞金號就停在那兒,那兒距江南造船廠二十公里,離英國的長江艦隊也只有十八公里的距離。和他在一起的還有繳獲的九江號炮艦以及在江陰起義投誠的兩艘百噸級的小型炮艦。兩點開火時,李華梅所在的紅軍長江艦隊也將在同一時間發動攻擊。
而在這個時候,數十門蘇制的76.2毫米野戰炮,這時悄悄地推到黃浦江兩岸靠長江的位置隱藏起來,他們的任務主要是對付長江上的那些三百噸左右的江河炮艦。由於該炮重量輕,機動方便,人力就可以推動。
至於在黃浦江兩岸和長江沿岸明顯暴露出來的,裝模作樣正在佈置的炮兵陣地,不過是吸引外國艦隊注意力的幌子。一些運過來的火炮,都是用木頭和輪子僞裝的假炮,作用是炮戰開時吸引英、日艦隊的炮火。來自後世的林漢,非常清楚這種僞裝炮兵陣地之類的僞裝部隊的重要性,很早的時候就將這套經驗傳授給了紅軍。
而租界附近,在雙方的對峙線上,和各國駐對峙了大半天的紅軍主動地後撤了百米,這讓各國駐軍輕輕地鬆了口軍。他們卻渾然不知,拳只收回來再打出去時,打人才最痛最狠。
在十二點後的一個小時裡,平海號所在船塢,有四十多名穿工人制服模樣的人,拿着工具,陸陸續續地登上了平海號,由於數量不足,依舊沒有引起英國艦長的警惕,在他看來這些人不過是吃完午飯的工人正陸續地回船進行調試作業
海關大樓上的時鐘已逐漸走到一點五十分的位置。
上海天空,再次傳來嗡嗡嗡的“蒼蠅”叫聲。
只是這一回,聲音比前三次要大得多。
正在開會扯皮一干洋人代表們,被嗡嗡嗡地叫聲煩得無法開會,一個個來窗口,探頭望向天空。
無論是英國人,日本人,還是美國人,他們的臉色在看向天空的一刻,全變了。
天上出現的飛機,不是他們預想中的十二架。而是一個龐大的機羣編隊,總數量目測過去在五十架左右。
眼光的美國領數了數,共有四個飛行編隊,每個編隊十二架飛機,這些他全認得,正是美國政府出售給中國的霍克ii型戰鬥機!
這一回,他們不再是飛過來投傳單的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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