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你瞧,你就瞧,哪來這麼多廢話。”方婷丹鳳眼一瞪,罵他。
朱長懋笑着點頭,又垂下頭去繼續替冷靜瞧手腕子。
“倒底怎麼樣,要不要緊,你倒是說句話。”方婷忍不住催她。
“方婷,你安靜一會兒,喝口茶,總得給他個時間診斷是不是?”冷靜笑道。
朱長懋朝冷靜笑笑:“這個婦人當真聒噪。”
方婷聽他如此說,正要拿話堵他,卻見一個藥童走進來,將朱長懋叫到門口,在他耳朵邊說了幾句話。
朱長懋神色變的鄭重起來,點點頭,吩咐那藥童:“就說我這邊有要緊的病人,讓他們稍候,我馬上過去。”
藥童答應着,走開。
冷靜便笑道:“朱大人若有要緊的病人,就先過去瞧罷,我這兒不着急,本也不是什麼着急的症候。”
朱長懋聽她如此說,忙朝她作個長輯,笑着稱謝。
倒是方婷惱了,立起身來,朝地上啐一口,罵他:“糊塗油脂蒙了心的玩意兒,有什麼病人比我的這位朋友還重要,你是不是眼睛瞎了,我看你要先治治你自己的眼疾,再給別人瞧病。”
朱長懋擡袖子拭額頭的汗,尷尬的苦笑:“好,好,先看冷姑娘,不管他。”
“朱大夫,走罷,沒事,她聽我的。”冷靜扯着方婷的衣襟,對朱長懋笑道。
朱長懋感激的朝她拱拱手,飛也似的逃出門去。
“哎,哎,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啊,找死是不是,你再走一步試試!”方婷衝他的背影喊着。
冷靜拽着她的衣襟子,將她扯到身邊,笑着問她:“看樣子你們倆個倒是很熟悉的模樣。”
“要不是我爹非要把我嫁個官,我們應該孩子一大把了。”方婷的眸光閃了閃,口氣有些傷感。
冷靜斜了斜嘴角,剛纔她還告訴自己,因爲不能生育被嫌棄,怎麼換個人嫁就能生了?這倒是奇事一件。
“娘娘,這個人天生是個實心眼,你說什麼他信什麼,你說你是勾欄院時唱戲的,他就真把你當成了那樣的人,有所怠慢,方婷替他給你賠不是,饒恕他有眼不識泰山的罪過。”方婷跪到冷靜跟前,磕個頭,正色道。
冷靜將她拉起來,嗔道:“又跪,又跪,不是說了我們是朋友,不用跪來跪去麼?這可算什麼事,不用放在心上。”
方婷見冷靜臉上並無惱怒之意,方纔放心坐下,陪她吃茶聊天。
冷靜因問她“我把你當朋友,也就不跟你玩虛的了,我眼可不瞎,看的出來你們現在感情可還好着呢,那爲什麼不讓那個知縣休了你,讓有情人終成眷屬啊?”
方婷垂頭擺弄着手指,紅了臉,聲音低啞絕望:“既然娘娘看出來,方婷也沒什麼好隱瞞的,那姓劉的是不會休了我的,他還指着我爹爹的錢給他上下打點升官加爵呢,我這輩子怕是沒那個好命能跟他一起過了。
我也認了,怎麼樣不是一輩子,只要我孃家不敗落,就算我不生養,姓劉的也照樣要把我當姑奶奶供着。
大家不過是互相利用,他用我爹爹的銀子買了官,我爹爹利用他手裡的權,買賣便也會越做越大。
至於我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是錢權交易中的一個棋子罷了。”
冷靜憐惜的瞧着她絕望的神色,嘴張了幾張,方纔出聲:“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給你作主,讓他休了你,成全你和朱大夫。”
“娘娘,不是臣妾信不過娘娘,只是娘娘來江南不過一時之境,過幾天你們就走了,到時候我和朱哥怎麼辦?俗話說縣官不如現管,他們一個地頭蛇,一個父母官,若是想找我們的麻煩,我們豈不只有死路一條?”方婷苦笑道。
“方婷,你想的太多了,其實有時候,只要兩個人相愛,並不需要考慮這麼多,天下之大,哪裡沒有容身之所?只要兩個人一條心,到哪裡都可以安身立命,又何必想那麼遠呢。”冷靜嘆道。
方婷眼圈子紅了紅,搖頭:“臣妾多謝娘娘承全,可臣妾實在不想再看着朱哥回到過去那般破落的地步,現在這樣子挺好,過些日子,我再張落給他娶個夫人,只要他過的幸福,我也就沒牽掛了。”
冷靜無語凝噎。
良久,方又笑道:“什麼病症瞧了這麼久,咱們過去偷偷瞧瞧好不好?莫不是在偷腥不成?”
方婷兩眼一吊,喝一聲:“他倒是也敢,娘娘要瞧,那咱們就去瞧瞧去。”
說着,過來扶冷靜起身,朝外面而來。
門外有兩個藥童正蹲在那兒扇着爐火煎藥。
方婷便問他們:“你們師傅哪裡去了?”
兩個藥童一齊搖頭。
方婷冷笑一聲,低聲對冷靜道:“必是去那邊的密室給人看一些見不得光的病去了,我帶你去,我知道那間密室在哪兒。”
“這樣不好吧?窺探別人的隱私,不道德呀。”冷靜一邊說,卻沒有停止腳步,而是隨着方婷一齊朝密室走去。
好奇心人皆有之,越是秘密的事,越能激起人的好奇之心。
就算知道有悖原則,可內心深處卻總是躍躍欲試,非要去探個究竟不可。
冷靜現在就是這樣的心態。
方婷說的密室不過是後院柴房對面的一間看上去不起眼的青磚小屋。
方婷拽着冷靜躡手躡腳的走到那青磚小屋的窗戶前,將手指放在嘴上噓一聲,順便沾了點唾沫,輕輕的捅破了窗戶紙。
“不好吧?萬一真是見不光的病症,豈不是髒眼睛。”冷靜又當又立,悄聲拒絕。
方婷咧嘴笑笑:“你不來,我來,我一個草木之人,不怕髒。”說着,便將眼睛湊過去瞧裡面望去。
望了兩眼,噫一聲,一臉奇怪的神色:“不過是給孩子瞧病,不用到這裡來罷?”
“孩子?”冷靜聞言,扒拉開她,也湊過去瞧裡面望去。
她眼裡看到的不是孩子,而是立在角落裡的那個男人。
這一眼就像在那假山裡看到的那一眼一樣,痛徹心扉,讓她一時都忘記了呼吸,恨不得從來沒來過這個地方。
她還僵在那兒沒動,方婷卻走過去,一把將門推開,大聲嚷道:“好你個朱長懋,就爲了給這個孩子瞧病,就不管不顧我的朋友麼?”
正在低頭給孩子瞧病的朱長懋被她這一聲吼,唬了一跳,擡起頭來,一臉茫然的瞧着她,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立在角落裡的男人猛的將臉轉過去,兩隻拳頭卻緊緊握了起來。
”朱長懋,先給我的朋友去瞧,瞧完了再過來,我當什麼貴人重客,也值得你這樣。”方婷走進去,雙手叉腰,蠻橫的叫道。
“你先出去!趕緊出去!”朱長懋反應過來,白了面色,驚恐的瞧了角落裡那男子一眼,衝方婷瞪圓了眼珠子,怒聲喝道。
“你敢這麼跟老孃講話?你是不是想滿地找牙,說話露風哈?”方婷也惱了,柳眉高挑,面色緋紅。
朱長懋走過來,伸手將她推出門來,正要關門,只聽門口一個清冷的女聲響起:“不用診了,這孩子是出天花,你對症下藥罷。”
方婷扭頭瞧了立在窗邊的冷靜一眼,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冷姑娘,在下也懷疑是天花,可不敢確診,你確定是天花?”朱長懋拭把汗,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三二步跨到冷靜跟前,焦急的問道。
冷靜向後退兩步,示意方婷也退後,面色沉靜,聲音冷淡:“確定,你剛纔接觸過孩子,還是別再走動爲好,藥鋪里人太多,若是傳染開了,不好。”
“是,是。”朱長懋連聲應着,朝屋裡面退去。
冷靜拉着方婷轉身走開,走出拱門,卻又停住腳步,問方婷:“你小時候是不是出過天花?”
方婷詫異的盯着她,點頭:“你怎麼知道?”
“我看你臉上有疤痕,雖然捈了粉也遮掩不住,所以纔多此一問。”冷靜道。
“你真是神人。”方婷低聲道。
“那孩子挺可愛的,你和我一起回去救救她。”冷靜拉着她往回走。
方婷一臉驚懼,雙手攀住拱門邊緣,拼命搖頭:“我當初能活下來,我爹說那是我娘用命還回來,不可以,我不去,過去就是送死,我不想死,娘娘,求人饒了臣妾罷,臣妾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冷靜嘆口氣,不再勉強她。
她沒辦法跟她解釋,出過一次天花的人對這種病就有了免疫力,不會再被傳染。
怕死,人之常情,她能理解。
她只是一邊往回走,一邊不能理解自己的心思,她究竟爲什麼要救這個男人的孩子,難道不是應該看着他得報應而後快麼?
冷靜走到小屋門口,聽見裡面傳來對話聲:
“怎麼是你帶孩子來了?夫人呢?”
“。。。。。。”
“你最近恢復的怎麼樣了?看你這樣子,指定是沒按時吃我開的藥。”
“。。。。。。。。”
冷靜推門進去。
屋內的兩個人同時吃了一驚。
朱長懋跳起身來,叫一聲,一臉的驚訝。
司馬南依舊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冷靜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爲什麼非要管這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