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雲山一役, 秦軍因爲有南風相助,險勝。
陸離本讓胡說在營中等候他回去,胡說是自己偷跟在後面的。此刻見陸離獲勝才鬆了口氣, 還得趕在陸離他們回營之前先回去。
誰知剛走到半道兒, 就被鼻子都氣歪的狐王給揪回了巫雲山。
連跟陸離告別的機會都沒有。
狐王府, 大殿上。
狐王把胡說往地上一豎, 冷喝:“跪下!”
胡說還沒見他爹何時這般嚴肅過, 一時還處在發懵的狀態,茫然道:“爹,怎、怎麼了?”
殿中還坐着狐族的各大長老, 還有一排排手拿狀紙的小動物。
當着這麼多人,狐王有心護短也下不來臺, 只能狠下心腸, 揚起長鞭在胡說小腿上抽了一下, “讓你跪就跪!”
鞭子看着重,其實控制了力道, 做給外人看的。
不然,小狐崽子燒了人家的家園,不打幾下不好交代呀。
胡說此時也反應過來,乖乖跪下,輕聲道:“孩兒知錯。”
雲察在旁邊看着, 一口茶險些直噴出來。真是的, 論認錯再沒有比這隻狐狸更快的。
都認錯啦, 狐王收起鞭子, 挺直腰板兒對衆人說:“小子頑劣, 不過既然他已認錯,體罰就免了罷。”
衆人:“……???”
這護短護的也未免有點兒太明顯了吧, 要知道,您兒子可是把我家都給燒了啊,還有地裡種的莊稼。
不過,此時正是體現狐族上下齊心的時候。
諸位長老不等告狀的人發表言論,全都配合狐王點頭,“對對對,體罰可免。經我們衆長老一致決議,體罰可免。”
胡說垂着頭跪在地上,看着像是個知錯認罰的乖寶寶,其實暗中正跟雲察做鬼臉。
“不是讓你幫我打掩護的嗎,怎麼最後還是被我爹發現了?”
“不是我不幫你,是你自己引火燒身。如今你錯殺凡人,即使他們肯放過你,天譴也不會。”
天譴?
天譴!
胡說一震,怎麼忘了還有天譴這檔子事兒,完了完了,他這次怕是要涼涼。
但他發現自己一點兒都不後悔,爲了幫陸離而讓自己遭天譴,他一點兒都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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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數日,胡說一直被狐王拉着滿山跑,挨家挨戶地跟人賠禮道歉。
該賠錢的賠錢,該出力的出力,把燒燬的房子再蓋起來,燒傷的動物都照顧好,以此贖罪。
好不容易等巫雲山被燒燬的地方都恢復原貌,他又被圈在家中沒日沒夜地抄佛經,不得踏出書房一步,不給飯吃,也沒有覺睡。
狐王狐後的意識是,讓他抄佛經給那些被他害死的凡人超度。
彷彿佛經抄的越多,天譴來時就能格外溫柔。
胡說可不信這些。
誰不知道,人死了就是死了,如燈幻滅,根本沒有轉世投胎一說。
超度?超哪門子的度!
他纔不抄經書呢,有那時間還不如練練字,嗯,陸離教他寫的字。
有大半個月,胡說一直在紙上寫“陸離”兩個字,直到龍飛鳳舞自成一脈。甚至,每一筆畫都被他傾注以心頭精血,鮮活炙熱。
走火入魔了般,數十日不見,陸離這人在他記憶中非但沒有模糊,反而真實到逐漸有了溫度。
是種溫暖,柔軟的感覺。
他想陸離,但門外被狐王設了禁制,他出不去。
不過畢竟是親生的,狐王怎捨得真絕了親兒子的路。說是讓胡說閉門思過,三月內不得踏出書房一步,但不妨礙外面的人進書房見他,偷偷給他送吃送喝。
雲察夫黨幾個隔三差五就會來一趟,每次來懷裡都會揣幾盒點心或者燒雞。
狐王夫婦不想兒子餓着,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不知。
這日,門外又有聲響,雲察進門,手中卻沒拿吃食。
“欸?今天的口糧呢?”胡說以爲雲察藏起來故意不給他,小爪子扒着雲察的衣服掏來掏去。
雲察嫌棄地擋開他,說:“別扒拉我,吃什麼吃,想吃什麼自己出去吃!”
“你!你你你兇我!”胡說指着雲察控訴,“還是不是好兄弟了,好兄弟讓你幫帶只雞就這麼難?”
雲察越發嫌棄,連話也不想和他多說,轉身就走。
“欸?”胡說突然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我能出去了?不是,不還沒到三個月嗎?”
雲察淡淡地說:“你若還想繼續待着,可以別出來。”
他當然不想繼續待着啦,趕忙跟上。任何動物被關久了,乍一出來都跟撒瘋的狗崽子一樣,滿院子上躥下跳釋放精力。
雲察好不容易纔拉住胡說,沒讓他上房揭瓦。
把人連拖帶拽弄到客廳,狐王在,君玄也在。斯是陋室,偏偏被天族的君玄殿下襯得明豔璀璨,蓬蓽生輝。
雖說妖族一直忌憚天族罷,但狐王怎麼說也是一族之王,又比君玄年長許多,因此輩分絕不比君玄低。
但胡說進門看到的卻是他年紀一大把的老爹正給君玄端茶倒水,笑臉相迎。
烏髮紅衣的少年笑容明媚,一提衣襬跨過門檻,“喲,是什麼風兒把天庭的‘準太子殿下’吹到我們狐王府啦,該不會是雲察的妖風吧。”
“……”雲察毫不留情地丟給他一個白眼。
狐王更是鬍子一抖,道:“胡鬧!”
胡說笑嘻嘻道:“我只‘胡說’,不胡鬧。”
狐王又氣又笑,“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懂規矩。”
君玄輕飄飄瞥他一眼,玉骨描金的摺扇搖得不疾不徐,“有意思,狐狸,你怎麼似乎一丁點兒將要受天譴的覺悟都沒有?”
胡說一屁股坐下,從碟子裡拾了塊糕點,說:“既成事實,我發愁也沒用啊。不如先吃飽喝足養精蓄銳,養得壯一點兒,挨雷劈的時候說不定還能多挺一會兒。”
“呵。”
“越說越不像話。”狐王把胡說從椅子上提溜起來,拽到君玄面前,“還不快道謝,今日君玄殿下可是給你帶來個好消息。”
胡說不以爲意:“什麼好消息,難不成我不用受天譴了?”
君玄不緊不慢地說:“你縱火行兇那晚,風神跟雨神拼酒拼到爛醉,忘了施風。陰差陽錯間,他算是欠了你一個人情。”
“怎麼說?”胡說道:“你的意思是,原本那晚,就該起南風的?”
“唔,算你運氣好,天譴可免。”君玄笑。
心道:不是你運氣好,是我九叔運氣好,命中註定要做一世人間的帝王,怎麼可能還沒即位就在巫雲山掛掉?
胡說笑:“這還真是個好消息,謝……”
君玄擡手:“別,別謝。我知道你不想謝,就算謝也不是誠心的。算了吧,我也只是傳個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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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玄前腳剛走,胡說後腳就想溜掉,但被狐王一把揪住,“禁閉不用關了,但想溜下山去見那個凡人,沒門兒!”
“不去,爹,我不去!”胡說舉手保證,“好幾天沒和雲察他們一塊玩兒了,我去找他們。”
狐王豈會看不穿他的小心思,說:“你現在下山也晚了,秦軍半月前已經班師回朝了。”
“班、班師回朝?”胡說一怔,“怎麼雲察他們幾個來時,沒一人對我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