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說,以往樺月對汝月這個親姐姐的本事還有些將信將疑的,這一次,才隔了三天,皇上就出現在聽水軒,卻是讓她大大地得意了一番,一來是以後再見汝月是可以吹噓皇上畢竟也沒忘了她,說來就來了,二來是她有個能推會算的姐姐,以後還怕不能夠在人前顯貴。
樺月還精細地想過,汝月能夠一語中的,定然是與那個欽天監的衛大人有關,衛大人看起來是個神仙似的人物,雖說對她不冷不熱,還用話語譏諷過她,不過對汝月那是真的很好,眉梢眼底,哪裡都寫着柔情款款的,她有些迷糊,姐姐同一個臣子,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這般的曖昧,皇上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不過,見了皇上長身玉立,站在面前,樺月就再沒其他心思去胡思亂想了,趕緊讓身邊的宮女珍珠去沏茶,皇上沒有半分的架子,喝着茶,同她說話,她低垂着頭,哪裡敢真的盯着皇上去看,以前覺着自己膽子算不小,如今見着龍顏,方纔曉得,那些能夠在皇上面前說說笑笑的嬪妃纔是這天底下膽子最大的。
明源帝離得近了看樺月,畢竟沒有第一次的震撼了,她與如萱確實很像,血緣有時候就那麼詭異,同樣是倆姐妹,汝月的五官與如萱就是天壤之別,有時候,他也會貪心的想,要是汝月生了一副如萱的樣貌,又是那般如水善解人意的性子,在這世間,怕是再求不得另一個更好的留在身邊了。
可惜,人生不如意之事常有七八九,縱使他身爲君王,也不能夠事事稱心。
“民女承蒙皇上擡愛,在宮中暫居,心裡不甚感恩。”樺月在心裡頭盤算了一下,說了這一句話,分寸適當,又不失體面。
明源帝笑了笑道:“宮裡頭這樣大,你喜歡住多久都可以。”
樺月只差心花怒放了,皇上的話是不是暗示她能夠留在宮裡頭一輩子,這宮裡頭一輩子的女子,不是皇上嬪妃還有什麼人,當下微微垂着頭,羞而不語。
明源帝依舊是那樣的笑容,在她這裡坐了坐,又將一盞茶都喝完了,才起身走人,樺月呆呆地跟在後面,送到了聽水軒的門口,都捨不得回來。
又隔了半日,常公公來了聽水軒。
樺月自然是知道常公公的身份,一顆心噗通噗通的都快要跳出嘴巴了,皇上來過,再是常公公來,想必是要真的晉封她了,卻見常公公對她行了個禮,她連忙還禮:“公公不必同民女這般客氣的。”
常公公不是一個人過來,身後是他的徒弟小喜子,他笑眯眯地上前說道:“有件事情要勞煩樺月姑娘跟小的走一遭,不知姑娘可否方便?”
樺月怔忪了一下,覺得事情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樣,頓時生出些警惕心來:“這位小公公要帶我去哪裡?”
小喜子依舊笑容不減地說道:“勞煩樺月姑娘與小的出宮一次,這事兒是皇上有心安排的,方姑娘也瞧見了,小的師父常公公,那是皇上身邊的貼身人,姑娘還能有什麼不放心的地方。”
樺月吃過麗嬪一些明虧,這會兒倒是有些害怕他們是麗嬪買通了過來,又要給她使絆子的,是真正的猶豫了一下。
小喜子將她的神態看在眼中,與常公公交換了個眼色,才慢吞吞說道:“若是姑娘真的不情願,小的回頭同皇上說明,也不會爲難姑娘的,只是皇上怕是會對姑娘有些失望了。”
樺月聽了這一句話,哪裡還坐得住,趕緊站起來說道:“常公公都親自來這一次,我還哪裡有什麼不放心的,能夠爲皇上做事,那是我的福氣,就勞煩小公公帶路,要不要我先換身衣裳?”
“不用換了,小的看姑娘這一身也很好看了。”小喜子到底是常公公的得意弟子,說起話來又中聽又滴水不漏的,常公公將他帶了過來,正是因爲皇上仔細叮囑過,不必同樺月說得太明白,等她見到了人,再做其他的反應。
樺月同身邊的那位珍珠交代了兩句,說明是常公公將她帶走的,心裡頭想過要是真的有個萬一,珍珠去尋了汝月,也會搭救她出來,這纔跟在他們兩人身後,出了聽水軒。
汝月正低頭給重華做幾雙小襪,儘管天氣還熱,她總是不捨得重華那雙白白嫩嫩的小腳丫露在外頭,他本身又好動,喜歡偷偷地將小腳伸到被子外頭來,兩雙白襪做好,她又分別繡了一點蘭草上去,撞色的繡邊一鎖,看起來甚是明快。
“娘娘,小順子的人回來說,看到樺月姑娘出了聽水軒。”烏蘭進屋來回稟道。
汝月將做好的襪子放在手邊的藤筐中,微微笑道:”以前都是旁人在琉璃宮裡頭安插了大大小小的眼線,沒想到小順子如今也現學現賣,會了這些招數,還真是學以致用,你讓他進來,我問他幾句話。”
小順子就侯在門外頭,一聽招呼,趕緊進來回話:“娘娘想問些什麼?”
“她幾時走的?”汝月低垂着眼,又拿起一塊小的棉鍛來。
“走了半個時辰。”小順子是多機靈的人,哪裡還需要汝月一句一句來問,他再一句一句來答,“是常公公和小喜子一起到的聽水軒,將人帶出來的,看樺月姑娘的神情,應該是心甘情願,臨走的時候,還摸了摸頭髮邊戴的花,不過走了沒多久,常公公就離開了,只有小喜子一個人領着路,瞧那方向,卻是要從西邊的門出宮去了,小的留下來的眼線會等在聽水軒門口,只要樺月姑娘回來,小的再另外來娘娘這裡交代一番。”
“辛苦你了。”汝月放下那塊棉鍛,擡起頭來,抿着嘴角笑道,“你佈下的這些人,可要花費不少的銀錢,怎麼沒聽你在我面前說起過這些?”
“這是小的自作主張的事情,娘娘一概不知,所以怎麼能夠在娘娘面前談起銀錢的事情。”小順子說得頭頭是道,一下子將汝月撇的一清二白的。
汝月盯着他瞧了一會兒:“你是這樣子說,可見你的心是好的,不過我要是讓你用自己的貼己錢來貼補,以前不知道內情的話還能夠說得過去,這會兒我是親耳聽你說了,就不能夠再繼續糊弄下去,烏蘭回頭給他五百兩銀子。”她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每個月五百兩,應該是夠了,真要是再不夠,才讓你自己不補全了,手腳太大,可是不成的。”
小順子一聽汝月給的,連聲說道:“小的就算是用人,那也是將銀錢都花在刀刃上頭的,絕對不會亂花使,回頭小的將那些給出的賬目都寫明白了,交給烏蘭手中,要是娘娘願意瞅一眼,那是小的福氣,定然是要對得起娘娘所出的這些銀錢。”
“你同烏蘭兩個辦事,我是最放心的,那些賬目自在你的心裡頭寫着數字,你要是願意寫下來就交給烏蘭,我是最不愛看這些賬目數字的,她比我精通這些,由她看着就好。”汝月安排好了這些事情,小順子歡歡喜喜地走了。
烏蘭將做好的小襪子拿去給秦氏,回過頭來問道:“婢子覺着娘娘明明心裡頭極是疼愛小殿下,不知爲何又有些故意迴避着與孩子親近,秦氏雖然能幹,也不抵娘娘是小殿下的親生母親。”
汝月沉默了一會兒,烏蘭見她不願意說起這些,倒是有些明白,也不再多問,陪着一邊做針線活,幫汝月打小衣服的樣子,打了兩件,天色微微泛黃,日頭要落下去的時候,就聽得外頭一通混亂的腳步聲,她的心頭一緊,汝月也正好擡起頭來。
汝月何嘗心裡頭不緊張,她是知道小喜子要將樺月帶着去做什麼的,要不是她拿捏着針線,怕是一雙手都忍不住要發抖了,聽着那腳步聲,她知道是樺月來了,樺月一回來,都沒有回聽水軒,是直奔琉璃宮來的?那個領着她出宮去的小喜子公公也沒有攔一攔她。
纔想着,門被重重一把推開來,果然是樺月,心神未定地站在門框邊,一雙眼死死地瞪着汝月,瞪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了,活像是見鬼了似的,她的神情裡頭幾乎看不到驚喜,只是害怕和慌亂。
“這是怎麼了,跑得這樣急,在宮裡頭好沒有規矩。”汝月留意到樺月的一邊衣袖被撕開個很大的口子,像是有人要用力拽她,卻沒拽住,讓她逃了出來似的,“後面難不成有仇家追你,要是真的能追,也追不到皇宮裡頭來。”
樺月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她不是不想回答汝月的話,而是根本沒力氣說話,她的力氣在前頭見到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龐時,被驚得像從天靈蓋飛了出去,飛的又遠又急,根本來不及往回拖。
“姐姐。”樺月的牙齒在打顫,“我剛纔見到了一個人。”
汝月靜靜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