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牡丹將鏡子摔在地上，捂着臉大叫起來，“啊！我的臉！我的臉！”
衆人聽到房裡的動靜，跑進在房間裡，就看到牡丹狀若癲狂，時哭時笑。
“哈哈哈，我的臉！”
“嗚嗚嗚，我的臉！”
金九抱着劍，濃黑的眉頭微微皺起，張大有和吳小清搖搖頭，嘆了口氣，吳老頭沉默不語，一直冷眼看着。
看到自己變得又老又醜之後，牡丹瘋了，徹徹底底的瘋了。
她先前借長相思，付出了自己的青春美貌，但是用替死燈轉移到吳小清身上，替死燈被打破之後一，切迴歸本位，按照規矩，靈船不得不把吳小清的青春美貌還給她。
可是都吃進嘴裡的東西又得吐出來，這讓靈船十分惱怒，瞬間直接收走了牡丹的青春美貌，於是牡丹在一夜之間就變成了白髮蒼蒼身形佝僂的老太婆。
牡丹一向以自己的美貌爲傲，在忽然變老之後，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受到巨大的刺激，所以瘋了。
不過這也是牡丹的報應，她只是自食惡果罷了。
出於最後一絲同情，張大有留牡丹在船上修養了幾日，可是在某天夜裡，牡丹又發瘋，大吵大叫地要下船，嘴裡一直喊着要回家。
張大有駕駛着船一靠岸，牡丹便掙脫衆人，直接衝下了船頭。
“誒！”張大有正要去追，吳老頭在此時淡淡道：“讓她去吧。”
張大有聞言嘆了口氣，只能望着牡丹消失在夜色之中。
事情自此，也告一段落。
一日，吳老頭收到費老頭的來信，說明月身上的怨氣已被化解，擇日就可入土爲安了，也算是一個好消息。
方敬文魂魄被吳老頭從超度完之後，讓張大有去通知了錢大富，告訴錢大富，可以進行冥婚了。
錢大富派人從杭縣找來當地有名的過陰婆閔姑，花重金請她爲錢嬌嬌和方敬文配了一場冥婚。
這婚禮辦得風風光光，鞭炮十里連聲，怕是許多活人的婚禮也比不上。
不過錢大富有的是錢，大家也只有眼紅的份。
不久之後，金九一日來到船上，給張大有他們帶來了一條消息，說牡丹死了。
這回，她是真的死了。
原來牡丹那夜從船上離開之後，也不知道她是真瘋還是假瘋，居然一路跑回了餘杭鎮，而且終日在柳葉巷徘徊。
那柳葉巷是當年明月帶着她一路南逃最先落腳的地方，她們在這裡度過一段安穩的歲月，所以在牡丹內心深處，也將這裡看作是自己的家。
可是如今這個家已經被她親手毀掉了。
這牡丹整日瘋瘋癲癲，蓬頭垢面，但是外表是老人的模樣，一開始人們以爲是哪裡來的逃荒婆子，還會出於憐憫接濟她些食物。
可是漸漸的，牡丹的臉上開始潰爛，生出膿瘡，散發一股腐敗的臭味，這是美人粉的後遺症。
長了爛瘡後，大概是又疼又癢的緣故，牡丹的精神就更加不正常了，時常發瘋，大吼大叫，還會傷害人，特別是一些年輕貌美的姑娘，加上她經常把臉抓得鮮血淋淋，人們又害怕這爛瘡會傳染，終於有一日，她被餘杭鎮的治安隊驅逐出了鎮裡，也沒有人會接濟她食物了。
牡丹淪落到這種地步之後，只有死路一條。
牡丹是被人發現在運河邊上，屍體都泡腫了，至於她是怎麼掉落水裡的，這就無人得知了。
一代花魁，最後落得如此下場，張大有心中百味陳雜，千言萬語最後也只化作一聲嘆息。
吳老頭坐在船頭，吸完了一管煙，才起身道：“走吧，去看看。”
牡丹停屍在費老頭的義莊裡，吳老頭爲她做了一場法事超度，又花錢買來棺材，讓她下葬。
不過在下葬之前，吳老頭收回了牡丹身上的長相思。
餘杭鎮外的城郊，很快又多了一座新墳。
張大有站在墳前，看着黃土掩蓋住棺材，當人入土之後，又有誰還會在意，埋在這裡的人是美是醜呢？
再絕美的紅顏，最後也不過是黃土一抔，白骨一堆。
例如明月，例如牡丹。
上完香之後，張大有隨着吳老頭離開，此時一陣清風拂來，墳頭的三炷清香隨風嫋嫋飄起，一直飄向遠方……
“師傅，那長相思，真的可以會讓人回心轉意嗎？”走在回船上的路上，張大有的終於忍不住問道。
吳老頭聞言拿出懷裡的長相思看了一眼：“應該是真的吧。”
“那既然它可以讓人回心轉意，牡丹爲什麼又要殺掉方敬文呢？”
這是張大有最想不通的地方，既然牡丹爲了得到長相思讓方敬文回心轉意，甚至願意付出青春美貌，爲什麼又在換到長相思之後，反而把人給殺了？
吳老頭回過頭，深深的望了張大有一眼，“也許，那方敬文從來就沒有愛過牡丹吧？”
既然沒有愛過，又從何談起回心轉意呢？
而牡丹又是那樣的偏執，在知道真相之後，把方敬文殺掉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是事到如今，他們都死了，事情的真相也無從得知。
這最猜不透的，永遠都是人心。
回到船上，吳老頭走上二樓，把長相思放回庫房，吳小清已經做好晚飯，張大有去廚房幫她端出來。
金九靠在船頭，他懷裡抱着劍，看在天際西沉的斜陽，正思考人生。
運河之上流光瀲灩，河水被晚霞染得通紅，烏篷船緩緩駛過去，一圈圈的水波盪開，金九的心中卻是異常的平靜。
“金大哥，吃飯啦！”張大有掀開門簾，朝船頭。
金九直起身，回過頭看向張大有，脣角微微勾起，說了一聲：“好，我這就來。”
船艙內，四個人圍着小桌坐下，用着晚餐，雖然吃的依舊是清湯麪，可是多了個人，吃起來也多了幾分滋味。
金九在江湖上漂泊多年，張大有和吳小清好不容易有機會，一直纏着他問東問西，金九也樂意說，大家有說有笑，聲音從船艙窗戶飄出來，在運河上飄蕩。
太陽終於落下了，今天過去了，而明天，又會是一個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