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霸留下呂翰和陸志遠兩條船後,秦鎧搭乘乘701重巡先行返回,沿途的時候,他順便拜訪威海衛北洋水師軍港,此番與北洋水師的合作,雙方出戰的將領都是心知肚明,實力擺在那裡了,這可是南洋水師給的偌大面子。
丁汝昌那是出身底層的大員,一步一步做到現在的一品提督,對這官場上是人情世故那是明白的很,不過這一次這位秦烈風忽然間送給淮軍的大禮,他也多少有些看不明白,超勇、揚威、鎮南、鎮北迴來之後,四位得力手下對這次的海戰可是感觸頗深。
秦鎧路過也只是來聯絡下感情,在他的設想中,日後雙方應該有更多的協作,尤其越南那邊的事情還未了結之前。他提了30萬兩白銀,作爲本次北洋出師的辛苦費,丁汝昌半推半就也就收下了,北洋軍中開銷可是不小,這筆銀子可以解決不少問題,尤其是拉攏和閩系將領的關係,當然,幾位管帶那邊由許壽山也各送去一筆銀子,作爲酬謝,也是籠絡之意。
他又在天津衛拜訪了直隸總督張樹聲,這位淮軍的二號人物現在可絕對是朝堂上的實力派,有了這次收復琉球的功勳之後,威望上雖然相比李中堂還有些差距,但也已是地位大大的穩固了,對於這次秦鎧賣的大情面,張樹聲自然是心知肚明。
不過這種官場上的事情,原本就是投桃報李的勾當,張樹聲那自然是老奸巨猾,對於秦鎧這次硬拉北洋入夥的事情,他也是十分的不理解,不過這整個過程中,這位大清官場裡升官迅速的封疆大吏確實顯露出心機和能力,光就這兩點而言,那也是值得結交的。
兩人見面後自然是互相恭維一番,秦鎧也是第一次見到張樹聲,這個乾瘦、穿着普通至極的的老頭,這模樣讓秦鎧也是頗爲意外,要知道這位可不是普通角色,淮軍骨幹將領劉銘傳、周盛波、周盛傳、潘鼎新、吳長慶都是他當年親自招募到麾下的。
五大營中的四支——銘字軍、盛字軍、鼎字軍、慶字軍都是當年“樹字軍”出身,這位的能量可見一斑,而平定太平天國之後,李中堂大批裁撤隸屬湘軍的幾個營後,又把五大營給裁撤合併的做法,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爲張樹聲的關係。
張樹聲笑眯眯的打量着秦鎧,這位大清最年輕的督撫,知曉他竄升經歷和政績、戰績的人難免都會嚇一跳,數年之內由區區小吏積功晉升到封疆大吏,雖然是有丁日昌全力幫扶,那也是要有驚人的能耐。
客套之後自然是要談正題,老張自然明白秦鎧這次來,不會有第二個目的,那是來問好處的,他現在自然談不上拉攏秦鎧,兩人最多也就是個互相利用的關係,秦鎧賣了個大情面給北洋,今天來就是要從北洋撈些個好處回去。
“烈風,今日來不會光和老夫聊天的吧,還有什麼事情儘管直說,若是我能做的了主的,定然相助!”張樹聲心情着實不錯,他現在已經快到人臣之頂,等琉球功勳的封賞下來,這次封侯是肯定逃不了,那就是真正的人臣之頂了。
這張樹聲倒是個實在人,好在自己要的東西,張樹聲肯定沒興趣,秦鎧微微一笑,說道:“張大人,我們馬尾船政現在缺人手,聽說江南局船廠最近一直在停工,也就接一些個商船業務,這我看也沒什麼利潤吧,所以,我想能不能把江南船廠併入馬尾船政局!”
張樹聲聽了還真是一愣,原本以爲秦鎧會提互爲奧援之類的要求,沒想到是要江南船廠的產業,這個他倒不是很清楚,琢磨了下,答應儘快給秦鎧答覆,送客後,立刻讓人找來周馥和盛宣懷兩個淮軍干將。
他把秦鎧的意圖說了下,這兩位淮軍干將也是摸不着頭腦,盛宣懷雖然是淮軍的財務大總管,他關心的只是輪船招商局的賺錢營生,對江南局的事務並不怎麼關心,不過江南造船廠這些年都是虧錢的營生,而且都有好幾年沒造過戰艦了,造了些商船也沒啥利潤。
周馥對這次的合作自然是知道底細的,這秦鎧倒是個另類,提這麼個要求,淮軍都是搞洋務的,這造戰艦的活那都搞了十多年了,但是就是到現在,江南造船廠連戰艦的鐵脅都要從英國採購,這造出來的船,若是算上人工遠貴於直接向英國人購買。
三人商議了一陣,既然是雞肋的產業,轉給馬尾船政還多一筆收益,也是不錯!不過這三位可是絕對的人精之流,怎麼看這秦烈風也不是錢多燒得慌的人啊,這沒好處的買賣肯定不會來經營的。
又把江南局的幾個總辦、督辦找來盤問後,都是一個論調,那造船廠擺江南局就個燒錢的買賣,還養着一批沒事幹的工人,最後決定以白銀50萬兩轉讓江南造船廠給秦鎧。
3月20日,秦鎧已經回到了馬尾船政的專用碼頭,先去拜見了老丁,正好碰到戴維醫生在給丁日昌做體檢,現在的初春時分,冷暖變化較大,老丁也六十多的人了,自然也要注意一番。
老丁現在可是絕對的休閒派,整天就琢磨着他的藏“實事求是齋”,不過看到秦鎧回來了,他立刻屏退左右,帶着秦鎧到了內書屋,一臉嚴肅的說道:“烈風,你有大麻煩了!”
秦鎧聽的一頭霧水,咱可是剛立了大功勳回來的,而且一切都安排的很好,拉了北洋張樹聲入夥,又有清流造勢,怎麼會有大麻煩了呢,不過老丁的話自然是有來路的,忙問道:“大人,到底怎麼回事?”
“張幼樵送來消息,宮裡有意要拿你的水師搞事,現在朝堂上吵翻天了,宮裡和一幫鐵帽子親貴估摸着打算要塞人手到南洋來掌兵,烈風,你要早做打算!”丁日昌說到這裡也是吹鬍子瞪眼的,動了真怒了,這南洋水師可是在他手上壯大的!
這消息自然讓秦鎧也是一愣,這南洋水師那可是自己根基啊,這些戰艦、將領、士兵都是自己花了大力氣培養的,若是朝廷一紙詔書下來,要調走自己,那局面倒是十分難堪。
現在起兵反清?那是萬萬不可能的,那一場席捲大半中國的大動亂纔過去十餘年,對國內百姓造成了極大的災難!而且自己根基未穩,倉促起事實非良策,但是太平天國的戰爭打破了滿族人在國家軍權上的掌控,這一點,可是淮軍、湘軍和漢族高官不願意失去的局面,這一點倒是可以利用的優勢,必須立刻行動,改變被動局面。
目前護國軍是在越南纔有名義,朝廷裡自然不會來插手,而手上還有着張佩綸爭取過來的陸戰隊名義,這兩隻軍隊的掌控上應該沒問題,不過這南洋水師的事情,還是有些麻煩,老丁可是老官場,想到這裡,秦鎧開口問道:“大人,你看這事,有什麼辦法緩解嘛?若是讓這些不知兵的親貴子弟來掌兵,那水師可就敗了!”
丁日昌自然也明白這一點,這南洋水師原本就是福建船政大臣名下的艦隊,他自然不肯讓那些混吃混喝的朝廷子弟來糟蹋這支精銳之師,他早就聽到這消息了,自然仔細思量過,朝秦鎧點點頭,說道:“烈風,我倒是有兩個折中的辦法,你可以參考一下!”
兩人密議了半日,秦鎧才匆匆告辭而去,離開巡撫衙門,他又去拜訪了張佩綸,現在緊要的事情自然是這朝廷上關於滿人掌兵的議題,兩人統一了一些看法後,張佩綸表示在這件事情上會聯合各地的督撫反對朝廷直接干涉各省的軍務。
這件事情若是在20年前,那是不可能作爲摺子上報的,那時候各地的八旗兵、綠營兵都屬於朝廷直屬,誰敢上這摺子,那可就是跟朝廷過不去,不過事實證明,經過近300年的演變,朝廷直接掌兵的結果就是八旗兵、綠營兵的徹底失去戰鬥力。
而現在的督撫,那個手底下不掌兵的,現在若是朝廷想從督撫手裡拿兵,那就是和天下的督撫對着幹了,這也是淮軍、湘軍以及各省團練存在的根本,這天下的大勢,早就變了!
得到張佩綸和丁日昌的支持後,秦鎧匆匆趕回廣州,他需要找手下幕僚商議一下對策,這件事情可不簡單,幾千裡外的北京城裡會發生什麼,他可沒辦法掌控,對於那個掌控大清幾十年老女人的手段,他在歷史書上可是看得多了。
就是現在權勢滔天的恭親王,那也是這女人掌控國家的機器而已,就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小皇帝,何嘗又不是個傀儡呢!
廣州巡撫衙門,秦鎧的核心官員都被召集來了,他現在掌控的海軍和陸軍的實力都已經十分龐大,但是他發家的功勳都來自於南洋水師,他商業體系都依託的海運,所以南洋水師,不容有失。
反倒是他掌控的陸軍實力,現在並不被世人瞭解,而且都隱藏在越南和防城這些偏遠的地方,暫時也不用擔心,而且有法國這個最大的敵人存在,他的陸軍就有着存在的名義。
他讓孫復安排個信得過的手下去北京城落腳,到那邊拿自己的名刺和親筆信與陳寶琛接洽下,可以利用清流的實力打聽朝廷的動態,南洋水師那邊倒是要先作打算,現在自己可是堂堂的廣東巡撫,那手中也是有着軍權的,不過自己可在廣州沒好好待過幾日,今天倒是要好好謀劃下自己的地盤了。
“孫兄,我這廣東巡撫名義下可直屬的軍隊嘛?”秦鎧琢磨着金蟬脫殼的法子了。
這巡撫的職責,孫復可比秦鎧熟悉的多,這位秦大人上任後就沒幹過正事,整個做了甩手掌櫃,他自然也聽明白了秦鎧的意圖,不過搖了搖頭,說道:“烈風,你這巡撫就一空架子……粵軍、廣東水師都是劉大人親自掌控的,我們很難插手!”
聽到這消息秦鎧一臉黑線,這劉坤一手底還真是緊啊,在任上沒幾年就把兩廣給掌控的牢牢的,“孫兄,有沒有可能籌建新軍?”
孫復嘴巴張得老大,沒吱聲,心底對於這位看似無所不知的秦烈風政治上的無知狠狠鄙視了一番,隔了半晌,纔出來個主意,“烈風,我倒是有一個主意,劉坤一大人一直想改組粵軍,只是苦於財力,這兩廣之地雖然稅收頗豐,但都是朝廷的銀子,我琢磨着可以與劉大人商量一下……”
改組粵軍,這粵軍的實力他是知道的,在越南河內不就駐紮了一支嘛,據說還是粵軍精銳,卻是被一千法國人打的抱頭鼠竄的角色,看來劉坤一也是看不過眼了,這倒是個機會,兩廣可沒有兵工廠,這軍械方面自己倒是大有辦法,不管從海外進貨,還是自產銷售都是有利可圖啊。
至於劉坤一的財力方面,這兩廣的關稅那可是都歸了朝廷支配,他這個兩廣總督要用銀子,一是加派捐稅,二就是向朝廷要錢,這時代朝廷裡的銀子都不夠用,這地方上想要從朝廷裡要銀子,那可就是難上加難了,何況還是改組粵軍的銀子。
這時候吳金貴插話了,他現在可是廣東招商局的主官、廣州同知的實缺,他手頭掌控的銀子不算多,不過每日從他手裡流過的銀子可是數目巨大,吳金貴也算是最近纔開始參加秦鎧的核心會議,所以他也頗有些表現的慾望。
“大人,新特區的招商進展很順利,對於巡撫大人的恩德,拿到項目建廠子的商家可都有心報效,我看可以由他們出一筆錢來彌補這粵軍改組的缺額!”
秦鎧現在有了想法,倒也不急着解決這銀子的問題,吳金貴的話題讓他再次關心起自己創辦的特區經濟來,這時代中國不缺乏商人,有錢的財主、精明的商人中國自古都不缺乏,但是,這些商家都有着身後的勢力,絕對不是秦鎧能輕易掌控的。
而他創辦這個特區,一是讓這些商人看到自己的實力,二是在這裡尋找日後的合作對象,現在馬尾產業搞的風風火火,但是秦鎧很明白一件事情,龐大的工業體系絕不是一個人能創立的,即便是現在掌握了一部分技術優勢的馬尾工業體系,還是存在太多的缺陷!
而首當其衝的,無疑就是產量,其次纔是技術上的革新,從某種意思上來說,馬尾工業體系可以作爲整個中國工業的龍頭,但是沒有建設起龐大的下游工廠前,這個龍頭只能成爲一個精英產業,而無法形成工業革命所帶來的龐大生產力。
按理說,有了工業技術上的優勢,在若干年內,完成工業體系的建設是有可能的,但是建設龐大的工業產能,絕對無法進行速成!
對於吳金貴的意見,他完全沒有采納的念頭,搖搖手說道,“吳掌櫃,這廠子剛開呢,就收他們的報效,不免有殺機取卵的嫌疑吧,你轉告他們,把廠子的經營搞上來,把產量搞上去,那就是行了!”
他這話說完,吳金貴一臉驚訝的第一個提出反對意見,“大人,這可是咱大清商賈的規矩,這筆錢若是大人不收的話,那這些商家和您的關係就顯得不夠親近啊,即便我去解釋,這話也說不明白嘛!”
秦鎧一頭霧水,旁邊的孫復湊過來在他耳邊輕聲嘀咕道:“烈風,這都是約定俗成的東西,就和咱官場上的例錢、程儀一樣的嘛,不收反而顯得生分了……”
秦鎧這聽明白,這就是這幾百年來官商結合的產物啊,既然如此,那就暫且收了就是!沒想到還有不得不收的好處費……
今天既然商議出了方案,秦鎧立刻就付諸實施,這交涉的事宜自然交給孫復去打前站,與總督府兩個師爺一番眉來眼去的合計了一番,果然劉坤一最近正爲這銀子犯愁呢。
不過劉坤一倒是沒缺銀子改組粵軍,因爲老劉挪用了廣東的半年的商稅,銀子也不算多,也就60多萬兩,孫復回來跟秦鎧一說,哪料到秦鎧這穿越貨對大清稅負體系根本一無所知,更大的原因是根本不關心,他開的就是官辦的廠子,根本不交稅。
算起來馬尾產業鏈中產生的巨大收益中,秦鎧可絕對是偷稅漏稅大戶,馬尾那邊就是南洋水師的天下,除了出口的貨物向海關繳稅外,其他稅都明目張膽的給免了,因爲他就掛着個官辦的名義。
於是孫復就簡單的解釋了一下大清先行的稅負制度,清代自康熙年間永不加賦,自雍正年間攤丁入畝,朝廷那邊派下來的捐稅其實一直很穩定,田稅基本是10派1稅,此外各地的丁口稅、向地方商戶徵收的商稅、內務府採辦把持的鹽、鐵、銅等物產的礦捐、各地捐官、捐功名的的捐監錢外基本就沒其他稅賦了。
而額外的捐稅出現在特殊時期,最大的名義就是“就地籌餉”,這玩意原本也就是在特殊時期的臨時辦法,比如施琅平臺灣、年羹堯徵西北、福安康徵雲南、臺灣等,都是採用調撥加就地籌餉的方法,但是自曾國藩起兵征討太平天國後,這“就地籌餉”的名義就爛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