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道人跟胡說有仇。
更準確點兒說, 是跟胡說他爹,狐王大人有仇。
大概一兩百年前吧,白道人還是一名散仙, 在北邊兒某座靈氣還算充沛的山上修煉, 還收了幾個徒弟。
本來吧, 他資質不錯, 若是能潛心修煉, 這會兒子都該飛昇了。
但他偏偏心術不正。
放着天生的好根骨與天賦不練,非要走歪門左道。聽說降妖伏魔能加速修煉提高修爲,便逢妖必誅, 無論好壞。
四處雲遊游到了巫雲山一帶。
巫雲山可是妖族的地牌兒,住在山上的肯定都是各種各樣的大小妖怪啦。大的如胡說他爹, 妖王級別的, 小的如兔子精清白, 才只通了人性還不會化成人形。
白道人鬼迷心竅,爲了修煉竟慫恿門下弟子去巫雲山抓妖, 專抓那些沒化形或者剛化形法力還很低微的。
抓到之後,以極其殘忍的手段將其折磨致死。
一年裡,巫雲山失蹤了近兩千只小妖怪,引起了各族妖王和長老們的注意。這絕不是小妖貪玩跑下山玩失蹤,而是有人惡意殺妖。
一番徹查, 終於發現些蛛絲馬跡。
順藤摸瓜, 將白道人一門全部牽扯了出來。修道之人已經不算是尋常凡人, 所以可以不必再有所顧忌。妖族向來有仇必報護短得緊, 於是痛快將白道人一門屠殺了個乾淨。
然而, 白道人的修爲已經到了接近真仙的境界,不容易對付。
胡說他爹只來及廢了他的修爲, 還沒來及殺他,就被他用一張保命靈符逃掉。
此後,白道人不知又躲到哪座深山裡修煉去了,出山之後到處坑蒙拐騙偷,變成了個徹頭徹尾的神棍。
但他跟胡說他爹之間的樑子算是從此結下啦。
“當年你爹將我拔筋抽骨,你猜,是它更疼,還是業火焚身更疼?”白道人說。
他抽出一張火符,臉上帶着詭異的笑容,如癲似狂。
胡說往角落裡縮了縮,道:“多行不義必自斃,你爲了修行枉殺無辜,你是咎由自取,憑什麼怪我爹?!”
“死到臨頭了還敢嘴硬!”
白道人怒不可遏,念動咒語催動法陣,霎時整間屋子都被業火燒着了。他自己的衣襬也被業火點燃,鬚髮皆冒起青煙。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我要殺了你我要報仇我要你爹追悔莫及!!!”
白道人癲狂大笑。
他怕是瘋了,竟避也不避,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想跟胡說同歸於盡。
“嗚——”
胡說發出一聲悲鳴,他的尾巴燒着了,耳朵上也起了火,業火蝕骨,痛如鑽心。
凡間的窯廠承受不住來自鬼域的業火,牆壁一面面倒塌,橫樑相繼斷裂。
意識昏沉間,忽見火光中闖入一人。
猶如九天尊神,周身霞光萬丈瑞氣千條,踏祥雲,挽長風,來到他身邊。
橫樑終於徹底斷裂,裹着似橙非橙似藍非藍的熊熊火焰狠狠朝胡說砸下。
“胡悅!”
陸離擡手一擋,撥走了那塊木頭,小臂上卻因此烙下了一塊永世都抹不去的傷疤。
“陸離……”
胡說昏昏沉沉的,往陸離懷中縮了縮。
“沒事了,我這就帶你回家。”陸離淡聲道,彎腰一抄將縮在地上的小小毛團抱了起來。
有旁觀者說,他們看到衝入火場的不是黎王,而是一條通體長滿銀鱗的巨龍。
但不知道爲什麼,等再出來時,就又變成了黎王抱着一名奄奄一息的紅衣少年。
因此,民間慢慢開始流傳起一種說法:陸離是神龍轉世。
太子本欲借狐妖的事狠狠打擊一下陸離,沒成想反而無意中令他更得民心。
試想啊,比起一個智商情商都不怎麼樣的垃圾太子來說,當然是神龍轉世的人更有資格做真龍天子啦。
“萬幸胡悅及時恢復了人形,要是被百姓們看到你抱着一隻狐狸出來,可就真中了太子的下懷!”
葉青說。
其實,當他向陸離分析清利弊得失之後,他以爲陸離不會再管狐狸的死活。如果單純是爲了利用,陸離沒必要爲了救胡說而讓自己冒險。
因爲即使沒有胡說,陸離想要的東西也都能得到手,只是時間問題。
他最終會救胡說,在葉青看來是個意外。
但陸離什麼也沒說,甚至沒有絲毫解釋。葉青是跟他自小長大的,又是將門虎子滿門忠烈,以往遇到什麼陸離都會跟他直說。
今天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
但葉青有時候鬼機靈,有時候心眼又是直的,尤其對人與人之間複雜的感情,壓根一竅不通。
等陸離帶胡說回府,發現王府來了幾位不速之客。
狐王、狐後,雲察、君玄。
他一個都不認識。
管家倒是在他倆回來之前先跟幾人熟絡了,主要是跟君玄。於是向陸離介紹,“這兩位是小公子的爹孃,這位黑衣的是小公子的表哥,這位紫衣的是……”
“我是他表嫂。”君玄拂扇輕笑,“他表哥的對象兒。”
雲察冷冷一瞥:“你怎麼不滾?”
胡說的家裡人?這麼說,也是從“那邊兒”來的?
“伯父伯母好。”陸離彬彬有禮地說,又對雲察和君玄點了點頭。不知是否錯覺,他發現雲察看他的眼神有點兒敵意。
倒是旁邊紫衣的君玄。
笑眯眯地,親切中還有點兒捉弄,不像在看陌生人,而像是在跟關係不錯的老熟人打招呼。
不過眼下他還沒心力思考這些,道:“伯父伯母,是本王沒能照顧好胡悅,讓他受了傷,不知您二位是否有法醫治?”
“業火”與尋常的火焰不同,一旦被燒傷按照人間的法子是沒法兒醫治的。他這才只能求助於狐王。
看到兒子受這麼重的傷,狐王狐後心如刀割。
狐後還好,只顧着心疼兒子了,沒顧上打理陸離。狐王就不是了,一雙厲眸冷冷睥視着陸離,儼然把他當成了禍害自己兒子的兇手。
幸好君玄及時打破了僵局,輕笑一聲,道:“只管別人?你自己不也被燒傷了麼?”
陸離垂眸看了眼自己斑駁的手臂,淡聲道:“本王無礙,先救他。”
“算你還懂點事。”狐王冷冷說,將陸離趕出了房間。
陸離知道,要救胡說少不得動用法術,胡說他爹應該不想被他看到才趕他走。
“哎!”君玄笑眯眯走過來,用手肘碰了碰他。 ωωω ✿тт kán ✿¢O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撞到了他的傷口。陸離疼得皺眉,倒抽了口冷氣。
君玄不道歉反而還笑,“九叔,哦不黎王,我忘了你現在是黎王。欸?敢問王爺,您現在是什麼心情?”
陸離微微皺眉:“你是何意?”
這人說話前言不搭後語的,奇奇怪怪是不是有病?九叔?他唯一的兄弟就是陸堯,但陸堯也還沒納太子妃呢。
他可沒這麼大的侄子!
君玄倒是有耐心,把問題換了個說法又解釋一遍:“你會擔心嗎?見狐狸受傷,你可心痛?”
從來冷情冷心的白執帝君如果能爲了只狐狸動情,傳出去絕對是三界奇聞。君玄一向八卦,此刻更是將好奇幾乎全寫在了臉上。
雲察從房中出來,聽到君玄的話,腳步一頓。
隨後緩緩踱下臺階,向君玄使了個眼神,道:“你,跟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