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蘭珠迅速趕來,跟着妹妹一道去追兔子,彷彿回到了幼年科爾沁,那時候小小的布木布泰騎馬追不上姐姐,如今是海蘭珠追不上瘋跑的大玉兒。
當男人的大部隊往另一個方向散去,大玉兒終於拎起一隻肥碩的灰毛兔,衝姐姐嚷嚷:“姐姐,我抓到了,好大個頭。”
海蘭珠趕來,見那兔子異常肥碩,肚皮鼓鼓的,竟是隻懷子的母兔,她立刻道:“放了吧,就要生小兔子了。”
“是嗎?”大玉兒仔細看了看,果然不錯,趕緊要給人家放地下去。
可又擔心叫那些大老爺們兒給射殺了,便抱在懷裡說:“姐姐,我們帶回去,等這邊散了,再放她走。不然好不容易在我們這裡逃過一劫,回頭不知死在誰的箭下,多可憐。”
海蘭珠也覺得妥當,兩人便先送兔子回來,小格格們見了大肥兔歡喜不已,去拔草摘葉子地要餵它。
大玉兒本想再追着皇太極去,可阿圖犯困鬧覺,纏上了額娘,大玉兒一時脫不開手,便抱着女兒回帳子裡哄。
這邊廂,幾個孩子圍着大兔子,你爭我搶的,好好的竟是掐起來,小的哭大的嚷嚷,鬧得不可開交。
各自的額娘來把孩子拉開,哲哲也不耐煩,命海蘭珠:“放了吧,留在這裡他們又要搶,小孩子懂什麼。”
海蘭珠回眸找妹妹,得知大玉兒去帳子裡哄阿圖了,她只能自己抱起兔子,帶着寶清往後面走,那裡沒有男人狩獵,想着這大兔子能聰明些,躲開獵人的箭矢。
走得遠了,便見前方有一片樹林,在草原上見到樹林可不容易,而秋風陣陣下,這片楓樹林黃紅錯落絢爛多彩,美極了。
“昨天怎麼沒瞧見。”海蘭珠自言自語,便對寶清說,“我們把兔子放到林子裡,他們都在那一塊兒捕獵,不會到這裡來。”
寶清說:“瞧着近,走着遠,奴婢去給您牽馬來。”
海蘭珠頷首:“你去吧,我抱着它慢慢走。”
如此,她獨自抱着大兔子往樹林走,寶清折回去找馬。
可大玉兒和海蘭珠一回來,她們的馬就被別府的年輕福晉和格格們借走,今天能下場的都下場去了,帶來的馬還要巡防守衛用,不能全借出來。
寶清折騰半天也找不到馬,再往樹林的方向看,蘭格格已經走了進去,她不敢再耽誤,只好也跟着走來。
且說海蘭珠走到樹林深處,在一處落葉豐軟的地方,將大肥兔放下,撫摸着它的皮毛說:“聰明些,躲着別再出來了,過兩天這裡的人都散了你再出來。”
兔子還在腳下沒跑開,忽然一道黑影竄過來,海蘭珠被猛地按在地上背靠着樹幹,一個蒙面人單手掐着她的脖子,嚇得她腦中一片空白。
可卻有慢悠悠的腳步聲從那人身後傳來,海蘭珠的目光一瞥,竟是一身騎裝的皇太極,而掐着自己脖子的人,穿着綠褐相見的衣裳,一看就是爲了能隱匿在草原上。
“你怎麼在這裡?”皇太極眉頭緊蹙,但一擺手,“放了她。”
“大汗?”蒙面人很謹慎。
“不要緊,她的嘴巴嚴得很。”皇太極冷然,轉而吩咐那人,“照我說的去做,立刻離開,別再叫人發現。”
“是。”蒙面人十分順從,身手更是了得,雙足輕點,不過眨眼功夫,就在林子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海蘭珠驚魂未定,但她明白自己撞見了什麼,大汗必定是有什麼秘密的事,而她這樣出現,換做別人,可能早就死在樹下。
她扶着樹幹慢慢爬起來,目光不敢看向皇太極,轉了一圈要回去,男人卻再背後說:“怎麼總是遇見你?”
盛京也不大,皇宮更小,這圍場再大也有限,當然會遇見。
海蘭珠心裡這麼想,可嘴上不敢說,連吭一聲都不敢,只想要走開。
皇太極冷聲道:“和你說話不迴應,昨日叫你站住你也只管跑,我以爲大玉兒是倔的,原來姐姐比她更倔。”
海蘭珠卻生氣了,轉身瞪着皇太極道:“昨天大汗沒看見我抱着阿圖嗎,您要我站住做什麼?阿圖還這麼小,大汗想讓您的女兒看見什麼,看見赤-身luo-體的女人在她阿瑪身上爬嗎?”
她氣呼呼地說完這句,臉卻刷得紅了,氣勢也弱下來,聲音越來越輕:“請大汗恕罪,也請大汗……顧着顧着點孩子們。”
皇太極道:“昨天的事,你告訴玉兒了?”
海蘭珠搖頭:“說不出口,也不想玉兒傷心。”她欠身,“大汗,我要走了,寶清會找來,別再讓她也看見您。”
踩着豐厚的落葉,走不過幾步,肩膀被用力地拽過去,海蘭珠被甩在樹幹上,高大的男人壓制着她的行動。
“大汗?”她的心提在嗓子眼。
“沒記錯的話,吳克善是把你送來做我的女人。”皇太極冷笑,“是不是?”
“大汗請自重。”海蘭珠守着她對丈夫的貞-潔,守着她內心的驕傲,“大汗不要忘了,是您把我從水裡撈出來,您不來幫忙,我早就淹死在河裡,要做你的女人,我無時無刻不想着死。”
皇太極含怒:“在你眼裡,做我的女人很羞恥?”
海蘭珠道:“我是我丈夫的女人,是我孩子的額娘,不是科爾沁隨便拿來送人的東西。我男人死了孩子死了,我想嫁人便嫁人,我想守寡就守寡,可他們要把我送人,休想。”
皇太極被挑起了心裡的怒意,不自覺地逼近美人,海蘭珠很美,那細長柔婉的眼眉,他只在漢人的美人圖上見過。
海蘭珠直視着他:“大汗若想對我做什麼,我立刻咬舌自盡……”
話語雖堅強勇敢,可抵不住骨子裡的柔弱,她的眼淚已矇住雙眸,聲音越往後,越帶着哭腔。
海蘭珠撐不了多久,她是如水一般的性情,丈夫眼中最溫柔膽小的女人。
可水是世上最柔軟也最有力的存在,可以滲入任何縫隙,也可以沖垮巨石污泥,皇太極心裡很明白。
“好好活着吧。”他放開了對海蘭珠的束縛,“玉兒還在等你回去,人活着,總要有些念想,你男人孩子都沒了,可你還有妹妹。”
海蘭珠抽噎了幾聲,見皇太極不再壓制她,怯怯地挪動了幾步,漸漸走得更遠,最後頭也不回地跑了。
剛跑出林子不久,就看見寶清來了,寶清一見她,便吃了一驚,好好的人怎麼哭了。
海蘭珠藉口道:“擔心兔子的安危,怕她不能平安生下兔崽,千萬別跟我似的。”
寶清聽來很是心疼,忙道:“格格您別多想,一會兒您沒什麼事,玉福晉聽見又要哭了。”
海蘭珠失笑:“那傻丫頭。”
寶清爲她擦去眼淚,整一整衣衫,主僕倆互相攙扶着往大營走,大玉兒剛擺平了阿圖,興沖沖跑出來要去玩,見姐姐來了,歡喜地招手:“你去哪兒了,那裡怎麼有一片樹林?”
走到跟前,細細看姐姐,海蘭珠怕她瞧出端倪,推着她說:“你快找人去要馬,我和寶清面子不夠大,要不到,我們的馬被人騎走了。”
大玉兒哼哼着:“他們不知道你是我的姐姐嗎,不看我也該看姑姑啊,真是膽大包天,太不把人放在眼裡。”
海蘭珠哭笑不得,不久後大玉兒便要來兩匹馬,哲哲雖然希望她能安靜地坐會兒,可想這些年幾乎就沒出過門,也怪難爲她的,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着大玉兒滿場亂竄。
大玉兒很快就找到了丈夫,海蘭珠不敢靠近,皇太極卻像沒事人一般,自然地與她打招呼,問她有沒有碰到獵物。
海蘭珠內心窘迫,最後見到齊齊格,就追着她去了。
獵場上熱鬧了半天,大玉兒最後和皇太極共坐一騎回到營帳,那麼多人看着,可謂是嬌寵無限。
哲哲嘴上嗔怪大玉兒不成體統,心裡卻是很欣慰。
衆兄弟裡,多鐸打獵最多,他還是風塵僕僕剛趕路回來的,皇太極重重獎賞了年輕的弟弟,而最後一名的就被派去燒火,今晚要架起篝火,烤肉喝酒,好好樂一番。
吃酒作樂,怎能少了歌舞,原是帶了樂師隨駕的,可一時上那裡找舞娘。
衆人本是沒在意,不想酒過三巡時,舞樂響起,從篝火後閃出妖嬈的身影,輕紗蒙面身姿綽約,那柔軟的腰肢仿若無骨,一顫一抖,便勾走了男人的眼珠子。
大玉兒不以爲然地往嘴裡塞了口烤羊肉,含糊不清地說:“他們帶舞娘來了?”
便聽見邊上幾位庶福晉在說:“這不是那個扎魯特氏嗎?”
扎魯特氏?竇土門福晉的妹妹?
大玉兒頓時皺眉,往對面席位上看去,孱弱的竇土門福晉身旁空着座位,而她自己已是羞得無地自容。
“她想做什麼?”大玉兒心內警惕,又不好的預感。
只見扎魯特氏一搖一晃,跳着魅-惑的舞姿,從髮鬢上摘下一朵宮花銜在嘴角,向座中的男人們邀寵,卻又在他們伸出手的一瞬立刻跳開,將他們丟棄。
她漸漸靠向上首,媚眼如絲地仰望皇太極,一級一級臺階走上來,很快就到了大汗的面前。
“大汗……”扎魯特氏屈膝跪下,獻上自己的宮花。
卻是此刻,大玉兒衝了過來,一把抓過她的宮花扔在地上,揪過她的衣領,竟是當衆一巴掌扇在她臉上,把她打落到臺階下。
舞樂戛然而止,場內一片肅靜,只有篝火裡的木柴,發出炸裂的聲響,所有人都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