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本真正的書讓人“害怕”

——讀喬治·奧威爾《1984》

當一些作家還在爲自己及作品尚活於世而慶幸的時候,奧威爾爲了他的最後一部小說咯血而死,以至我只能把妒忌換成尊敬和懷念。

——(英)溫斯頓

和《動物莊園》那種灰色寓言相比,《1984》呈現的是黑色素的陰鬱。陰鬱,是因爲它逼近內核的程度——像一個人探入地窖,一級級默數着梯子,隨着溼度增加、呼吸急促,你知道已離窖藏多麼近。

閱讀時,我進入得非常快,就像一個小偷在熟門熟道的夜宅裡穿行,熟悉的階梯、拐角、扶手……這感覺令我吃驚。想起了主人公在閣樓上偷讀時的感受:“其實,它並未給自己帶來什麼新東西……這作者的頭腦與自己相同……他深深覺得,好的書本是把你已知道的東西再告訴你。”

我甚至生出一記想法:一本真正的書是讓人“害怕”的。

孤獨:偉大的冒險

在社會裡,如果有一種方式可使人接觸到“自由”的話,那就只剩下它了:孤獨。

——筆者

在“大洋國”,黨不許“孤獨”。

一個人在單獨狀態下容易恢復生命的真實,容易胡思亂想,變得敏感、多思和自憐……所以,“孤獨”就成了黨的大敵。黨一再鼓吹集體生活和公共行爲的意義,號召“個”投身於火熱的大家庭,成爲黨密切注視下的一分子。

原則上黨員沒有空閒時間,除了睡覺外,不能單獨呆着……做一些含有孤獨意味的事,甚至獨自散步,都是危險的。一個黨員從生到死,甚至當只有他一個人的時候,也無法確定自己是孤獨的。

不論工作或休息,其表情、舉止,都要受到“電幕”(類似今天的攝像頭)和思想警察的監控。黨不僅需要表面的忠誠、客觀的服從,還要本能的“正確”,即情緒心理的“正確”。“任何細微的奇想,任何習慣的改變,只要可被解釋爲一種‘內在鬥爭’的流露,無不被探知。”

權力無邊無際,它垂涎的是人之全部。猶如一個男性佔有狂,不僅勒索女人的每一個部位,還要霸佔愛,還要你必須愛他……恐怖的是,他竟然能做到!他殘忍、有力,他會發明各種手段,摧毀人的神經,編篡人的記憶,修改人的情感密碼……進而鑄造出一個“新人”——一個愛他、願把一切獻給他的人。

主人公溫斯頓最早的叛黨行爲竟是寫日記——按“大洋國”法律,寫日記要被判死刑。因爲日記是孤獨的私生子,是想隱瞞什麼的表現。

“孤獨”,是令一切統治者都深感不安的。與“圓周式——繞軸轉”的集體生活相反,孤獨屬於一種脫衆的“離心”,是對“向心運動”的背叛。

在大一統的社會裡,一幅“個人”的肖像多麼難尋,“個人”的處境又多麼兇險而動盪不安。於是,拼命從集體大本營裡逃跑、爭取一份可憐的私生活,竟成了反抗體制監獄最驚心動魄的舉動,有精神暴動之嫌。

對人的控制,總表現爲對人性的控制。、交流、友誼、財產……在權力眼裡,這些人性都是與自己爭奪羣衆的東西。所以,權力總處心積慮地強調集體概念之崇高,最大限度地消滅隱蔽事物,號召一切都向黨和領袖敞開。連幸福的涵義都改了:忠誠就是幸福,犧牲就是幸福,無私就是幸福。

這種極權價值觀,似乎租用了盧梭《社會契約論》中的“積極自由”和“人民主權”理論:“每個結合者及其自身的一切權利都轉讓給了整個集體”“每個人都以其自身及全部力量置於公意的指導下,並且我們在共同體中接納每個成員作爲全體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邦雅曼·貢斯當駁斥了這種自欺欺人的“人民主權”。在他看來,盧梭忘了一個基本原理:任何主權都必須交由具體個人行使,無論主權概念多麼抽象,一旦開始操作,主權者(人民)根本無法行使其權,只有授權於自己的代理人(比如政黨)。他說:“在所有時代,所有國家,不論是人民的捍衛者還是壓迫者,都是不與人民協商而以人民的名義行事。”

從法國大革命到斯大林的極權演示,似乎都在爲貢斯當喝彩,往盧梭臉上抹黑。

“老大哥”在看着你

自由,就是能自由地說二加二等於四。

——主人公

“大洋國”最顯著的統治,就是對個人的思想監控。所有跡象都顯示:“老大哥”(領袖)在看着你。

到處瀰漫着“老大哥”的能量,頭像、聲音、語錄、意味深長的微笑……在錢幣郵票徽章煙盒上,在同事對視的眼神中,在思想警察探燈般的掃射裡。人時刻要保持忠誠於黨的嚴謹狀態,即使回到家,那狀態仍分分秒秒咬住你。

他撿起那本兒童歷史教科書,注視着“老大哥”頭像。那雙具有催眠力的眼睛,彷彿有股巨大的力量,貫穿你的腦殼,恐嚇你忘掉一切……最後,黨將會宣佈二加二不是四,而是五。你必須相信這是真的。

“大洋黨”發明了一種控心術:“雙重思想”。即要求黨員學會一種自欺欺人的思維訣竅,比如明明清楚沒有民主,卻強迫自己堅信黨是民主的捍衛者,明明目睹各種醜行,卻要鼓勵自己往好處想……奇怪的是,這種催眠式的心術竟屢屢奏效,慢慢,人們學會了熟視無睹,並最終肯定了曾懷疑過的東西。

有點像溫火煮蛙的原理,有點像我們的“大智若愚”:智慧地學會愚蠢,讓靈魂休眠,充耳不聞,閉目塞聽。所以,當主人公聽一個叫賽姆的同事高談闊論後,頓生不祥預感:“他突然有一種自信,賽姆總有一天會被蒸發掉……”

還有一個教人自律的新名詞——“犯罪停止”:當頭腦中出現一個不應有的閃念時,應採取一種斷然喝斥、讓意念剎車的辦法。小說最後,在“仁愛部”(刑訊部),階下囚的溫斯頓試着練習“犯罪停止”:

他提出幾個問題,“黨說地球是扁的”,“黨說冰重於水”,他訓練自己不去理會那些足以辯駁這兩個命題的理由,學會漠視最淺顯的邏輯上的錯誤。

這是一種讓人正常地適應“不正常”的心功術,一種從容地指鹿爲馬的靈魂巫法。

貢斯當在《古代人的自由和現代人的自由》中說:古代“靠沉默的手段統治,並且它留給了人們沉默的權利”。而現代的可怕在於:它“強迫人們說話,它一直追查到人的思想最隱秘的棲身之處,迫使他對自己的良心撒謊,從而剝奪了被壓迫者最後這一點安慰。”類似的處境,托克維爾在《論美國的民主》中也提到:“昔日的君主只靠物質力量進行壓制,而今天的共和國則靠精神力量,連人們的意志它都想征服。在獨夫統治下,以粗暴打擊身體的辦法壓制靈魂,但靈魂卻能逃脫打向它的拳頭,使自己更加高尚。在民主共和國,它讓身體任其自由,改而壓制靈魂。”

托克維爾畢竟生早了,他是針對19世紀初的美國說的,他若等來斯大林時代,就會對此言有所改動了。事實上,現代並不打算放過暴力這種古老而速效的方式。

意識形態

誰控制過去,誰就能控制未來。誰控制現在,誰就能控制過去。

——“大洋黨”的口號

溫斯頓在“真理部”工作,職責是僞造或虛構黨需要的“黨史”,像蜘蛛一樣,在黨過去和現在的言論網上縫縫補補,以便讓“過去發生的事”更好地爲今天服務。

奧威爾的小說情節並非杜撰,而是參照了上世紀30年代蘇聯一些駭人聽聞的事件。比如1934年至1936年,一些大人物病逝:政治局委員古比雪夫、國家政治保安總局局長明仁斯基、作家高爾基等,當時政府曾宣佈他們病故,可到了1937年,他們被說成了遭謀殺,3位醫生被誣爲兇手,並挖出一個“深藏多年的反革命集團”來。

不顧舊史、捏造新史的事屢見不鮮。布哈林曾是列寧在遺囑中特別讚揚的人,但法庭上,他卻被控爲列寧身邊最兇惡的敵人、早在1918年就企圖暗殺列寧……更令人驚愕的是,第三次莫斯科審判開庭時,被告席上竟出現了一張讓人難以置信的面孔:內務部首領雅果達!僅僅一年前,他還親臨地下室對季諾維也夫、加米涅夫等人實施監斬,現在竟成了對方的同案犯。一個以鎮壓“託派”聞名的刀斧手,居然是託落茨基的親腹。一個把持了反間諜機關15年的人,居然被指控爲“外國間諜”。

確實應了“大洋黨”的口號:“誰控制現在,誰就能控制過去。”

除了“創造歷史”,“真理部”的另一職能是“生產現在”。電幕上每天都發送“人民生活幸福”的場景——

同志們!有個光榮的消息!我們生產上又打了一個大勝仗……今天上午,各地都舉行了盛大遊行,標語上寫着感謝“老大哥”的英明領導,賜給我們幸福生活……現在我來報告一些最新的數字,糧食……

這些糧食是“真理部”剛剛生產出來的。按溫斯頓的說法:除了疾病、犯罪以外,其它任何東西都增加了,每樣東西都呼呼地突飛猛進。

這不禁讓人想起那些真實歷史,一面是糧食每秒都在呼呼“發射”、報紙天天爲糧多“發愁”,一面是哀鴻遍野、成千上萬的種糧人活活餓死。

不僅新聞是生產出來的,連小說、詩歌等文藝作品,也由“真理部”按計劃來投產。

教育目標

歷史上首次出現了這種可能,羣衆的意見全體一致。

——《1984》

“家庭簡直是思想警察的延伸,使每個人日夜提心吊膽,深恐他最親密的人將之揭發。”

比如那倆尖叫着“我們要去看絞刑”的鄰居孩子。他們從小喜歡暴力、崇尚戰爭,天天盼着能殺敵人抓間諜,甚至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大義滅親”……他們簡直就像機器吐出來的孩子,沒有親生父母,只有一位共同的爺爺:“老大哥”。

這個時代的兒童,幾乎都是令人害怕的。《時報》每週總要刊登一些關於竊聽父母談話、向思想警察告密的小傢伙(一般稱爲“兒童英雄”)的事蹟。

在培養下一代方面,“大洋黨”下足了功夫。

據溫斯頓的情人朱麗葉說,在大洋國,16歲以上的姑娘每月例行一次“性座談會”,向之灌輸性的醜惡和危害,青少年還組織起了“反性團”。

還有一項被視爲百年大計的國家重點攻關項目:“新語言工程”。溫斯頓的朋友賽姆在“研究部”,是個出色的“新語言”專家,他說:“你難道不明白新語言的目的是在縮小思想的範圍?最後我們將使思想罪永遠不會發生,因爲將來不會再有表達有罪思想的字眼……我們的字一年比一年少,意識範疇也逐漸變小。等文字改造成功,革命也就成功了。”

他沒說錯,當“自由”“人權”概念被取消之時,也就沒有“保障自由”“天賦人權”等念頭了。削弱了表達的豐富性和可能性,也就限制了思想的體積和深度。語言資源的貧乏,必然導致意識資源、尤其理性資源的枯竭,這無異於給大腦做了整形。

“將來不會有思想存在,正統的思想就是不思想——不需要思想。正統即無意識。”

改造文化、編篡話語、簡化文字、限定概念、規範大腦——乃權力者統攝人心的共用策略。

被仇視的私人生活

——《1984》

主人公的妻子凱瑟琳,是“性嚴格主義”培養的新女性:“她腦袋裡除了黨的標語口號外,就什麼也沒有了……抱着她猶如抱着一個木偶,甚至覺得她正用盡氣力推開他。”

丈夫提議分居,卻遭到妻子拒絕。“她說必須生一個孩子……只要沒什麼妨礙,那事每週總要例行一次。她常在當天提醒他,說晚上必須履行一項工作,稱之‘我們對黨應負的義務’。”

用丈夫的話說,妻子的身體“已被黨的力量永遠催眠了”。

婚姻不是因爲情愛,同牀不是爲了性悅。刑訊室裡,思想警察頭子奧布林明白無誤地告訴主人公——

我們已切斷了父母和子女的聯繫,男人與女人的聯繫。而將來,嬰兒出世時就離開母親,像母雞生下的蛋被取走一樣。我們將廢除,神經專家正在研究這問題……人性是我們造的,人性就是黨!

在“大洋黨”看來,愛是比性更危險,所以格外重視黨員婚姻:“必須先得到一個特殊委員會批准——若男女雙方給人一種在身體上相互吸引的印象,申請一定會被拒絕。唯一被公認的結婚目的,是爲黨生兒育女。”

黨嚴禁婚外戀,更不許離婚。因爲離婚是因爲不愛,而離婚的目的則是尋愛。對男女間可能形成的任何難控制的關係,黨都嚴加防範。

朱麗葉對“性嚴格主義”,另有一番獨特理解——

她認爲,黨之所以禁慾,是因爲人們若缺乏性的發泄,能量受阻,就易於性情衝動,頭腦熱烈卻空洞,易於發生歇斯底里症,進而轉爲對領袖的狂熱。

“發泄消耗了體力,事後你會感到愉快和滿足,就不願再管其它事了。但黨要人們隨時精力充沛,遊行、喊口號都是變相的性發泄罷了。”

滅絕享受和快感、刪除人性與本能,人之體能和激情就只剩下了一條通道:獻給“老大哥”。只有一種:政治。比如每天的“兩分鐘仇恨”儀式,面對電幕上“人民之敵”戈斯登的頭像,大家在座位上不停地暴跳、尖叫、怒罵,連身體都跟着**……

消滅差異,消滅性趣,消滅誘惑,消滅香水口紅裙子……用和男人一樣的制服把女人包裹起來。有時,大家幾乎懷疑起了活着的真實性、性別的真實性。

“你喜不喜歡活着?摸摸這兒吧,這就是我的手,這就是我的大腿和胸脯,都是活着的。你不喜歡這些嗎?”當溫斯頓緊緊貼住朱麗葉,觸到她飽滿的時,“一股青春熱力透過他們的制服,注入他的體內。”

用偷情的片刻歡愉來打破生存的死寂,靠的彼此取暖來沖淡荒謬與冷漠。生命,終於燃起了一線可憐的私性、一縷罕見的亮度。

:最後的瘋狂

“如果不跟我這樣的人來往,你會多活五十年。”

——男人對女人說

對溫斯頓這樣的叛逆來說,任何有違“黨紀”的念頭和行爲,都會激起內心的亢奮。一天,當他偷偷打開朱麗葉的小紙條時,激動得幾乎暈倒,上面寫着:“我愛你!”

激動並非因爲收到了愛,而是收到了另一個叛逆存在的信號。這心情就像他在日記裡不經意寫下“打倒老大哥”,既害怕又欣喜若狂。

這快感某種意義上也是“”。在一個生命極度被折彎的地方,權力和反抗——扭曲和反扭曲、壓制和反壓制都會陷入病態。比如倆人偷偷約會時,朱麗葉——一個表面上極正統的女孩子,竟用最下流的話咒罵黨,並瘋狂地掏出黑市買來的劣質香水、口紅、胸罩……甚至出現了這樣的對話——

“你以前幹過這種事嗎?”

“當然啦,幾百次呢——啊,至少有幾十次吧。”

“和黨員嗎?”

“是的,都是和黨員們。”

他的心快要跳出來了。她已幹過幾十次,他希望她已幹過幾百次啊。誰知道?也許黨的內部已經腐爛了,所謂的自制、堅強和艱苦樸素,恐怕就是一種掩飾罪惡的虛僞。他甚至希望能使他們傳染上梅毒和麻風呢……

“聽着,正因爲你和好多人發生過關係,我才加倍地愛你。”“我應該使你滿足,親愛的。我的骨頭正在腐爛呢。”

顯然,朱麗葉與黨員,是一種精神造反,是對黨管轄下的的一種虐待,既自我滿足,又自我懲罰。溫斯頓,則從中窺到了黨的醜陋和墮落,因此而興奮。

不難看出,革命理想主義與現實虛無主義僅是一張紙的兩面。退後的虛脫,烏托邦失血後的蒼白,其實沒什麼兩樣。

偷情之後,便是靈魂的結局、人性的結局、生命的結局。

溫斯頓和朱麗葉信誓旦旦的愛情終於被出賣了,被自己。

在令人恐怖的刑罰前,男人痛苦地大叫:“去對付朱麗葉吧!怎麼對付她我都不在乎。把她面孔撕去,把她撕成骷髏……”

就在不久前,他們還自以爲:即使酷刑之下自己會招供,但這只是招供,並不能讓他們彼此背叛。“招供不是出賣,你無論說什麼做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的感情,如果他們使你不再愛我了,這纔是真正的出賣。”

斯大林曾對手下人說:誰都可以被收買,只是賣價不同罷了。

生命被蒸發

以前的暴政不過是今天的一半,效率也有天壤之別。

——《1984》

總是在夜裡,一隻有力的手搖動你的肩,燈光直刺你的眼睛……你就這樣銷聲匿跡,名字在戶籍冊上消失,你的存在被否定、被遺忘。

在蘇聯,布哈林、圖哈切夫斯基元帥、加米涅夫……也是這樣被從睡夢中搖醒,隨即蒸發。

思想警察頭子奧布林曾親口對溫斯頓說:“出賣、逮捕、酷刑、處決、失蹤……將無休無止。這將是一個恐怖的世界,也是一個勝利的世界。”至於恐怖的理由,其解釋是:“一個人如何用權力來控制別人?對,讓他受苦。服從並不夠,除非給他苦吃。權力就是加諸痛苦和恥辱,就是把人的思想撕成碎片,再用自己的方法使他組合成新的思想……”

布哈林出門前向妻子口授了一封絕命書——

“我命在旦夕,我面臨的不是無產階級的刀斧。我感到在地獄機器前無能爲力,它用的是中世紀的方法,這些‘創造奇蹟’的機關能把任何一箇中央委員、任何一個黨員幹掉,把他們指爲叛徒、恐怖分子和間諜……”

隨着“社會主義建設越深入,敵人就越多”的斷言,僅1933年到1937年,蘇聯黨員和預備黨員的數量即由350萬降到200萬;139名中央委員和候補委員,被逮捕和處決的有98人;紅軍的5位元帥被整肅掉3個……在原內務部官員奧爾洛夫的回憶錄中,有這樣一段描述——

“深夜,雅果達巡視審訊室,推門看到了這樣一幕:疲憊的審訊員躺在椅子裡哀嘆,‘今天我審問你,明天你審問我,難道生命就這麼一文不值?’而被審訊者繞到他身旁,像父親那樣拍他的肩頭,安慰他……”

就像溫斯頓默默寫下“二加二等於五”,那些曾浴血奮戰的老布爾什維克們,面對瘋狂的專政手段,在一番抵抗後,無不垂下高傲的頭顱——

“我不僅是反革命機器上的一隻螺絲釘,而且還是反革命領導人之一……斯大林同志,他是全世界的希望,是新世界的締造者……”(布哈林法庭陳詞)

路易斯·博洛爾在《政治的罪惡》中指出:“政治會敗壞人的良知,政治必須對下列危害極大的格言給人類帶來的惡果負責,它們是:‘強權大於公理’、‘目的證明手段正確’、‘公共安全是最高的法律’。”

“大洋國”那些無處不在的黨標語——“戰爭即和平”“自由即奴役”“無知即力量”——即屬此類格言。事實上,當我們讀完小說便會看清“老大哥”的統治秘訣:貧窮是保障!鬥爭是法寶!恐怖是關鍵!

該結束了

生活究竟是個什麼樣子?我是誰?世上是否真的有過我?人是怎麼一回事?

“在你不知道的時刻,死神會降臨。”

故事最後,我們的主人公,溫斯頓——一個曾想着要弄清真相、認真生活的人,和那些生命即將結束的黨內老人一樣,只能在酒吧裡消磨最後的天數。此時,他又聽到那支神秘的歌了——

“在栗子樹下面,你出賣了我,我出賣了你……”

一行濁淚從眼眶淌下來。

子彈就在明天。他知道。

公元1950年,曾被子彈射穿喉嚨的奧威爾大量吐血而死。年僅47歲。

此時,距“1984”還有34年。他曾讓自己的主人公說過——

“如果你感到做人應該像做人,即使這樣想不會有什麼結果,但你已把他們給打敗了。”

這樣的話永遠不會死。

2000年12月

伊凡·克里瑪

(1931—)

捷克作家。生於布拉格一個猶太家庭,10歲隨父母入納粹集中營,兒時的夥伴皆死於毒氣室。1956年畢業於布拉格大學文學語言系,開始小說和戲劇創作,主編一家週刊。他熱衷人權事業,積極投身國家的政治改革。1968年蘇軍入侵,“布拉格之春”運動夭折,他應邀訪問美國密執安大學,一年後謝絕朋友挽留回國,遂被解除公職,後做過救護員、送信員、勘測員等。

在捷克,克里瑪的作品遭禁達20年之久,直到1989年“天鵝絨革命”勝利。

其代表作有小說《我快樂的早晨》《愛情與垃圾》《被審判的法官》《我的初戀》《我金色的貿易》《等待黑暗,等待光明》和論文集《布拉格精神》等。

克里瑪、哈維爾、昆德拉,被稱爲捷克文壇的三駕馬車。由於堅持留守,其作品與同胞的日常生活和精神息息相通,堪稱“布拉格精神”的真正載體。

第14章 什麼樣的主編會被歷史感激第3章 一本真正的書讓人“害怕”第13章 “深水魚”與“地下文學”第10章 爬滿心牆的薔薇第15章 “當你老了,頭白了……”第8章 關於語言可以殺人第9章 我比你們中任何一個更愛自己的國家第9章 我比你們中任何一個更愛自己的國家第9章 我比你們中任何一個更愛自己的國家第12章 在羊毛和藍天之間第14章 什麼樣的主編會被歷史感激第16章 有毒的情人第4章 等待黑暗,等待光明第2章 烏托邦的變種第5章 沸騰的生活——懷念別林斯基文學小組札記第5章 沸騰的生活——懷念別林斯基文學小組札記第5章 沸騰的生活——懷念別林斯基文學小組札記第3章 一本真正的書讓人“害怕”第15章 “當你老了,頭白了……”第2章 烏托邦的變種第2章 烏托邦的變種第9章 我比你們中任何一個更愛自己的國家第16章 有毒的情人第16章 有毒的情人第16章 有毒的情人第6章 地中海的兒子:置身苦難與陽光之間第17章 迷途的潘多拉第8章 關於語言可以殺人第15章 “當你老了,頭白了……”第15章 “當你老了,頭白了……”第9章 我比你們中任何一個更愛自己的國家第13章 “深水魚”與“地下文學”第5章 沸騰的生活——懷念別林斯基文學小組札記第1章 殺人的世界觀與方法論第8章 關於語言可以殺人第13章 “深水魚”與“地下文學”第7章 《鼠疫》:保衛生活的故事第4章 等待黑暗,等待光明第6章 地中海的兒子:置身苦難與陽光之間第12章 在羊毛和藍天之間第5章 沸騰的生活——懷念別林斯基文學小組札記第15章 “當你老了,頭白了……”第13章 “深水魚”與“地下文學”第5章 沸騰的生活——懷念別林斯基文學小組札記第2章 烏托邦的變種第17章 迷途的潘多拉第3章 一本真正的書讓人“害怕”第17章 迷途的潘多拉第11章 “然而我認識他,這多麼好啊”第7章 《鼠疫》:保衛生活的故事第13章 “深水魚”與“地下文學”第1章 殺人的世界觀與方法論第15章 “當你老了,頭白了……”第3章 一本真正的書讓人“害怕”第4章 等待黑暗,等待光明第4章 等待黑暗,等待光明第6章 地中海的兒子:置身苦難與陽光之間第15章 “當你老了,頭白了……”第13章 “深水魚”與“地下文學”第8章 關於語言可以殺人第2章 烏托邦的變種第8章 關於語言可以殺人第16章 有毒的情人第6章 地中海的兒子:置身苦難與陽光之間第11章 “然而我認識他,這多麼好啊”第12章 在羊毛和藍天之間第8章 關於語言可以殺人第3章 一本真正的書讓人“害怕”第16章 有毒的情人第3章 一本真正的書讓人“害怕”第2章 烏托邦的變種第14章 什麼樣的主編會被歷史感激第1章 殺人的世界觀與方法論第12章 在羊毛和藍天之間第15章 “當你老了,頭白了……”第13章 “深水魚”與“地下文學”第4章 等待黑暗,等待光明第4章 等待黑暗,等待光明第7章 《鼠疫》:保衛生活的故事第10章 爬滿心牆的薔薇第14章 什麼樣的主編會被歷史感激第3章 一本真正的書讓人“害怕”第12章 在羊毛和藍天之間第17章 迷途的潘多拉第10章 爬滿心牆的薔薇第15章 “當你老了,頭白了……”第6章 地中海的兒子:置身苦難與陽光之間第14章 什麼樣的主編會被歷史感激第4章 等待黑暗,等待光明第16章 有毒的情人第8章 關於語言可以殺人第14章 什麼樣的主編會被歷史感激第15章 “當你老了,頭白了……”第1章 殺人的世界觀與方法論第2章 烏托邦的變種第12章 在羊毛和藍天之間
第14章 什麼樣的主編會被歷史感激第3章 一本真正的書讓人“害怕”第13章 “深水魚”與“地下文學”第10章 爬滿心牆的薔薇第15章 “當你老了,頭白了……”第8章 關於語言可以殺人第9章 我比你們中任何一個更愛自己的國家第9章 我比你們中任何一個更愛自己的國家第9章 我比你們中任何一個更愛自己的國家第12章 在羊毛和藍天之間第14章 什麼樣的主編會被歷史感激第16章 有毒的情人第4章 等待黑暗,等待光明第2章 烏托邦的變種第5章 沸騰的生活——懷念別林斯基文學小組札記第5章 沸騰的生活——懷念別林斯基文學小組札記第5章 沸騰的生活——懷念別林斯基文學小組札記第3章 一本真正的書讓人“害怕”第15章 “當你老了,頭白了……”第2章 烏托邦的變種第2章 烏托邦的變種第9章 我比你們中任何一個更愛自己的國家第16章 有毒的情人第16章 有毒的情人第16章 有毒的情人第6章 地中海的兒子:置身苦難與陽光之間第17章 迷途的潘多拉第8章 關於語言可以殺人第15章 “當你老了,頭白了……”第15章 “當你老了,頭白了……”第9章 我比你們中任何一個更愛自己的國家第13章 “深水魚”與“地下文學”第5章 沸騰的生活——懷念別林斯基文學小組札記第1章 殺人的世界觀與方法論第8章 關於語言可以殺人第13章 “深水魚”與“地下文學”第7章 《鼠疫》:保衛生活的故事第4章 等待黑暗,等待光明第6章 地中海的兒子:置身苦難與陽光之間第12章 在羊毛和藍天之間第5章 沸騰的生活——懷念別林斯基文學小組札記第15章 “當你老了,頭白了……”第13章 “深水魚”與“地下文學”第5章 沸騰的生活——懷念別林斯基文學小組札記第2章 烏托邦的變種第17章 迷途的潘多拉第3章 一本真正的書讓人“害怕”第17章 迷途的潘多拉第11章 “然而我認識他,這多麼好啊”第7章 《鼠疫》:保衛生活的故事第13章 “深水魚”與“地下文學”第1章 殺人的世界觀與方法論第15章 “當你老了,頭白了……”第3章 一本真正的書讓人“害怕”第4章 等待黑暗,等待光明第4章 等待黑暗,等待光明第6章 地中海的兒子:置身苦難與陽光之間第15章 “當你老了,頭白了……”第13章 “深水魚”與“地下文學”第8章 關於語言可以殺人第2章 烏托邦的變種第8章 關於語言可以殺人第16章 有毒的情人第6章 地中海的兒子:置身苦難與陽光之間第11章 “然而我認識他,這多麼好啊”第12章 在羊毛和藍天之間第8章 關於語言可以殺人第3章 一本真正的書讓人“害怕”第16章 有毒的情人第3章 一本真正的書讓人“害怕”第2章 烏托邦的變種第14章 什麼樣的主編會被歷史感激第1章 殺人的世界觀與方法論第12章 在羊毛和藍天之間第15章 “當你老了,頭白了……”第13章 “深水魚”與“地下文學”第4章 等待黑暗,等待光明第4章 等待黑暗,等待光明第7章 《鼠疫》:保衛生活的故事第10章 爬滿心牆的薔薇第14章 什麼樣的主編會被歷史感激第3章 一本真正的書讓人“害怕”第12章 在羊毛和藍天之間第17章 迷途的潘多拉第10章 爬滿心牆的薔薇第15章 “當你老了,頭白了……”第6章 地中海的兒子:置身苦難與陽光之間第14章 什麼樣的主編會被歷史感激第4章 等待黑暗,等待光明第16章 有毒的情人第8章 關於語言可以殺人第14章 什麼樣的主編會被歷史感激第15章 “當你老了,頭白了……”第1章 殺人的世界觀與方法論第2章 烏托邦的變種第12章 在羊毛和藍天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