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閉眼啊, 沒那麼快就死的!”
背後一緊,一個同樣火熱的身軀帖了上來——是呂秀。
再放眼看去,幾個家丁也衝了上來, 反而把敵兵衝得退開了幾步, 等到敵兵再圍上來時, 呂秀已經拉着蘇青回到了房內。
蘇青一進房中, 第一眼看的就是尚香——卻見她伏在地上, 雙目緊閉。
“尚香!”
蘇青大驚失色,扔了槍就要撲過去——呂秀一把拉住她:“青姨太過着急,她一心要隨你出去, 我阻攔不住,只得擊昏了了事。”
蘇青甩開呂秀的手, 過去仔細審視了一下, 發覺尚香除了身上有幾處皮外傷, 確實無事,心下方纔鬆了。忙撕下衣襟給她包紮傷口, 環顧因周,發覺剛纔那衝出的一下,讓本來已經摺損不少的人手再次折損大半,如今剩下的,已經不足十人了。
“青姨, 真沒想到今天我們倆要死在一起啊。有你陪我, 我也好瞑目了!”趁着外面的敵兵正在重整陣腳, 呂秀對蘇青道。
蘇青撫摸着尚香的臉龐:“你真容易滿足啊!我可還不想死!”
呂秀愣了愣, 然後又釋然地笑了起來:“是啊, 我也不想死。”
蘇青擡起頭來看着呂秀:“你仔細聽,遠方的喊殺聲是不是變了?”
呂秀一愣, 側耳聽了聽:“好像是有些不同了。好像喊殺聲更大了……”
蘇青點了點頭,笑着說:“不僅僅是大了,而且更分散了。”
呂秀聽着遠處傳來的喊殺聲,皺着眉道:“好像是你說的這樣……”
正說着,房前的敵兵忽地亂了起來,喊殺聲大作——原來是援兵到了。緊接着就有羽箭鋪天蓋地地射過來,圍攻小屋的敵兵頓時大亂。
蘇青對呂秀笑了笑:“看來,也就是這麼回事了吧。”
呂秀也吐出一口氣:“青姨,真是遺憾哪!”
“遺憾什麼?”
“不能跟您同年同月同日死,太遺憾了!”
“你這小丫頭!”蘇青拍了她一下:“敢開大人的玩笑!”
呂秀嘟起了嘴:“我才比你小五歲,你老是看不起我!”
蘇青看着她汗水淋淋的臉,有點心疼地替她拭去:“你呀!長大了也不能這樣!今天這事兒,算我欠你個人情了!”
“哎呀!那可真是不得了!”呂秀笑了起來,“父親常說,要不是你還了他人情,哪至於一去不返!如今你欠了我人情,我可得了天大的便宜了。”
蘇青卻轉過臉去看着尚在昏迷中的尚香:“現在可不行了!我已經先答應了別人,至少要陪人家兩年。”
“哦?”呂秀愣了愣,“誰這麼大面子,能讓你欠這麼大的人情?”
蘇青笑了笑:“沒什麼,還是快看看外面如何了吧。”
再看外面,本來對裡面虎視眈眈的敵兵已經被衝散,殺得七七八八差不多了。
蘇青看也沒什麼危險了,就弄醒了尚香。尚香睜開眼睛看到蘇青,馬上一把抱住了她:“子矜!你還活着麼!你還活着!”
“是啊是啊!”
蘇青輕輕拍着尚香:“要死哪那麼容易。我可不是普通人!”
尚香笑着捶打了她一下,看向外面:“現在怎麼樣了?”
蘇青也看了看外面——戰鬥已經快結束了,最先衝進來的人是呂布,見到蘇青等人無恙,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青妹,你既然知道是郝萌造反,怎麼不說呢?”
蘇青看着他滿身的大汗,笑道:“沒有證據啊,總不能瞎說吧。萬一不是,豈不是讓你失了軍心?”
呂布嘆了口氣:“郝萌跟隨我這麼長時間,居然會出這種事,真是意想不到。”
“他人呢?被抓了麼?”呂秀急着問。
呂布搖了搖頭:“逃出城去,跟曹性所部會合了,我讓高順帶兵去追了。”
蘇青道:“不必擔心,天亮便有結果。”
呂布道:“幸虧有你差魏續來告訴我去投高順,不然我以爲郝萌兵多,必投郝萌營中去,豈非自投羅網!”
呂秀說:“高順素有忠義之心,這次多虧他了。”
呂布也道:“是啊!我掂記着你們,心都慌了,他卻不慌不忙的,還問我是誰攻打府邸。我說不知,只聽到好像有河內那邊人的口音在呼喊。高順馬上就說這是郝萌的人,帶三百人去打,讓我帶二百人回來。剛纔得報,郝萌已敗了,這邊的人也失了戰意,都敗死了。”
一邊說着,一邊與衆人一起向外走去,來到大堂上坐定,吩咐一路跟着的魏續搜索府邸,以免有漏網之魚。
然後又派人去讓陳宮來,然後又通知城外的侯成等將領,讓他們都進城來,準備整兵一起去攻打郝萌。
須臾陳宮急匆匆趕來,見到呂布,忙行禮自責,說不知郝萌作亂,救護來遲。
呂布對陳宮甚爲信任,讓他坐在一邊,向他說了處置的方案,又問他明日如何攻擊郝萌大營。
此時天已漸明,陳宮正要開口,外面卻是一陣喧嚷,卻原來是秦宜祿通知了侯成宋憲等將一齊趕來。
諸將見過呂布,呂布也都讓他們立過一邊,告訴了他們郝萌作亂的事。
然後又問諸將各帶了多少兵來,諸將都說因爲有袁術或曹操在威脅邊境,所以都只帶了一半兵來。
呂布道:“高順已趕去城外,諸位可速去增援。”
陳宮卻道:“夜來動亂,城內不安,應先安定城內。高順有大將之風,料不致有什麼差池,稍停再探明瞭情況再去也來得及。”
蘇青冷冷地看了陳宮一言,正想開口,卻被呂秀扯了一下袖子,正愣神間,呂布已經採納了陳宮的建議,讓諸將安頓城內去了。
再看呂秀,對蘇青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多言。蘇青心下雖有疑惑,但經過了剛纔那一戰,對呂秀已甚爲信任,當下便也閉口不言。
直到巳時以後,諸將才回詣府衙,呂布與蘇青等人都累了大半宿,正在各自小憩,特別是尚香,緊張了一夜到天明,早已支持不住睡去了。
蘇青安頓好了尚香,剛回到前廳,就聽見呂布在佈置諸將圍攻郝萌之事,正說話間,有人來報“高順將軍回來了”。
呂布一愣,脫口而出:“這麼快?不會是敗了吧!陷陣營乃我軍精銳,今喪之,吾之過也!”
諸將面面相覷,均盯着陳宮,臉上凸顯怒意。
正在疑慮之間,高順已大步邁入,見這了呂布。蘇青正好這時也已坐下,看看高順,身止盔明甲亮,時值盛夏,但除了汗水,也不見有什麼損傷血污。高順身後還跟着一人,頸間吊着一臂,正是當日所見的曹性。
曹性看到蘇青在側,不由得對蘇青眨了眨眼,蘇青也對他笑笑。
“高順見過將軍。”
呂布擺手阻止了高順的行禮,問他郝萌如何。
高順一指曹性道:“曹將軍深明大義,領軍攻郝萌,與我軍成夾擊之勢,郝萌被他射中一臂,我趁勢斬了郝萌,首級就在廊下,以侯將軍一觀。”
呂布看了蘇青一眼,道:“不必呈上了,懸之於城門外,號令三軍即可。”
呂布隨着向曹性大大褒獎了一番,曹性卻說:“郝萌久隨將軍,如今反亂,實爲袁術之謀也。”
呂布一驚:“袁術?他在收買我軍將領麼?”
曹性點了點頭,看着陳宮道:“陳公臺亦是同謀!”
陳宮頓時面紅耳赤,想要出言,卻看到所有人都怒目而視,不覺氣短,一口說不出話來。
呂布沉默了半天,咳了兩聲,問道:“郝萌之衆盡誅否?”
曹性笑了笑:“其實郝萌作亂,附者並不多。他最近經常露出要作亂之意,我經常勸他,可是他卻越來越狂妄,以爲有袁術撐腰,所以越來越肆無忌憚。”
呂布嘆了口氣:“卿真乃驍健之將也!”
然後看了一眼陳宮,轉身撫着曹性吊在頸中的傷臂,道:“你安心養傷,郝萌餘衆,今後就歸你指揮了。”
於是衆人一時都下去,各自領兵回去了,城中仍然交給高順之衆維持治安。
蘇青看着陳宮的背影,心想昨夜大亂,陳宮居然直到平亂後還在家中,怎麼看也不像是個智謀之士,分明是同謀無疑,呂布居然不問。
——是因爲陳宮獻山東之功麼?
蘇青搖了搖頭——奉先還是心軟啊!
便道:“袁術既有相圖之意,不若把劉備迎回,讓其駐於小沛,與下邳成犄角之勢,北可抗曹操,西可敵袁術,可保徐州無恙。”
呂布想了想:“既然如此,我這就派人去把張遼追回,再使人持書喚劉備回來。”
蘇青道:“不必派別人了。少不得還是我去,你派別人去,劉備也未必肯信。”
呂布想了想,道:“你這話也對。既然劉備派你前來,應該不會對你有什麼危害。”
蘇青站起身來:“我那小妹這幾天就拜託你了。”
呂布笑道:“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你放心好了。”
於是蘇青便上馬出城,再次直奔海西。
一路上還算着日期——看來五日是來不及了,不過劉備也不會那麼膿包,連張遼一擊都擋不住吧?
連跑了幾天,到了海西,卻見到張遼所部並未與劉備交戰。
見到蘇青,張遼笑道:“你說得沒錯啊,劉備所部缺糧,不用我動手,也快餓得差不多了。有我在此,他們又不敢出逃,怕被我隨後掩殺,我也挺可憐他們的。”
蘇青笑了笑,對張遼說了這幾日發生的事,張遼道:“郝萌作亂,實爲袁術之謀也。我也常有此慮,如今除了郝萌,也算是去了手足之患。”
蘇青道:“可是還有陳宮……”
“陳宮!”張遼冷笑了一聲,“我今便回軍下邳。陳宮若有異動,我必取其頭!”
蘇青見張遼胸有成竹,便也不再多說,拱了拱手便直奔劉備營中。
劉備見了蘇青自是喜出望外,一問之下,得知呂布已經答應把小沛指定給自己居住,更是歡喜。
“玄德公,奉先已把您的妻兒送至小沛,不必擔憂。”
“子矜如此大恩,備真不知該如何報答。”劉備長揖到地。
蘇青笑道:“玄德公太客氣了。這次回了小沛,可得小心袁術啊!他如今對徐州虎視眈眈,見你與奉先合力,必然處心積慮非除之而後快,你要千萬小心啊!”
劉備自然拜服不已。
於是衆人一起迴轉下邳,拜見了呂布,劉備率衆去了小沛,蘇青見此間事畢,便要帶着尚香回秣陵。
呂布自是苦苦相留,蘇青見他一片誠意,雖說此次相見,略見生疏,但總覺得心中仍有不捨。再加上呂秀也拳拳相留,尚香身上仍帶有小傷,加之天氣炎熱,恐傷口在跋涉中難以痊癒,便也就多住了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