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辰和念生訂婚了。我在本市生活多年,並未聽家裡長輩提起訂婚這一習俗,據說是江毓辰家的主意,她的爺爺奶奶一輩是從福建遷過來的,那邊的姑娘出嫁之前要先訂婚的,一年之後再正式結婚。
念生的父親行事低調,在酒店小擺十桌,只兩邊的親戚密友參加。我精心挑選了兩隻施華洛世奇的水晶跳舞小熊贈給他們,祝他們以後的生活甜蜜美滿。他倆連忙謝過我,毓辰臉色鮮亮,千嬌百媚,念生也是神采奕奕的樣子,臉上露出陽光般的微笑,拉起毓辰的手穿梭於人羣中。
只羨鴛鴦不羨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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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家中,獨自一人對着空空的牆壁發呆,佳佳已經結婚,毓辰也訂婚了,她們都是我成長路上的同齡夥伴,而我呢,雖然我也有愛人,但我們的關係遠遠不如佳佳或者毓辰他們那樣簡單。想到這些,不免心生落寞。有人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但爲何這麼多人還急急的踏進去?前赴後繼,在所不惜。難道,愛情不是以婚姻爲歸宿的麼?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管他墳墓還是什麼,我和她們一樣,我也想奮不顧身的跳進去再說。
想到這些,忍不住給肖展庭打電話,說我的心事。展庭,今天我去參加毓辰的訂婚宴,好幸福的一對哦………過些日子我就滿二十六歲了,奔三的老姑娘了…….
他說,子璇別擔心,還年輕得很,在我心中,你永遠是小女孩,我的小公主,老了還有我給你墊底。……她們都結婚?我知道,女孩子容易互相影響。婚姻是座城,當你困在其中無法抽身的時候,才悔不當初……
全然不是我想聽的話。“那麼,你對於婚姻一點興趣也沒有了?”我突然打斷他的話問。
“當然不。只是,我會考慮更多,我會盡量準備充分,打好婚姻的基石。”
他這樣講,我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電話裡安靜下來,似乎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聲,過了一陣,才聽到他的聲音悠悠的響起來,“子璇,我若再婚,新娘一定是你,如果你還看得上我這半老頭子。”
這句話動聽,一時間,我的鼻子發酸,淚盈於睫,千言萬語只化作一聲輕笑,“嘿~!”
“嗯?”
“被你寵壞了,我已看不到別人。”我小聲的答。
我反反覆覆回想肖的話,心裡甜甜的,彷彿我們之間的橫着的那些人、那些事,一下子消失不見。夜裡還做了個甜蜜的夢。
早晨醒來,陽光透過窗簾一角照在我的牀頭,留下斑斑駁駁的影子。黑暗使人迷惑,光亮使人清醒。我知道,我和肖之間,尚有很多問題需要解決,有很長的路要走,我們要跨過那些人,那些事,並不容易,比如我的父母。而且,他說“若再婚”,也不知道那將是什麼時候了,如果不………
這一年的冬季很冷。一連幾天陰雨連綿,整個山城籠罩在薄薄的霧氣之中,陰冷潮溼,典型的南方天氣。整整兩週,除去和肖展庭的幾次約會,我都是一下班就往家裡鑽,跨進家門就打開空調送暖風,直到一個屋子都暖暖的,我才脫去厚重的外套換上家居服。進屋就喜歡脫外套,是在北京的六年養成的習慣,一直沒有改掉,連肖展庭也說我,“子璇總喜歡脫外套,穿件單毛衣我看了都覺得冷。以後外套置薄點,裡面多穿兩層,凍壞了可不好。”那口吻越來越像我的父親,我還在家中唸書的那些年,他們經常這樣叮囑我。
有一晚上,我臨睡前縮在被窩裡看書,手機提示有短消息,一個陌生的號碼,打開來看:子璇在北京麼?我前幾天回國了,有空出來聚聚?
我在腦海裡搜索一圈,也不知道是誰,宋敏?喬仕恩?小安?他們都出國,或者說過要出國。想想不對,小安前一陣只說在準備,一定不是他。宋敏?前一陣在校友錄上還看到她的留言,沒說最近回來。一定是喬,上一次肖展庭不許我和他來往之後,我已把他的號碼已從手機通訊簿裡刪掉了。我回復他:我已回重慶。
過一陣接到他的電話,說他過一陣也要回重慶,到時候約我和毓辰出來聚聚。我連忙應付他:到時候再聯繫。
這以後也沒有再和喬聯繫。直到我的二十六歲生日那天。
那一日本來和肖展庭約好去萬豪酒店吃晚飯,他再帶我去娛樂中心玩玩。半下午的時候,肖突然打電話給我說有事情,晚飯也許不能和我一起吃,我當即變了臉色,只是他看不到而已,正要生氣,聽到他說,“子璇下班後先去萬豪吃飯,想吃什麼自己隨意點,吃完在那裡等等,我這邊忙完就過來找你。”他安排的還算妥當,總比爽約強。
下了班又在辦公室多坐一陣,直到引來領導過關心,我纔有點不好意思的離開。在路邊招了出租車直接去萬豪酒店。我獨自一人,也沒有叫別的朋友一起,要包間實在浪費,我便兀自走進中餐廳找了個靠窗的桌子坐下,叫來服務生點單,常常來,已不覺得什麼稀奇,沒多大新意,吃飽肚子就好,也不用看菜單了,閉着眼睛叫叫了一份雞茸燕窩,是潮汕做法,另蔬菜一份,點心一份。餐廳裡放着經典的藍調曲子,和我此時的心情倒是般配,吃到一半,隱約聽見有人喚我的名字,“子璇——”,我下意識的轉頭看,也沒瞧見什麼人呀,再說,我的朋友來這裡的很少。又轉回頭來自顧自的吃。
幾秒鐘之後,又聽見有人叫“子璇——”聲音比方纔大,是個年輕的男聲,我正要擡起頭來四處看,有人已經舉起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喲!擡頭差點撞上喬仕恩那張笑嘻嘻的臉。
“呀,是你!真巧真巧。”我連忙起身。
喬朝我伸出手來,我也伸出右手與他相握。他說是剛和朋友吃完飯,正好一個人不知道幹嘛,看見我真是太驚喜了,說罷,直接拉開椅子坐到我的對面和我聊起來。我不得不承認,喬是個幽默風趣的人,和他說話很有意思,自他口中得知不少逸聞趣事,從美國佬的生活說到本市的新變化,以及新開的商場、夜店,似乎無所不知,不知不覺和他吹了一個多小時,桌子上的菜已經涼透。
我這纔想起,還沒有告訴他今天是我的生日哩。他知道後驚喜萬分,提議一會叫江毓辰一起去蘇荷酒吧坐坐,爲我慶祝生日。我急忙告訴他今天約了人,他又無比真誠的說今天一定由他埋單,正想和他推辭,他已經兀自離開座位去結賬了。我追過去,不想要他買單,正在推諉,只聽見服務生用那種脆生生的語調很客氣對我們說,不好意思,已經有人爲這桌埋過單。
喬仕恩愕然的看向我,我立刻意識到什麼,趕緊從包裡掏出手機來打電話,顯示有一條來自肖的未讀短信:樓下等你。
我慌慌忙忙的和喬仕恩道別,急匆匆的趕下去,那倆熟悉的車子停在邊上一個不顯眼角落裡。我又一路小跑過去輕輕敲敲窗戶,又拉開車門坐到後座上。有點心虛,不敢坐他旁邊。
“子璇吃完飯了?”他問。我從後視鏡裡偷偷觀察,肖的臉上毫無表情。
“嗯,吃得很好。你今兒個這麼快結束?”我小聲的問。
“今天是你的生日。禮物在後座上,你看看。”他冷冷地說。
我低頭一看,有個小小的紙袋,裡面是一個珠寶盒子,卡地亞鑽飾。我連忙說,“喜歡喜歡,謝謝。”
“喜歡就好。”
他沒再帶我去哪裡,只冷冷的說,“送你回家吧。”直接向我家方向駛去。我知道不對勁,卻不知如何開口解釋,情急之中憋出一句。“今天去你家吧。”他也沒應我,掉了車頭往他家方向去,一路上沉悶得很。
開門進屋,肖並沒理我,直接去飯廳泡茶,不時聽見一聲瓷器碰撞的聲響,很輕,很輕。好一陣,才見他端着杯鐵觀音慢悠悠的出來,一面在沙發上坐下,一面看着我的臉說,“我說了,不要和喬仕恩來往。”
“我沒有,今天只是湊巧碰上。”
他沉默一陣,說了句,“越來越不聽話了。”眼睛都沒擡一下,根本不看我,
我頓時覺得委屈,也沒犯什麼錯呀,今晚的確是湊巧碰到喬。“就要我聽話,那你呢?你可有爲我着想過?……… 多個朋友有什麼不好,喬仕恩對我又沒興趣。你就希望我乖乖待着,只屬於你一個,那你呢?你可是隻屬於我一個?”
“毋庸置疑。”
“呵!胡說!”
“那子璇覺得怎麼纔算屬於你一個?”
“同我結婚!”我終於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將多日來悶在心中的話大聲的喊出來,痛快!
他愣了一下,緩緩地說,“當然,子璇我不和你結婚和誰結婚?只是,需要一些時間。你的父母現在也不可能同意。”
“那他們永不同意呢?”
“你不要這樣任性好嗎?”他的語氣一下子變得很嚴厲,旋即又緩和下來,“子璇,聽我說,我們還需要一些時間互相磨合,也需要給別人一些時間,去接受……”後面的話我根本沒有心思去聽,我只覺得,那個像山一樣給我安全感的肖展庭,再也尋不着。有些時候,我並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
那夜,我仍留宿肖家,頭一回曉得什麼叫做同牀異夢的感覺。睡得不踏實,連夜做夢,一下夢見小時候和外公一起去河邊釣魚,我在河岸的土洞裡發現一條蛇,嚇了一大跳,醒了,又夢見和肖去大峽谷旅遊,我倆落在大隊伍後面,後來竟然連他也跟丟掉,我落了單找不着路出去,心裡的惶恐呀難以形容。
早晨起來,各自去單位。
元旦節後的一天下午,毓辰約我一起吃晚飯,溜達一下去蘇荷坐坐,喬仕恩也去,我婉拒了她。肖展庭說過,子璇你不要同喬來往。
週末和毓辰一起逛街,毓辰拿着念生的卡付賬,比以前收斂許多,大手大腳的毛病好像改掉大半,看來是真心實意要和念生過一輩子。路過蘇荷酒吧門口,她突然想起來什麼,對我說,“子璇,前幾天約你怎麼不出來呢?好久沒去那裡坐坐了,蠻好玩的。”
“哦,哦,那天正好有事。”
“喬仕恩還和我說起你,上次在萬豪碰到你來着,你急急忙忙的走了也不理他,他還以爲哪裡得罪你了,哈哈”毓辰有點疑惑的看我一眼。
“哪裡哪裡。那天我生日呢,肖在樓下等我,跑得急了。”我連忙解釋。
“哦,這樣。咱們都是二十六歲的大姑娘了。”…….“對了,喬仕恩——他還真是個神秘人物。”毓辰眨眨眼睛說,睫毛忽閃忽閃的,漂亮的娃娃。
“什麼?”
“那天念生來蘇荷接我,回到家,他告訴我他認識喬。”
“他們認識?”這個消息對我來說太勁爆了。
“哈哈,也不是互相認識。準確地說,念生知道他,他不認識念生。”毓辰慢慢地說。
我搖搖毓辰的胳膊,示意她繼續。“記不記得喬市長?前些年在本市當,後來調去北京那個。”
“啊!有點印象。喬仕恩是——”
“他兒子!”我和毓辰異口同聲說出來。
我終於明白,肖展庭爲何如此忌諱我和喬來往,而且從未解釋過原因,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並不因爲喬仕恩是個年輕開朗、喜歡往女人堆鑽、會逗女孩子開心的小夥兒;也不是因爲他的多金,開着藍色賓利車很炫很容易吸引小姑娘,但對於我無效。肖一直牢牢的控制着我的感情,我早已失去自由投入到其他人的戀愛中。
肖和喬的父親,是一個圈子的人,他們不但認識可能還很熟悉,我想,這種場面上的人,應是很忌諱彼此介入的私生活的吧。他們那些人“潛規則”多,而我知之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