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媽?”
“嗯?”姜芸一驚, 從方纔的情緒裡回神,揉了揉小果的頭,“怎麼啦寶寶?”
“我想媽媽了。”小果往她懷裡偎去。姜芸心底嘆息一聲, 發了條消息給杜意, 那邊很快回復了, 說她感覺這幾天身體還不錯, 可以見兒子。
“明天干媽帶你去見媽媽好不好?”姜芸捏了捏小果軟乎乎的耳朵問道。小果“哇”了一聲, “好,謝謝乾媽!”
姜芸蹭蹭他的臉,又是一陣失神。
邵巡聽到她的回答, 原地盯着她看了半分鐘,最終臉色陰沉、一言不發地走了。他身旁的女人趕緊跟了上去, 只是臨走之前連連看了他們幾眼, 姜芸只能裝作沒看見。
三年過去, 姜芸心裡已經不怪他了,不管他是抱着什麼想法接受跟別人相親的。邵巡在她心中的位置跟陳青山還是不一樣, 對於邵巡,她愛他敬他,他當時做出那樣的選擇不過是聽從他母親安排,好像也沒什麼可詬病的。她只是隱隱有些不甘心,但三年的時間讓那些不甘心也隱沒在冰川下, 只不過當重新遇見邵巡, 她心底那些情緒又悄悄冒出了頭。
第二天, 杜意一大早就回了家, 偷溜進房間, 給了小果一個驚喜。姜芸跟她坐在牀上聊了一會就去上班了。晚上回來的時候,見杜意依舊臉色不錯才放了心, 她做了晚飯,三個人難得能坐在一起吃晚餐。小果歪頭打量左右的兩個女人,兩條腿在座位上一晃一晃地,看起來非常開心。
睡前,小果纏着杜意講故事,一直到十點多才睡去。
姜芸在隔壁臥室等她,杜意一進門,姜芸立刻小心看了看她的臉色,除了看起來有幾分倦意以外,一切正常。杜意坐到了姜芸旁邊,拉起她的手。
姜芸知道她有話要對自己說,溫柔問道,“怎麼了?”
杜意知道自己身體是個什麼情況,她看着姜芸,醞釀了很久纔開口,“你之前不是問過我,小果的父親是誰嗎?之前不肯說,並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我以爲我自己有能力照顧小果,撫養他長大,看到他娶妻生子,所以他父親是誰對我們母子倆來講並不重要。但現在,我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姜芸眼圈一紅,握緊了杜意的手。
“小果的父親是靳總。”杜意緊接着說。
姜芸詫異得微張開嘴。
杜意笑了一下,“不是現在的靳總,是他哥哥。”她的臉色慢慢平靜下來,彷彿在講一個不相干的人的故事。
“原來那位靳總,在圈子裡一堆風流債是出了名的,我一開始也看他不順眼,覺得他不過就是有幾個臭錢,還學別人玩弄女人的感情,後來我發現啊,他其實很純情,連女孩的手都沒牽過,也不知道怎麼傳出來的壞名聲。五年前他被調到公司,一力把當時半死不活的營業額從懸崖邊拉了回來,我就覺得這個人還挺有魄力,他當然也有些手段,否則怎麼鬥得過公司那羣老狐狸。”
“當時公司已經病入膏肓,病樹可以長出新芽,要重新長成參天大樹卻很難。於是他開始在公司網羅可用的人才,我們通宵達旦地跑程序、寫策劃案,這麼過了兩年,撐過了公司風雨飄搖的日子。他說我是他最可靠的肩膀,大概是指我挺能幹,在關鍵時刻能爲他分擔壓力和愁苦,可我卻覺得那是告白,竟然愛他愛得不可收拾。”
“後來就是一筆糊塗賬,當他把龐清一手推上部門經理的位子我才明白,在他心裡一直有張算盤,不管我爲了他爲了公司付出多大的努力,永遠不在他眼中。我也是那時候對龐清有意見的,憑什麼我耗費青春和健康都得不來的東西,她只要在靳徵面前紅一下眼眶就能拿到?”
“靳徵……他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做了那麼多,你知道他怎麼說嗎?他說,‘杜意,你總說你爲我爲公司付出了很多,可我沒看到’。但是龐清做任何微不足道的事情,就都是大事,是公司的功臣元老。一開始我還以爲他們兩個之間有什麼,後來才知道僅僅是因爲龐家跟靳家一直交好,龐大小姐來我們公司只是體驗生活,她背後是龐家,靳徵又器重,所以爬得很快。那時候連剛進公司的新人都看出來靳徵的偏心,不過沒多久,靳徵就離開了公司去了總部,小靳總來了,之後的事情你都知道。”
“靳徵是個目的性很強的人,對他來說無大用的人,他不會多看一眼。可是太遲了,當我看清的時候,我已經有了小果。”
姜芸伸手把杜意抱進懷裡,輕輕拍着她的背道,“靳徵配不上你,不要在乎他,也不要覺得痛苦,如果拋去靳家的光環,靳徵什麼都不是,他不過是沾了你們幾個人的光,才能夠坐享其成。不懂得感恩別人的付出的人,走不遠的。”
杜意輕輕笑了一下,“姜芸,你也別這麼討厭他,畢竟他是小果的生父。”
“可他根本——”
話被杜意打斷,“姜芸,我走以後,小果總要回靳家的,不管他作爲什麼身份回去。靳家不缺養他長大的錢,我不能把孩子丟給你,你還沒結婚,帶着小果很難有男人肯真正跟你交心。我知道你想幫我照顧他,可一輩子太長了,我不想讓小果成爲你的負擔。”
“小果不是負擔,”姜芸抿抿脣,“往後你……小果是我的伴,爲了他,我會好好生活。”
“傻姑娘,”杜意嘆息了一聲,“你就當我現在在胡言亂語吧,聽還是不聽,都由你自己選擇。不過,養小果長大,本來就是靳徵的責任。”
“他會結婚的,以後小果怎麼辦?”
“你也會結婚呀。”杜意笑着道。
“我不會了。”
杜意看了她幾眼道,“唉,不說這麼不開心的事了。我聽小果說,昨天你帶他出門碰見熟人了,是誰呀?”
聞言,姜芸指尖一顫,她馬上否認,“不是熟人,就是一個以前認識的人。”
杜意從她的神色已經猜個差不離,沒點破,只是輕聲道,“身體可以累,別讓心再受累。一輩子看似很長,其實說短也短,有什麼一定要見的人、一定要表達的感情,及時去做,別讓自己後悔。”
“嗯。”
後半夜,杜意回了兒子身邊。
人對生死有強烈的預感,儘管心裡有萬般不捨,她還是在陪兒子吃了早飯後就跟姜芸一塊出了門。
當晚,姜芸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當時她正在洗碗,杜意的死訊傳來,她不小心摔碎了幾隻碗。杜意生前曾對她說,如果有一天她死了,先瞞着小果,如果孩子發現了、哭個不停的時候再告訴他杜意已經離開的事情。
姜芸獨自一人去了醫院。
之後的幾天,她跟公司請了假,負責杜意的葬禮。
公司許多同事都來了,不知其中幾個是兔死狐悲。靳總也來了,頂着跟靳徵相似的臉,沒有什麼表情地對姜芸說,“節哀。”
此情此景,姜芸忽然變了主意。
杜意死了,靳徵憑什麼一無所知地活在這世上?他知不知道有一個女人爲了他沒命地工作?知不知道她給他生了一個孩子?知不知道小果再也沒有媽媽了?
他什麼都不知道。
但他理應知道。
姜芸從靳總身上淡淡收回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