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歷13年,5月11日,2017時。
新大陸,廢棄之城,失落之地。
淡綠色的光芒,從巨石柱羣裡面泄出,巨石迴廊後的遠古祭壇顯得肅穆寧靜。
造型古樸神秘的白色石棺,呈放射狀分列在祭壇四周。它們大部分懸浮在那裡,一層一層,高低錯落,向着神秘而黑暗的空中延伸。而且,它們在動,緩緩地在動。有的順時針,有的逆時針……看似混亂,卻在混亂裡有着常人無法讀懂的秩序。
這是一個更大更寬廣的通天井,無數閃耀如繁星的亮斑靜靜閃耀在井壁上。
一條螺旋臺階圍繞着井壁盤旋上升,指向遙不可及的渺小井口。光芒閃爍,時隱時現,這些光之臺階也隨之出現,隨之消失。若有若無,一抹抹能量光芒以輕煙的狀態在四處遊蕩。或者纏繞着石棺,鑽進鑽出,或者向着井口嫋嫋上浮,恍如由深海浮向光明的水面。
彷彿一口通天巨井,這一切都似真似幻。
“神奇的夢境!”嘴裡喃喃自語着,影子使者哈西斯的腳步蹣跚着靠近這些真實的虛幻,“我想……我是一不小心走進了神明的夢境。”
聲音,在空曠寂靜裡飄飄蕩蕩,彷彿失去了重量。
“不是夢境,是我們回來了!”月光狄安娜眼光望在那些閃爍的光階上面,她彷彿看到了她的腳步,“女王陛下沒有騙我們,我們的能力來源於此。看來這個靈魂之井的確有某個地方發生了能量泄露。”
“所以管道修理工來了,”撕裂之爪從夢遊狀態回到他的軀體裡,他故作輕鬆地仰頭打量着這個閃爍着神秘之光,以及懸浮無數石棺的靈魂之井,“我是說,我們來了,我們這些不計報酬的義工來了。”
“但你的工作會很有意義,”魔鬼藤身姿婆娑地站立着,同樣在欣賞這個充滿夢幻色彩的靈魂之井,她渾身的藤蔓觸手都在搖曳,“而且,你會得到你的報酬。”
“也許是,也許不是。”撕裂之爪走在了女王與她命運騎士的身後,“有人說,只有做了,纔是我想要的。”
他們走向了石柱羣,沿着一個斜坡向下,走向了祭壇。
漫天懸浮的石棺,散發着乳白色的濛濛水光。
他們就像走在一個寧靜無人的幽暗森林裡。不時有神秘的流光從他們身後、腳下閃出,又從他們眼前的黑暗裡夢幻般消失。
“我只想有一雙溫柔的手,”撕裂之爪道,“當我溫柔地撫摸你皮膚的時候,你會像一隻小羊羔渴望我的狂風驟雨。”
“你真的這麼想?”藤蔓下漆黑而誘惑的嘴脣開啓了一絲笑意,魔鬼藤超越了撕裂之爪,走在前面,“小心點,紳士!也許你會死無葬身之地。”
“那又怎樣,”漫不經心地打量着身邊經過的石棺,乳白色的光芒,溶溶水色盪漾,裡面應該是躺着沉睡的亡者,撕裂之爪很想去摸一把,或者掀開棺蓋看一看裡面到底是什麼,“大不了再死一次,只要能跟你一夜銷魂,小花。”
“原來你不是一個紳士,爪子,”魔鬼藤的身材的確很魔鬼,該細的細,該粗的粗,凹凸有致,最重要的是,魔鬼藤刻意走在了撕裂之爪的前面,將她搖曳的腰肢展現在撕裂之爪的眼中,“但我喜歡你的粗俗。兩個前提,只要完成它們,你就可以跟我睡。”
“在我看,就是一個。”路不是很長,畢竟靈魂之井的半徑也不過幾十米,沒有幾句話,撕裂之爪已經尾隨魔鬼藤輾轉通過巨石迴廊,成爲第四個遠古祭壇的造訪者。“堵漏洞,是我的專長。不論是靈魂之井的漏洞,還是女人的漏洞。我有一個長處。”
“要說長處,我渾身都是。”液體人說道。他現在感覺好多了。他的輪廓很明顯,尤其是面部的輪廓,有鼻子有眼,有模有樣了。他沒有瞳孔的眼眸望向了祭壇中央,“但在這三位無名神祇面前,我感覺我渾身都是漏洞。”
“天知道他們是什麼神,至少我打過招呼的神裡面,沒有他們。”撕裂之爪滿不在乎道,“他們不過是塊石頭。如果你感到恐懼,你可以向我尋求幫助——撕裂之神,負責掃平一切!”
遠古祭壇中央,空空蕩蕩,只有一點溶溶水光懸浮在那裡。
四周,聳立着三座面目莊嚴的神祇。他們巨大的手掌平攤向下伸出,六隻手掌託着一個似金屬非金屬的圓盤。圓盤下面,無盡黑暗,閃耀着斑斑點點綠色光華。
女王與她的命運騎士已經站在了圓盤上面,等待餘下七人的到來。
很快,餘下七人也站到了上面。
接着,圓盤動了。確切說,是三個神祇的六隻手臂動了!
圓盤被三個神祇向上緩緩託舉起來。神祇的眼睛赫然是三隻眼!豎立的獨眼裡,發射出蒼綠色的光芒。寂靜裡,似乎有什麼機械齒輪的聲音在運轉。
“老天!他們活了!”撕裂之爪不禁大吃一驚,“他們要把我們送到哪裡去?”
“爪子,烏鴉這個名字更適合你
。”墨道,“如果有一天,你要改名,別忘了我的建議。”
“好的,我會照辦。”撕裂之爪沉默了一下,但很快又接着道,“只要這三塊大石頭能夠讓我的爪子變回去,我寧願換個名字。烏鴉就烏鴉。”
圓盤被三雙手送入了預定軌道。黑暗中,有流光一絲絲出現,彷彿一個圓柱型的電梯井,出現在圓盤上方。在那圈圓環亮光之上,是黑暗,之下,也是黑暗。
圓盤沿着這個光與暗構成的軌道艙,緩緩向上浮起。
四下裡,圍繞在他們身邊的懸浮石棺,依然在混亂而有序地旋轉着。從上往下看,圓盤赫然停留在了三個神祇向上託舉的手上。他們的腳懸浮在空中,又似踩在透明的光芒裡。還是圓盤的形狀,圓盤周邊不住流動的流光似乎證明了圓盤的存在。
“好吧,我不會認爲這是夢境,”撕裂之爪喃喃着道,“但誰能告訴我,這些石頭像是不是偷學了狄安娜的固化月光?”
“他們是另一條河流裡的神祇,”一個人出聲爲液體人解惑。石頭臉泛射着蒼綠的光芒,一如神祇的面目,他面具下凸起的眼睛,望着不斷向下消逝的石棺與流光,隱隱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他們本不該出現在這裡……好吧,是我們不該出現在這裡。他們是混沌和秩序。”
這個靈魂之井通向何處?在那裡,又會有什麼在等着他們?
石頭臉似乎看到了什麼。
他越發不安。
“另一條河流?”無知者無懼,撕裂之爪擡頭仰望着他們,“那麼剩下的這位,就是河神了?或者是……魚神?”
在這三個石頭像身上,撕裂之爪還發現了鱗片雕刻。
“慾望。”一直不曾開口的女王忽然開口,隨後加入一個補充,“混沌之神,秩序之神,和慾望之神。”她頭上戴着一頂古代羅馬樣式的青銅頭盔,假面覆蓋了她的臉,而只露出了她的紅脣與雙眼。她火紅的短髮充當了頭盔中間的雞冠。她身披魚鱗甲與披風,更像是一個臨陣的戰士,而不是女王。
九個人緩緩上升,看似遙遠而渺小的井口,實際上沒用多久就到達了。
井口在他們的視界裡越來越大,井口波動的溶溶水光也越來越清晰……透明的圓盤緩緩上升,越來越接近乳白色的水光。
最後,圓盤消失了,上面的九雙腳也完全融入了水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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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一切都回歸了起點。或者,他們根本就沒有離開過原地。
眼前的三座神祇,面目依然古怪,保持着無言的神秘。
最大的區別在於,三座神祇向上託舉的指尖,懸浮着一顆巨大的浮空石,而不是圓盤。洶涌的波濤,從浮空石上一波波擴散,顯得整個祭壇波光粼粼,猶如風吹麥浪。
“你們終於來了,獲選者們……”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寂靜裡響起來,聲音裡有喜悅,有疲倦,和感慨,“命運的一刻即將到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能量波紋晃動,一個似真似幻的能量鎧甲出現在祭壇的入口處。
能量鎧甲高高在上俯視他們,高大的身體輪廓受波光粼粼浮空石的影響而不住波動。聖堂武士的頭上沒有佩戴能量頭盔。他的面目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寬廣的額頭,深邃的眼睛,濃密的鬚髯,更像是一個上古先賢。
“獲選者?”撕裂之爪笑了,“比起管道修理工,我更喜歡這個身份!如果我沒有記錯,聖堂武士不正是獲選者麼?”
“不,獲選者這裡只有兩個,你是他們的幫手。”這個蒼老的聖堂武士身體輪廓晃動的更厲害了,這讓他半個身體影像發生了一陣殘缺,從而只剩下了另一半。好在,這只是個全息影像。他的目光望向了衆人中間。“看來進展還不錯,你們帶來了不少幫手。”
“七個,”宵擡頭望着斜坡臺階上的聖堂武士殘影,“七個幫手,加上我們倆,九個人。”
“不多不少,正好九個。”蒼老的聖堂武士在感慨,“命運總是如此相似,不論它流向何方,身處哪一道河流。”蒼老的聖堂武士轉過身去,走向祭壇之外,“請跟我來,勇士們。”
腳步挪動,宵和她的命運騎士走在了前面,餘人跟上。
祭壇之外,巨石迴廊裡,聖堂武士的全息影像站在一面石牆前。
“沙蟲之子,請到這邊來,”聖堂武士的影像不時發生着波動,但聲音一直保持着平穩,他的聲音聽起來,有着洞悉先機的力量,“這個巨石迴廊需要你的流沙之力。”
沙蟲之子從人羣裡走出來,來到聖堂武士的身邊,站在了石牆前。他的皮膚已經不是先前的那般粗糙,總是悉悉索索地往下流淌黃沙——他看起來更加符合一個正常人,但他的能力依然在,而且更強大。
他伸出了他的手,按在了石牆上面。
他的手陷入了石牆,陷入了流沙。流沙以他手掌爲中心,向着石牆四周迅速漫延,沙化!不多時,整個巨石迴廊,都變成了流沙迴廊
!
“多謝,請靠後一點,沙蟲之子,這樣你會看得更加清楚。”聖堂武士示意沙蟲之子退後。一陣狂風從衆人身後吹來,吹亂整個流沙迴廊。
流沙,在九個人眼裡變化出萬千造型,萬千影像,儼然海市蜃樓!整個流沙迴廊,赫然是一面面鏡子,裡面晃動着各種不同時代的生活、各種不同時代的人物與各種戰爭景象——每一面石牆,以及地板與天花板的情況都是這樣。它們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時空迴廊。
“慾望迴廊!這裡是……慾望迴廊。”石頭面具下的眼睛凸起在迅速轉動着,石頭臉在流沙影像間來回切換着他的眼光。
“是的,慾望迴廊,慾望之鏡……”聖堂武士說道,“看樣子,你們好像還行。”
“什麼叫好像還行?是很行!”一雙畸形而囂張的爪子在胸前平舉,鋒利如刀的十指晃動着,“撕裂之爪,負責掃平一切。”
“自信是好事,但它與自大隻一字之差。”聖堂武士說,“我們沒有時間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當然,”撕裂之爪道,“你只需要告訴我,那個該死的漏洞在哪裡,我去把堵上就好。”
“不是你想象中那麼簡單。”聖堂武士的能量波動似乎越來越紊亂,他的全息影像也更加頻繁在清晰與模糊之間切換,“這面鏡子有你們想要的答案,不論過去,還是未來。”
影子使者腳步下意識挪動,他的腳帶着他來到一面天花板下面,他仰頭望着天雲聚合,一面揮之不去的影像出現在他的眼裡——猶如一柄鐵錘轟擊,一口血噴出哈西斯的嘴巴,在半空裡製造了一團漂浮的血霧。鮮血飛濺,尖利的鋼鐵鳥喙洞穿了肉體。哈西斯體內的血液無聲滲透至鋼化玻璃牆上,描繪出一個詭異的花紋。他掉落下去,沉入黃沙……
哈西斯抱住了頭,巨型號角,血肉磨盤,往事一幕幕閃現腦海裡。
巨型號角,血肉磨盤,在熊熊烈焰裡倒塌,漫天飛雪掩埋了它。宵站在原地沒動,低頭望着她的腳下。在那裡,女孩拉着男孩,在驚慌失措的人羣中奔跑。聖堂武士伸出了援手,真理親王死去。然後,事情變得越來越糟……
沒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
墨立在一面石牆前,石牆爲他展現了一幅他一直想得到的答案。在墨的眼裡,地球不過是浩瀚星空裡的一滴水。戰爭的火焰將這個星球的北半球燒得紅彤彤,亞歐大陸巨浪滔天,幾乎完全沉沒了;北美則陷入了可怕的地獄火海,變成一片荒蕪,寸草不生。沒有人在這場戰爭裡活下來,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歸爲死寂。無論地上,還是地下,無論北半球,還是南半球。所有的一切,都回歸混沌。
一點微弱的火光在墨的眼裡跳動,混沌孕育秩序,時間的河流轉入另一條河道。在那裡,本該死傷殆盡的人類回到了地面,在那裡重建家園。
史前遺蹟浮出海面,人類登上了這塊新大陸。他們得到了古老而嶄新的文明。
另一個奇蹟——大陸船,在建造。
不同的地點,不同的奇蹟。
在黎明之城,這座遺棄之城,他看到了另一個奇蹟。
一滴血自高空絢麗滴落,五滴血在地下融合。光芒爆發,生命以無可阻擋的力量成長,生命之花從地下茁壯生長,蒼綠的藤蔓直衝雲霄。近七百米的黎明之塔,則委身生命之花的藤蔓之下。綠色就象海洋,四面八方蔓延開去,所過之處,廢墟煥然一新,勃勃生機以無可阻擋之勢,席捲了大地。廢墟里的變異生命得到了淨化,怪異的身體一點點恢復了正常。他和宵坐在黎明裡,漸生的曙光照亮大地,照亮他們的身影,也照亮他們身下的黎明之塔。
“這是未來,墨。”一隻手握住了墨的手,“其中的一個。”
墨迴轉頭去,望見宵的眼睛。
另一個未來取代了墨與宵的身影,取代了曙光裡黎明之塔。大地再一次陷入一片火海與巨浪滔天,地獄再次降臨。人們在哭號,在奔跑,在死去。
“我希望你們做得比我們做得更好,更徹底。”蒼老聖堂武士的聲音在墨的耳邊響起,“年輕的獲選者,你相信命運嗎?”
“不信,”命運騎士說,“從前不信,”他的目光緩緩放在了暗夜女王的頭盔上——頭盔後面的眼睛同樣回望着他,他的眼裡孕育着守護,“自從遇見了她,我深信不疑。”
只有做了,纔是你想要的。時間的河流可以改變。他們的奮鬥,可以挽救這個星球。
整個慾望迴廊都在展現着一幅畫面。
畫面上,四臺黎明軍的機動戰甲在浮空島裡,橫衝直撞所向披靡。衆神之殿前,兩架雛鷹變形戰機踏上了漫長的石階。曙光小隊面對潮水涌來的敵軍,牢牢把守住了神殿入口,寸步不移。
一場激戰,在比翼鳥與人面蛇身怪物之間終結。
神秘的能量鎧甲戰士,在最後一刻,逆反戰局,贏得了勝利。
人面蛇身怪物獰笑着啓動了最後的毀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