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雍倒像是沒有察覺出冷靜的失禮,走過來拉着她的手,臉上露出悽楚的微笑:“冷靜,你這兩天過的也不好受吧?”
“夫人請坐,奴婢去拿熱茶來。”孔令慈回一聲知趣的退下。
“奴婢一向如此,夫人何出此言?”冷靜問道。
管雍在椅子上坐了,笑道:“冷靜,司馬南他,並不愛我,我也不愛他,你是知道的,他之所以娶我,看上去還心甘情願,皆是因爲江明的緣故。
我又豈能讓他只是爲了報恩,就這麼辜負了自己的一生。
今兒進宮,我已經向太后稟明,要與司馬南和離,而且這幾日我們雖然名爲夫妻,其實從不曾住在一起。
所以你只管放心,是你的就是你的,什麼都沒有改變。”
冷靜後退一步,略吃驚的瞧着她。
管雍是個大氣的女人,這一點她知道,可她真是沒想到,這個女子竟然如此豪邁,如此沒有一絲做作的說出這番話來。
“夫人,萬萬不可如此,你依舊是大將軍夫人,利用這個身份,豈不可以便宜行事?”冷靜道。
管雍眸光流轉,輕笑一聲,眉眼間卻分明留着憂傷:“冷靜,江明他,他很小氣的,該不會喜歡我日日與別的男人裝成夫妻。”
“江大夫想出宮開一爿小店,你若恢復了姑姑的身份,怎能自由出宮,不如依舊做這個大將軍夫人,尚可以明正言順的住在宮外,完成你們的願望。”冷靜道。
管雍盯着她,微笑:“冷靜,若是這樣,你豈不怨我搶了你的男人?”
冷靜將目光投向窗外的遠山:“夫人,大將軍從來都不是奴婢的男人,況他娶你,是心甘情願。”
管雍重重的嘆口氣:“冷靜,也許他還不十分了解你,可他,卻從來沒有懷疑過你做的任何事。
這次也一樣,他質疑你,只是想讓你生氣,離開他,因爲他已經下定決心,要替江明照顧我。
你說,這些男人,怎麼都這麼傻,明明用生命愛着我們,卻不肯說出來,不肯說出來就罷了,竟然還不想讓我們知道。
這樣的一份愛,又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冷靜搖頭,一向面無表情的面容,有些動容:“不可能的,管雍,不可能的,你說的只是江明,並不是他。”
“冷靜,你們相處的時間不長,我不明白司馬南爲什麼會愛上你,可我卻知道,你們相互之間的瞭解,比起我和江明,實在是差的遠。
江明的心思我尚猜不透,何況是讓你猜司馬南的心思。”
管雍道:“慢慢的你就會了解,司馬南當年不過是被廖師傅帶進宮中的孤兒,這些年,他憑自己的本事一步步爬到這個地位,這個人的智慧和手段,絕對是逆天的。他又怎麼會懷疑你質疑你。”
“這也不過是你自己猜出來的。”冷靜道。
管雍搖頭:“這並不是我猜的,是我從他的神情裡發現的。
因爲他的職責,他喝酒從不超過半杯,有時候雖然喝的多,卻都是邊喝邊運功將酒水逼出體外。
可這幾天,他卻日日買醉,恨不得將家裡所有的酒罈子都喝光,恨不得醉成大頭鬼,什麼都記不得。”
“也許,他,他只是因爲江明的事難過呢?也許,也許他只是因爲我出賣了你們兩個感到憤怒呢。”
冷靜道。
管雍笑一聲:“冷靜,你不要這樣扭曲別人的意思,。連我都相信當日之事絕對跟你無關,何況是智慧逆天的司馬南呢。”
冷靜心裡一陣酸澀,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如果司馬南真的是這樣想,那他就真的這樣做。
就算管雍想和離,司馬南也未必同意。
管雍說她不瞭解司馬南,她是不瞭解他,可她幾乎可以肯定這件事,司馬南絕對會這麼做下去。
“夫人,你來的正好,奴婢正想請教你一件事。”冷靜換了話題。
管雍站起來,走上前,伸手掩住她的嘴,笑道:“不要叫我夫人,再不要叫我管姑姑,叫我管雍就好,除非你不想交我這個朋友。”
管雍的個子比她高,冷靜你仰頭望着她的臉,她的雙眸水光一片,淚水一直藏在深處,卻仍舊保持着臉上的微笑,看上去楚楚可憐,讓人心疼。
冷靜伸手抱住她,啞聲道:“管雍,你如果想哭就哭罷,是我害了你們,如果我不出那樣的餿主意,你們從正門走,早就逃出皇宮,過個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管雍抱住她,啜泣幾聲,嚎啕大哭。
冷靜不知道怎麼安慰她,江明已經不在了,就算再怎麼安慰也無事無補不是麼?
直到她慢慢住了聲,冷靜方將自己的帕子遞給她,看着她默默的拭眼淚。
“冷靜,我怎麼會怪你,這本來就不關你的事,江明他愛我,卻愛的卑微。他那個人,從小就懦弱,這也許不怪他,是他的本性使然,就像他的醫術,總是溫吞綿柔,從不敢下虎狼之藥,就怕治不好病人,反倒再添症狀。
我知道我自己愛錯人,可我不後悔,我就是愛這樣的他,總是希望他能勇敢一次,敢跟我一起離開。”
管雍沙啞的聲音說道。
冷靜默默的聽着。
管雍現在需要的不是建議,而是一個聽衆。
每個少女都希望自己愛上的是個英雄。
就算不是英雄,爲了自己也會化身爲英雄。
管雍應該也是報着這樣的夢想,一直等着江明。
可惜,她最後的任性卻將江明送進了死亡。
其實,如果不是因爲死者爲大,不好再說他的不是,冷靜還是想責備江明。
明明有司馬南在眼前,他爲什麼還是要一心尋死,太后的話裡話外,明明有想開脫他們的意思,他爲什麼就聽不出來?
也許是因爲這個人想的太多,太過理智,也許是因爲他太愛管雍,不想她受到哪怕一丁點的傷害。
所以,他寧願當成是她生命裡的一個過客,在她身邊,看着她幸福就好。
管雍差不多哭了一個時辰,方纔慢慢平靜下來,嘶啞的聲音斬釘截鐵的說道:“不管心裡怎麼絕望,因爲江明,也會好好活下去的。
我今天來,只是想告訴你,司馬南心中的女人依舊只有你一個,我對他來說,只是他要照顧的兄弟的女人。”
冷靜拿胭脂粉盒,過來給她補妝,邊說道:“管雍,謝謝你來跟我說這些,聽說皇宮外面很熱鬧,你能不能求求太后,帶我出去逛逛,我進宮這麼久,從來沒有自由自在的出去逛過集市呢。”
“好啊,我也想去郊外的平安寺裡去走走,我和江明,就是在那裡認識的,那時候,我才六歲,爲了摘睡蓮,掉進了荷花池子裡,是他路過救了我。
那時候,我就決定要嫁給他。”
管雍滿臉向望的說道。
“太后會准假的哈?”冷靜扯着她的衣袖,也滿臉向望的問道。
“當然會准假,太后說,不管我想幹什麼,都會準的,我這就去求她老人家,我們去平安寺。”
管雍拿着冷靜的手帕子,徑走出門去,須臾工夫轉回來,拉着冷靜換衣服走出尚宮局。
“你先去麗坤門等着我,我去跟太后再辭個行,就出去。”管雍衝她擺擺手,離了她的眼。
冷靜一個人慢慢的走出來。
外面的日光很好,好的不像發生過什麼悲傷的事情。
走廊的盡頭立着一位玉樹臨風的男子。
冷靜要繞道而行。
男人擋在她面前。
“你放心,不管用什麼手段,我都會逼張彩霞交出圖紙,一定不會誤了工期。”司馬南低聲道。
“大將軍,這是奴婢自己的事情,奴婢會解決,不勞大將軍操心。”冷靜執拗的說道。
“我,我雖然不能娶你,可,我,要我們還是朋友是不是?何況,管雍她,她也只有你這麼一個朋友,你的事,就是我的,我們的事。”
司馬南說起謊來有些語無倫次。
“我不想跟你做朋友,也不想再看到你,尤其不想你再堵住我的路。”冷靜淡漠的說道。
冷靜痛恨一切說謊的行爲,不管是因爲什麼。
如果他因爲想要照顧兄弟的女人而不得已非要跟她分手,那就明白跟她說,而不是找個莫須有的理由,質疑她的爲人。
她最痛恨的就是完全不知情的像個傻瓜一樣的被別人照料。
“冷靜,我知道你恨我,我跟你說了無數山盟海誓,最後卻娶了管雍。我,我,是我對不起你,我不想否認,可你。。。。。。。”司馬南幾乎語不成句,完全不知道要表達什麼。
“大將軍,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更不用愧疚,我也從來沒奢望過什麼,更不想讓你再插手我的事。
我知道你好心想幫我,可你永遠不會明白女人們的心思,只會越幫越忙,到最後,不是幫我,而全都變成是害我的理由。
這後宮之中,不論官職大小,都是皇上或太后身邊最親近的人,就算你再有權勢,他們表面恭維你,內心未必就會怕你。
也許他們一句話,就能顛覆你現在的職位,讓你變的一無所有,所以,大將軍還是好知爲之,不要再因爲我的事,而身陷危境。”
冷靜淡定的說道。
司馬南握了握手中的劍,眸中光芒暗淡,冷靜說的很對,他不過是皇室的一個奴才,跟宮中這些大小奴才一樣,就算權勢再大,也還是得聽皇上和太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