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靳總的小動作, 姜芸從電梯壁上瞧得一清二楚,剩下的就是看靳總找的機構效率如何了。有錢能使鬼推磨,靳總找上門來速度之快沒讓她失望。
如她所料, 靳徵也來了。
畢竟是靳徵認兒子, 不來也不像話。
姜芸開門後佯裝不知情, 她訝異地看着兄弟二人, 問道, “靳總,找我有事?”
靳總沒開口,先有動作的是靳徵。
他往前一步, 一眼沒看到想見的人,微微蹙眉道, “孩子呢?”
“什麼意思?”姜芸問。
靳徵沉默了一會, 把手裡的文件袋向前一遞, 似乎不想跟她廢話,靳徵直截了當地道, “你現在撫養的小孩是我的兒子,這是親子鑑定書。”
姜芸掃了幾眼,擡眸道,“所以呢?”
“我認爲一個三十歲的單身女性,薪水不夠豐厚, 家底也不殷實, 無法撫養一個幼童長大, 所以我勸你將孩子還給靳家。”
姜芸對上靳徵漠然的雙眼, 笑了一聲道, “靳先生是不是喝多了?‘還’這個字的前提是,他屬於你們靳家。可依我看, 小果除了跟你有一點血緣關係外,並不是非要跟你們不可。更何況,杜意生前曾爲小果的未來做過打算,可並沒有讓小果回到生父身邊這一條。”
提起杜意,靳徵眸光閃了一下,隨即笑道,“以我對她的瞭解,這種百害而無一利的選擇,她不會做。靳承會懷疑小果的身世,恐怕也不是巧合吧,姜小姐。”
姜芸表情未變,只是走了出來,輕輕帶上了門。
既然話說到這裡了,那她就跟靳徵好好聊聊。
“靳先生,”姜芸開口,“人跟動物的區別就在於,動作不再是動作本身,人賦予了更多含義,也承擔了更大的責任。一個男人要是跟一個女人有了孩子,再不濟也不會完全放任不管,可這些年來你在哪裡呢?對,你不知道杜意給你生了孩子,似乎怪不到你頭上。可是杜意現在死了,你心裡難道就沒有一絲觸動?她是得了什麼病死的?爲什麼會得病?死的時候是不是很痛苦?這些問題,是不是從來不在你的考慮之內?哪怕你對杜意沒有半點感情,但她畢竟是你孩子的母親,怎麼你提到她的時候連表情都沒變?如此薄情,讓我怎麼放心把小果交到你手上?要是你結了婚呢?有了自己跟心愛女人的孩子呢?還能夠待小果跟最初一樣嗎?”
靳徵淡淡道,“這不是你該權衡的問題,畢竟你也只是個外人。”
“你說得沒錯,我只是個外人,是旁觀者。但僅僅作爲旁觀者,我都已經對你忍無可忍。”姜芸緊緊盯着靳徵的眼睛,“杜意當初爲公司鞠躬盡瘁,就換來你一句‘我沒看見’,你多狡詐,一邊吊着杜意爲你分擔,一邊對龐清獻着殷勤。我實在想不通,明明除了家世,龐清有的,杜意也有,而你對龐清也不全是愛情,爲什麼要苛待無辜的杜意?就因爲她心甘情願爲你付出?就因爲她任勞任怨,受苦受累受委屈,在你面前也一字未提?就因爲她沒有龐清會撒嬌會示弱會抱怨?怎麼,龐清眼眶紅紅的樣子格外好看是不是?
我聽說你跟龐清都在公司的時候,杜意怎麼伺候你都不感激,只當作理所應當,而龐清當了部門經理後常常往你那裡跑,你批文件,她就在你辦公室替你收拾衣服,過得像兩口子一樣,怎麼樣?齊人之福舒不舒服?沒結婚就有女人爭先恐後打理你的生活,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厲害有魅力?享受着別人未來老婆的照顧,是不是比名正言順把人娶了刺激多了?既然這樣,你又何必禽獸不如地讓杜意有了你的孩子?靳先生看起來身體也不錯,總不會是杜意強迫的你?”
靳徵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說夠了嗎?”
“還剩幾句,要不是因爲你是小果的生父,我恨不得你現在就去死,杜意生前跟我想法一致,只是她沒機會看到,我會好好等着看的。”姜芸微微咬着牙,“你說得沒錯,我一早知道小果的身世,但現在我不打算把小果交給你了,我哪怕一輩子不嫁人,也不會把小果交到你這樣的人渣手裡。你這樣的人,不配爲人父。”
“姜芸……”一直沒說話的靳承皺起眉頭。
“我說完了,慢走不送。”姜芸邁進家門,用力摔上了門。
她的情緒沒有發泄夠,眼眶還是紅的,一擡眼看到揉着眼睛從臥室出來的小果,趕忙走上去把人抱了起來。
“吵醒你了嗎?”
小果趴在姜芸肩頭,安靜地點點頭。
“一會想吃什麼?”
“糖醋排骨。”小果輕聲道。
姜芸笑了笑,把他放在沙發上,擡手摸了摸小果的頭。
“乾媽這就給你做,你先看會電視。”
小果聽話地點點頭,姜芸轉身正往廚房走,門鈴響了。大概是靳徵還沒走,姜芸不想理會,可門鈴聲太執着,過了會換成了敲門聲。
緊接着,一道熟悉的聲音隔着門板傳來。
“姜芸,是我。”
竟然是邵巡,姜芸渾身一僵,慢慢移到門邊。她沒有開門,而是問道,“你來做什麼?”
她那些話不只是說靳徵,邵巡當初口口聲聲說愛她,還不是聽他母親安排跟別的女人相親,如今二人重逢,他身邊明明已經有了女人,一舉一動卻總讓她誤以爲他對她餘情未了。
“我都聽到了。”邵巡沉聲說。
姜芸沒接話,心裡狠狠一驚。
“你的朋友給我寫了定時郵件,我今天才收到,你就不想知道她說了什麼?如果不想讓小孩聽見不該聽的,就打開門。”
定時郵件……姜芸大概猜到杜意都告訴了邵巡些什麼。
反正她已經做好了永不結婚、獨自撫養小果長大的準備,與邵巡見面也不會改變什麼。他現在已經不在她對未來的期許之內。他會是另一個女人的丈夫。沒準已經是了。但這些都跟她沒關係。這幾年沒有他,還不是過得好好的?
姜芸擦掉掌心冒出的冷汗,慢慢打開了門。
邵巡沒給她反應的時間,大步進屋合上門,抓着她的手臂往牆上用力一按,他眸中情緒翻滾,姜芸來不及一一分辨,只聽他道,“一,沒跟其他任何女人相親。二,那天你見到的女人叫房婷,是我以前的私人醫生,從今天起她不是了。三,我要你收回剛剛跟靳徵說的話,一輩子不結婚?有本事你就試試。”
姜芸的第一感覺是頭暈,然後在想邵巡剛剛到底在說什麼,過了會纔在混亂的大腦裡找到一絲頭緒,待她慢慢將線頭理順了,她遲疑地問,“你身體出了什麼問題?”
不管邵巡說的是真是假,姜芸此刻只能抓住這一個重點。邵巡應該是生了病,否則房婷不會一直緊張兮兮地跟在左右。
“沒什麼,”邵巡手上的力道鬆了鬆,望了遲疑着是否要撲過來打他的小男孩一眼,往後退了半步道,“小毛病,就是有點折磨人而已,反正你也不關心,說這個做什麼?”
“誰說我不關心?”姜芸緊張地打量他的臉,比起幾年前,邵巡瘦了不少,仔細看的話,的確能看出病態。不知道他到底怎麼了,會不會跟她當初忽然提分手有關,姜芸一瞬間變得沒底氣,緊盯着他的眼睛慢慢放到了別處。
邵巡將眼底浮起的笑意不動聲色藏起,冷淡地說,“當初你問也不問我就執意分手,看來你對我的感情也不過如此。”
姜芸難以反駁。
確實是她的錯,如果她開口問,就不會有這幾年的分別。
“你那天換了衣服回家,很難不讓人多想。”想必該說的,杜意已經在郵件中說過,姜芸便不再提,只撿重點道,“你不愛吃火鍋,那天我的確聽到你入了座,不是衝房小姐的面子是什麼?”
“那頓飯,我根本就沒吃。”
邵巡見了房婷之後就知道母親在打算些什麼,家裡姜芸在等他,他坐了一會就離開了,連筷子都沒動一下。
出了火鍋店,他總覺得身上有味道,怕姜芸聞到多想,於是去公司換了身衣服,順便加了個班。他沒想到的是,姜芸那時候竟然就在母親電話的另一邊聽着。
他的遮掩成了她確信他辜負她的最好佐證。
姜芸聽完,只覺得分手後哭到眼睛紅腫的那麼多夜晚都像笑話。但她也知道,這不能怪邵巡,他何其無辜。
“對不起。”姜芸吐出沉重的一口氣。
“我過來不是要聽你的道歉,”邵巡說,“這麼多年了,一句‘對不起’也不能補償我。”
“那你想怎麼辦?”
“因爲你,現在我的私人醫生沒了,所以以後,由你來照顧我。”
姜芸擡起眼。
邵巡接着道,“倘若這次你還因爲這樣的原因放棄我,這輩子我們都別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