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國平的樣子不可謂不大義凜然,他的話不可謂不擲地有聲。
但他的手下卻知道自己的上司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這種大義凜然是有針對性的,針對他的政敵,他可以時時刻刻擺出這幅爲國爲民、一心爲公的樣子,但針對他的同黨卻什麼都可以變通,什麼原則都可以放棄。
此時,他的手下什麼都不敢說,只在一邊小心翼翼地等待。等狂怒的褚國平稍微平息一些後,說道:“部長,這事涉及到水利廳,要不要跟水利廳通一下氣?”
褚國平怒道:“我們省委組織部是管全省幹部的,難道水利廳的幹部就不歸組織部管了?”不過,說到這裡,他語氣緩了緩,說道,“……這樣吧,我到葉副省長那裡去談談。你儘快把處分意見拿出來。”
感覺自己的話太軟弱,他又提高聲音說道:“哼!對這種爲了個人名利而不顧一切的人,我們必須堅決打擊!”
也不等手下有什麼反應,褚國平就出了辦公室。葉副省長是常務副省長,與省委組織部部長級別相同,但葉副省長在排名上卻排在褚國平的前面,自然由他去拜訪對方。
看到褚國平過來,葉副省長連忙從辦公桌後走出來,一邊請褚國平就座,一邊忿忿不平地說道:“國平部長,現在下面的幹部怎麼這麼缺乏素質,這簡直就是肆無忌憚嘛。”
褚國平苦笑着問道:“你也接到水甸縣有關郭知言的報告了?我正要向你彙報呢。”
“我們兩個就別客氣了,什麼彙報。”葉副省長憤怒的說道,“國平部長,你說說,這個幹部到底是怎麼提拔上來的?難道就因爲他破獲了一個案子就應該如此破格重用嗎?”
褚國平裝着思考的樣子,慢條斯理地說道:“聽說這只是其中的一個原因,最主要是因爲這個幹部膽子大。當時他還沒有當上縣委書記,僅僅是代理主持全縣的工作就把全縣的右派的政治待遇全部改善,將他們組成一個個什麼‘專家綜合調研組’,安排他們分赴各地進行調研。這些右派儼然成了不是欽差的欽差,在全縣上下作威作福、爲所欲爲。就是因爲這件事符合某些人的胃口,所以……”
葉副省長大怒:“我就說嘛,一個小小的縣委書記竟敢如此專橫跋扈,不是有人撐腰,他敢嗎?”
葉副省長之所以如此震怒,最根本的原因是他簽署了意見的文件被郭知言無視,一種被蔑視的憤怒讓他有些失態。
褚國平立即點上眼藥:“這次爲了奪取水庫的領導權,竟然還搶奪槍支,用槍逼着同級幹部下命令開閘泄洪,這簡直就是過去的軍閥、就是一個爲了升官發財而不顧一切的政治流氓!……老葉,這次幸虧還有一位同志機靈啊,知道坐車出來打電話向上級彙報,否則的話我們還不矇在鼓裡呢。真不知道水庫的電話聯繫通道是不是他人爲切斷的,或許爲的就是在那裡稱王稱霸。”
葉副省長餘怒未消,大聲說道,“國平部長,這事必須嚴肅處理!該撤職必須撤職,該判刑必須判刑,必須通報全省!哼,我倒要看看他有什麼後臺!”
……
就在葉副省長髮怒的時候,一個身穿軍裝的健壯男子風風火火地衝進了省長辦公室,嘴裡大聲囔道:“你們政府到底是怎麼搞的,什麼狗屁人都可以當領導?”
省長的秘書尷尬地跟在這個軍人的後面,有點無奈地看着省長。
省長看見來人臉色鐵青,不由一愣,連忙笑了一下,揮手讓秘書離開,一邊快步走出來,一邊說道:“呵呵,什麼風把韓司令吹來了?請坐,請坐。”
韓司令將軍帽一扯,重重地摔在茶几上,然後一屁股坐在沙發裡,瞪着眼睛說道:“什麼風?颱風!你以爲我韓豹子願意來找你們?願意來找你高國輝?不是!如果陽銘同志在,我就去罵他了。我是對事不對人!”
高國輝親自給韓豹倒了一杯水,說道:“韓司令,先喝杯水消消火。你要批評我們政府,我接受。但你總得給我們一個理由吧,我現在可是糊里糊塗的。”
韓豹接都沒接高國輝遞來的杯子,睜圓眼睛反問道:“那你高省長的意思是我無理取鬧了?”
高國輝笑了笑,將杯子放在韓豹的前面,說道:“如果你不說理由,恐怕我只能這麼認爲。”
韓豹抓起杯子猛地喝了一口水,手在嘴巴上一抹,說道:“宜貢地區那個狗屁攀甸水庫,你知道不?”
高國輝一邊回憶一邊說道:“我有印象。前年我和人一起去那裡調研過。可水庫與你們軍隊、與你韓司令有什麼關係?”
韓豹瞪着眼睛說道:“怎麼沒關係?我現在有兩個軍工廠都快淹沒了。不知道是你們政府的官員蠢還是太貪財,竟然這個時候還不泄洪,現在我省西南部普降暴雨,又遇上山洪爆發。你們那個水庫到底泄洪不泄洪?不泄洪,我們軍隊就派飛機去炸了!”
高國輝連忙說道:“誰說西南地區降暴雨了,我怎麼沒收到災區通報?”
韓豹說道:“是局部地區下暴雨。就是我那兩個軍工廠附近。你自己掂量吧,一家是生產飛機部件的工廠,一家是生產步槍的工廠,對了,還有一個軍糧儲備庫,都他瑪的是重點軍工廠,現在這三個單位都向我告急。你們到底是爲了多發一萬度電來淹沒我的工廠,還是讓我急了派人去炸了你們的水壩?”
高國輝愕然地看着韓豹,說道:“怎麼可能?”他走到對面牆壁上的全省地圖,看着左下角的方向,說道,“這事我還真不清楚。但水滿則泄這是最普通的道理,哪裡還需要驚動你韓司令?”
韓豹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讓高國輝面前一拍,說道:“你自己看!”他喝了一口水,說道,“好不容易有一個精明人看出問題很嚴峻,勸說水庫管委會的人開閘泄洪,可是我們某些領導竟然下令將這個人停職反省。哼!”
他掏出的紙正是那封由水利廳下發的、有葉副省長簽署意見的傳真電報。
高國輝掃了一眼傳真電報,立即對外面喊道:“祝秘書,馬上將葉副省長、水利廳廳長召集到我辦公室來!”
等祝秘書答應後,高國輝不解地問韓豹道:“你們軍工廠離水庫大壩這麼遠,軍工廠又在山裡,這水怎麼可能淹進去?”目光掃向牆上的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