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應嚴雨夕的只有整個公寓裡的空蕩蕩與下人們的噤聲。
嚴雨夕頓時有一種被全世界拋棄,被全世界隔離的感覺,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笑話,被嘲笑被嫌棄。
頹唐地坐在旋轉樓梯上,嚴雨夕聽着院子裡噴泉的水聲,嘩啦嘩啦地像是下了雨似的,聽上去好聽,卻能淋溼整顆心。
一個比較熟悉她的下人,從箱子裡取出了她的小提琴,遞了過來。
嚴雨夕並不喜歡小提琴,她厭惡它,就像厭惡姐姐似的。可小時候,父親忙於政事,姐姐是唯一與她朝夕相處的人。年長她十歲的姐姐,會帶着她東走西走,會給她扎小辮子,會給她穿鞋子。
雖然姐姐一直是冷冰冰的模樣,她厭惡,卻也一直渴望她能對她笑。
莫凡搬到隔壁的時候,她很小,還不懂事,她只知道有一個漂亮的哥哥,嘴角總是掛着笑,跟尹家的小哥哥常來偷葡萄吃。
姐姐經常把她一個人涼在小石凳子上,她則站在葡萄架下拉小提琴。整個童年,嚴雨夕的聽覺與視覺都充斥着小提琴和小提琴的聲音。
漸漸,莫凡不僅是被嚴家的葡萄吸引,更重要的是這葡萄架下有一個拉小提琴的冷漠女孩,更是深深地吸引着他。
嚴雨夕想到這,將下人遞過來的小提琴放到了肩膀上,輕輕地拉動了一個弦。聲調拖得有些長,有些刺耳,迴盪在整個公寓裡透出一種哀鳴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閉上雙眼,投注進了一種感情。
她覺得自己就是站在葡萄架下拉小提琴的姐姐,而莫凡就站在不遠處看着她,嘴角掛着溫暖的笑意,滿眼的歡喜與愛慕。就那樣深深地凝望着她,好美好、好美好……
莫凡此時正在面對這樣一種敷衍的宴會局面時,嘴角確實是微微上揚的,卻並不是顯露笑意。他的嘴角本就是自然上翹,微微一提會給人一種很謙和的感覺,可稍稍瞭解他的人,還是被他的冷漠冰凍過。不敢過於親近,只能淺淺應付!
尹柏岸在L市的房子與T市相較,還是上了一些檔次的,怎麼也是從市長升爲了省長。雖然L省只是T省的一個小臨省,可官銜在此,受人敬仰與尊重。
這小別墅倒也不是貪污受賄所得,他本是想按揭買下,莫凡已是自作主張全額送了出來。
這是莫凡的房子,他這幾年喜歡收集這些古香古色的小別墅。留給自己也好,送人也不錯!
“尹叔叔,您心中不必有這些顧慮,您就像我父親一樣,兒子孝敬父親不是應該的嘛!”莫凡說,爲尹柏岸倒了紅酒。
宴會已是接近尾聲,很多官員已經被公家車或是私家車接走。
莫凡是借宿與此的,肖元信則是以欣賞院中的盆栽爲由,一直耗着沒走。
尹柏岸有些醉意,伸手拍着莫凡的肩膀,心裡欣慰不已:
“好啊,小凡真是出息了,老莫若是活着,估計是天天笑得合不攏嘴。”一旁的夫人連忙上前攙扶起他,怕他酒後提起莫凡的傷
心事。
“好了老尹,你醉了,我扶你上樓!小凡,你的屋子我收拾好了,一會我讓下人引你去。你也喝了不少酒,等我安頓好你尹叔叔,給你熬醒酒茶!”
“不用麻煩了尹伯母,我還好!”莫凡笑語,目送這感情良好的老夫老妻攙扶着回了大堂。
倏然,整個院子只剩下一堆殘破的宴會渣渣,還有兩個人。莫凡手握紅酒站在一盞高懸的院燈下,那燈光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一直蔓延到院子另一側的盆栽住。
那一處,肖元信正慢慢回過身來,注視着莫凡。
莫凡不吝嗇,舉起杯中酒,與肖元信隔着空氣碰了一下,便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肖元信的手中沒有酒杯,他也沒有喝酒。手裡握着剛剛從盆栽裡折斷的一枚葉子,緊緊地握在手中,溢出了綠色的汁。
他一直在觀察莫凡,看着那張天衣無縫的英倫之臉。這樣一張臉,怎麼看都不像心狠手辣之徒!
“莫市長真是好酒量!”肖元信笑道,慢慢地走了過來,一臉地謙和。
莫凡扯了扯嘴角,輕輕地咳嗽了一聲,也向前走了幾步。宴會的桌椅還在,莫凡隨意讓出一把椅子給肖元信,他則坐在了另一張椅子上。
肖元信並沒有坐,他一直想得到一種俯視莫凡的機會,所以他站在了莫凡的一側。
這樣一站,莫凡一點也沒有被俯視的感覺,倒是覺得身邊多了一個跟班似的。
“肖副市長,我這剛上任,有很多事情還不熟悉,請您多多提示纔好!”莫凡客套道,又爲自己倒了一杯紅酒。舉起酒瓶以瓶口對向肖元信,示意他是否也要?肖元信擺擺手,笑道:
“不好意思莫市長,肖某不勝酒力啊!您也別跟我客氣,有什麼事就直接吩咐,我是您的下屬!”這話裡,有些酸!
莫凡輕輕地抿了口紅酒,不若剛纔的一飲而盡。紅色液體湍湍流入口中,細細地在口腔裡迴流了一番。這回味的時間有些長,肖元信等地有些腳痠。這個時候,他突然後悔沒有坐下來。
“我下個月想去E國陪我太太參加小提琴大賽,可我剛上任就請假,總是覺得不好。你說說,如何是好?!”莫凡虛心請教!
肖元信一怔,還真是第一次聽說這個事兒,莫凡竟然第一個向他透露。剛上任就離職,確實不好,他對嚴雨夕還真是寵愛有加!一個被男人玩爛的女人,值得他那麼用心?!
“市長不用擔心,簽到程序可以改!”肖元信提出一個簡單而簡捷的小方案!
莫凡嘴角一揚,笑,點了點頭,同意!
“那麻煩肖副市了!”
兩人又簡單地寒暄幾句,肖元信便謙和地告辭,莫凡目送後,便低頭看着手裡的高腳杯子。那杯子裡的紅色剩下一半,裡面閃動了肖元信剛剛留在上面的憎恨!
報復的最高境界,不是結束這個人的生命,而是讓他流逝身邊一樣又一樣重要的東西!莫凡覺得他並沒有做什麼,他只是競爭到了
市長而已。
肖元信與尹柏岸告辭後,便坐上兒子肖一鳴的車,往T市趕着。
天色已黑,車內,肖一鳴明顯心不在焉的模樣,闖了兩次紅燈。
肖元信眉頭微微地蹙着,他是不願意與兒子發生口角的,一般情況下,不是鬧得太過份,他都已經選擇沉默。
“一鳴,你可能太累,我來開吧!”肖元信淡道,語氣裡有一絲妥協。這幾個月,他也算是被大兒子鬧得頭昏腦漲,徹底妥協!
從朱莉‘溺水身亡’,肖一鳴便像瘋了一樣,整個肖宅都籠罩在一層隨時會被他炸開的狀態。
肖一鳴收了收神,終於在一個紅燈前停下了車子,兩隻手放到臉上使勁地搓了下,以讓自己清醒。整了整衣着,攏了攏短髮,他看了看父親。
肖一鳴也知道這些日子把家裡折騰得夠嗆,父親與母親都是束手無策,父親已經妥協將小肖智送走,一個多月來都未曾入肖宅。
“爸,我沒事,我來開車!”肖一鳴笑道,等到綠燈,慢慢地發動引擎,車子也放緩了速度,與父親聊了兩句!
“爸,下午在存溪山,爲景局夫人最後送行的時候,我好像看到朱莉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如果是我眼花,那辰南亞跟我一起都眼花,他追了出去……”
肖元信的心突地一提,顫抖了一下,莫凡竟然把朱莉藏在L市西海了?!
“你確定是朱莉?!”
“我不確定,因爲只是長得相似而已!”
“那是你的眼花了!”肖元信下結論,不再搭言,閉目養神。
肖一鳴也不再強調什麼,再強調什麼,顯得他又是瘋了!他覺得他並沒眼花,他覺得那個短髮的女子就是朱莉沒錯,因爲她跑了!如果她不是,她不必跑……
辰南亞也確定了!確定那個在存溪山落跑的短髮女子就是朱莉,並不是他的幻覺!
漆黑的房間裡,辰南亞的心臟在胸膛裡瘋狂地跳動着,胸膛上下起伏着,像是慢慢復活了一樣。她還活着,她還活着……
他的眼睛睜地明亮,依在醫院辦公室的椅子上,看着窗外璀璨的繁星,顯得格外的漂亮。
他相信她還活着,相信那不是幻覺,尤其是那美麗耀眼的笑容。那個陪在她身邊的男人是誰?不是莫凡!
是那個男人救了她?她怎麼會變了模樣?!她忘了什麼嗎?她沒有忘記,不然不會逃……
她現在很好,即使她刻意去逃避他,可她好,他就好!
“笑笑……”辰南亞輕輕地長嘆一聲,躺在了椅子上,睜大的眼睛,總算是有些了盈動。不一會兒,竟就那樣沉沉地安穩地睡了過去。第一次,自朱莉‘死後’,他第一次睡得那麼安穩!
他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有山,有水,有她。她在笑,她變了模樣,變了性情,變得開心。她像一隻漂亮的青鳥,向他飛來,又飛走。
有人說希望就像青鳥,當你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飛遠,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