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今個兒可是小年夜了,城裡城外那可是張燈結綵一片歡騰,這偌大的北京城可是有着“外九內七皇四”之說,也就是外城9扇城門、內城7扇城門、皇城四扇城門,秦鎧一行碼頭下了船,一路馬車從正陽門而入。
這大中華京城的繁榮,遠遠超出了秦鎧從歷史書上的認識和他的想象,正陽門外摩肩接踵等待進城的馬車、隊伍排了足足了四五里地,這讓他着實好奇,難道這時代也有春運不成?
一旁的周馥看到秦凱好奇的表情,倒是主動向他介紹了起來,京城內自12月20日起,各個衙門可都基本屬於停工狀態,要等到元宵之後,才正式點卯,所以,這些時候,京城了的官員那可就是四處遊玩或者踏青。
而外面周邊的商人,更是把大量貨物和新奇玩意運進城裡,希望趁着這春節的節氣賺上一筆。更有向他們這行人一樣,各地送來的敬儀、禮品和特產,由官員們親信送往京城。
聽了之後,秦鎧未免也是十分的羨慕,這京官當得順溜啊,年底了非但不用上班,而且還有人源源不斷的上門送禮,這吃吃喝喝、狎妓吟詩,快活逍遙一個月啊,臥槽,這是什麼樣的好日子啊!
等進了城,這北京城的熱鬧更是超乎他的想象,沿着南城牆的正陽門一路到到內城永定門,這一路青磚大石鋪的大路兩旁,林林總總各式各樣的店鋪,更有店面頗爲異國情調的洋行也夾雜其中。
不過在剛剛經歷過同治中興的大清帝國裡,這些個洋行其實並沒有後世人認爲的那般張狂,來來往往之人往往是指點一番,免不得還要評價上兩句,“這就是那西洋鬼子開的店鋪,夷人都賣那些個害人的鴉片!不過洋婆子倒是人高馬大、前凸後翹的,夠勁道!就是皮膚粗糙了點!”
秦鎧丫丫着,這時代隨便在北京熱鬧地裡弄個塔利班人肉zha彈,估摸着掛掉的有三成黃帶子、三成紅帶子、外帶三成有品階的官員,剩下一成是草民!在這裡倒是充分體現着共產主義的光輝理念,只不過這是旗人共了天下的產而已!
一路看來,天朝之都的氣派確實非同小可,尤其是這官道兩側,這貿易之興隆堪比後世的城市,不過這推動京城商業的巨大消費動力,卻來自於這皇宮、官員和吃着鐵桿莊稼的旗人,匯聚了全國的財力,支撐着這大清之都的產業,這樣的經濟豈能長久!
不過,自個兒今天也是來爲推進這京城消費力做貢獻的,想到這裡,他不禁嘴角上揚,微微一笑,馬車裡坐在對面的周馥正在和孫復兩人仔細推敲這進京需要拜會的人員名單,淮軍系在京城裡可謂是勢力渾厚,這千絲萬縷的關係完完全全可以一直伸展到各個衙門的角角落落。
所以,這次張樹聲指派周馥隨行,秦鎧自然是笑納對方的好意,雖然他早有打算,但是多一個淮軍的智囊,這可是想都想不來的好處,一路而來的船上,周馥已經列出了一張長長的名單,送給秦鎧過目,這排名第一的不是現在的慈禧太后面前第一紅人六王爺奕訢,卻是七王爺醇親王愛新覺羅?奕譞。
秦鎧看到這排名之後,也暗暗吃驚,自己有着穿越的大前提,自然明白這位醇親王、光緒生父在之後十年間的地位,但是淮軍對於洋務運動的重要合夥人、目前正如日中天的奕xin有着如此清晰的判斷,很顯然是來自於對朝廷消息的掌控。
南洋系統目前能獲得消息的來源十分有限,而與他關係密切的丁日昌、張佩綸都都是外省督撫,而且很大程度上來說,丁日昌雖然與淮軍頗有干係,張佩綸的消息來源卻是清流乾將們,而且他們與秦鎧互通消息的程度也有限,畢竟在他們看來,大多數消息幾乎都跟秦鎧毫無關係。
而自從歐陽慶的護國/軍情報司在北京城設立據點後,秦鎧的消息來源也略顯開闊,不過情報司的事務也只是剛剛打開局面,目前雖然也通過一些個破落旗人開始切入了北京城的官僚體系,但是要真正形成情報能力,還需要一段時間的整飭。
雖說這京城的官員多如牛毛,大員也是無數,不過秦鎧這二品的實職巡撫那也是天下數得着的大員,一路上親兵開道,很快就進了永定門,這邊早有情報司駐紮北京的軍官潘博盛來接了。
這潘博盛也是馬尾船政學堂的學生,而且還是歐陽慶的表弟,比歐陽慶晚一年入學,雖然上過秦鎧的課,不過卻被歐陽慶一起帶進了軍隊,這北京城的事務可謂十分重要,而歐陽慶在獲得秦鎧的認可下,把這邊的事務委派爲了自己的表弟來操辦。
這情報司的草創階段,這人員的忠心無疑是最爲重要的!所以秦鎧完全認可了現在的體系,至於日後如何掌控這情報司,他前世本來就是做的這一行當,手中有着一大把方案,根本不擔心有人把情報司搞成家族產業。
潘博盛現在也有這7品的官階,不過此時卻是一副蜀錦馬褂、紈絝子弟的打扮,不過一見面立刻來了個標準的馬尾軍禮,此時那副紈絝的模樣立時就無影無蹤了。
秦鎧滿意的點點頭,揮揮手示意現在無需多禮,問道:“博生,這邊的住所安排好了嘛?”
“教官,都安排好了,在琉璃廠那邊的古籍街有一處宅子,裡外人手都是我們商行的人!”
秦鎧點點頭,對於這個安排很滿意,北京琉璃廠那邊的書肆,在滿清三百年的歷史上都有着一個非常微妙的地位,凡是進京的官員、舉子都習慣暫住在這一代,而這書肆周圍的館舍,幾乎都是圍繞着官員和讀書人進行着經營。
對於萬般皆下品的科舉時代,雖然滿清的捐官兒也是名正言順的可以入仕,但是朝堂之上各班衙門的大員,可都有着約定俗成的規矩,非進士及第不可爲!
而歐陽慶在設立北京城情報組的時候,就考慮過在其中增加招募有用人才的只能,所以向秦鎧申請,由何興那邊出人出錢在琉璃廠這邊的盤下了兩家書肆,正兒八經的經營了起來,不求其中牟利,只是通過這中介來接觸進京的官員、舉子。
而秦鎧這個二品大員,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代表的卻是另一種學問在大清官場暫露頭角,現在洋務派當道,他又有丁日昌一力提攜,借力淮軍,加上他以軍功立身,倒也算是另闢蹊徑,這纔有了今日的官階。
不過現在暴露出來的問題已經太明顯了,他走的這條官道,無疑在中國的官場上是難以行得通的一類,上面沒人,官運亨通那就別指望了,日後指不定給穿了小鞋到是極有概率。好在,自以爲是的滿清,根子也都腐爛透了。
現在支撐這個帝國的不在是滿人,而是那一批期望以政治革新來救國的漢人!十五年前的太平天國,已經讓所有人對於這種徹底打破規則、毀天滅地的方式感到了恐懼。據清政府《戶部清冊》記錄的數據,1853年到1864年間,中國人口絕對數字非但沒增加,而且銳減1.6億。
而後世以戰前人口數據與1911年宣統人口普查資料比對,江蘇、安徽、浙江、江西、湖北五省死亡人數至少有5400萬,再考慮湖南、廣東、廣西、雲南、四川、福建等波及地區的人口損失,這人口絕對數的減少也至少超過一億,而戰爭直接導致的過量死亡超過7000萬。
這兩種算法,無論那一種得出的結論,對於後世美化太平天國曆史的學者來說,都是極端諷刺的數據,一個神棍引發的農***動,當然他針對的敵人無疑是腐朽的,但是導致的後果卻是災難性的,要知道,波及世界四分之三土地的二戰,導致的過量死亡的人口也不過5400萬。
作爲一個穿越衆,秦鎧完全明白,自己走的絕對不是洪神棍的道路,只有逐步掌控這個時代,引領這個時代,才能在必要的時刻顛覆和重建一個新中華。
來到潘博盛安排好的宅子,倒是讓秦鎧十分的滿意,即便是後世,他也就是個住三室一廳的命,當上巡撫後,那巡撫衙門也已經大到讓他完全無需另外置辦宅子,而現在這個宅子,絕對是後世北京的城區一環之內的好地方,宅子不算很大,卻假山花園、亭臺樓榭一應俱全,絕對是鬧中取靜的上佳住所。
周馥本來打算去相熟的官員家借宿,看到這處宅子,也是十分喜歡,也不提出去借宿的事情,在秦鎧隔壁安心住下,這位秦大人似乎又顯露出一些不尋常的信息,這讓他更有興趣多與之交流。
這邊屋內的擺設與這宅子的品味顯得相差甚遠,好比一個書香門第的家室內,卻擺着幾樣農具一般的奇怪,周馥找來管事的一問,才知道,這宅子也就剛剛買下來一個多月,原來是一位外放離京官員的宅子,人家東西都搬光了。
而負責這事的潘博盛雖然以後世的眼光看來也算是讀書人,但若是以這時代的標準來看,連個廩生都不算,自然不懂得這時代讀書人家的擺設,這東西都以實用爲標準,倒是標準的軍旅作風。
逛了一圈之後,周馥琢磨這是不是趁着年前趕快去打點,這份敬儀當然是年前送到最爲合適了,他們張老大的敬儀那可是幾天前就讓人各處打點妥當了,等走到秦鎧屋外,卻看到十幾個親兵把門口堵得牢牢地,這讓他倒有些意外。
呂率看到周馥來了,秦大人囑咐過的,這位周馥周大人那是要好生拉攏的,日後免不得還要來往,忙上來拱手施禮,“周大人,巡撫大人正在裡屋議事中,請您稍等,我去稟告一下!”
周馥點點頭,這秦鎧手下的這些親兵,說實話在英武之內更透着一些個讀書人的氣質,他也旁敲側擊打聽過,都沒進過官學,絕大多數都是這位巡撫大人的學生出生,學的都是秦鎧力主的新學,光從這一點來看,這位秦巡撫可志向不小!
當年北宋名相王安石也是潛心授業,這纔有了“享負天下三十載盛名”的人望,不過王拗公這革新的創舉,後世也是譭譽參半,莫非……這位秦烈風也有此意!不過,不管有沒有這想法,能練出這樣的手下,而且有之前驚世駭俗的戰功,此時絕對有拉攏的價值。
周馥捋須暗自考量着,這時候秦鎧已經迎出來了,笑呵呵的問道:“務山兄,莫非現在就準備出發了?”
“秦大人,您看呢?不瞞你說,這次進京的行程以我之見,還是十分緊張的,年前不過數日,你圈定該去拜訪的幾家,那可不容易見得着啊,我這會兒就出門去安排一下,明日一早,我們就逐一去拜見!如何?”
周馥輕描淡寫的說道,這其中卻已經把他盡力之處一一點到,這宰相門前七品官,秦鎧這次要打點的可不止於宰相這級別,張樹聲爲了這越北的戰局可是下了大本錢,動用了淮軍系各種資源替秦鎧鋪路。
“那可就有勞務山兄了,”秦鎧笑眯眯的客套着,伸手身後的呂率那裡接過一個包袱遞給周馥,“這是一些應急之物,務山兄先用着,迴天津衛,我另當擺酒致謝!”
周馥一路上可沒和秦鎧交流,也知道這位就一大清官場的白丁,能混到現在這位置還真是實打實的功勳堆上來的,而且也從不講就排場,一路上這吃用也隨意的很。
不過對自己這邊的需要有求必應,絕對不是個慳吝的主,自己出去確實需要大筆銀子打點,原本也準備回去和張樹聲實報實銷,現在見秦鎧主動出這份子錢,自然也無需客氣,伸手接過,匆匆出門而去。
外面早有周馥是隨從備好了馬車,看到周馥提着一包東西出來,一旁的親信已經上來問道:“大人,先去恭親王府還是醇親王府?
周馥搖搖頭,“那邊不急,先去見孫侍郎!”
上了馬車,周馥纔有閒把秦鎧贈送的銀兩拿出來,略一清點,着實也嚇了一條,銀錠不多,也就大500兩的模樣,這事正兒八經的敲門磚,進出各個府上免不得要開銷,此外還有一百兩的大通銀號的莊票95張,這可就整整一萬兩銀子。
他心中也是暗暗驚訝,這已經不是簡單給自己應急的銀子了,更是表示與自己結交的意思,他自然明白這一層意味,不過他可沒料到秦鎧打的算盤,早就把他剛剛中秀才的兒子也算計進去了,否則肯定要吐血三升……
秦鎧回身到了屋內,孫復自然跟了進來,對於秦烈風在這位淮軍幕僚身上頗下本錢,他倒是有些意外,不過卻絲毫沒有阻止的意思,他的經歷太明白南洋系統現在的弱點,想比南洋水師的戰功,南洋系官員卻是整體性的缺乏根基。
好在,這個秦烈風雖然對這大清官場夠白丁,但是對於這官場上拉幫結派、大撒銀子的手段卻是一點也不陌生,自己所提及的方案都被一一落實,這次來北京城,以他的經驗來看,只要走對了門路,砸下大把的銀子,加上現在越北糜爛的局面,南洋水師和護國/軍還真算是撞上大機會了!
不過,對於走什麼門路,以他一個小小的道員,在北京完全是人生地不熟的,也提不出好方略,不過這問題,秦鎧倒是自己解決了,有淮軍的能員周馥開道,剩下的事情基本就是砸錢和政治交易,這倒是自己的強項!
當然,對於淮軍,他們湘軍系統的都有心理陰影。當年橫掃八方的湘軍,現在就剩下了徒有虛表的外殼,就算是百戰成名的左大帥,在朝堂上都根本無法和淮軍系統對抗,所以,孫復對與張樹聲的誠意,還是頗有些疑慮的。
秦鎧自然看出來孫復似乎有些話題,想到湘軍和淮軍的世仇,這就不難明白了,進屋後也就開門見山的問道:“孫兄,你可是對周馥還不大放心吧?”
“確是如此,烈風,你爲官時短,而且丁大人多少也算和淮軍淵源頗深,以往你官職不大的時候,自然不會有太過干係,現在我們南洋系的兵馬雖然還無法和數十萬衆的淮軍相匹敵,但是咱們立下的功勳,現在的淮軍可是萬難做到,所謂一山不容二虎……”
孫復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琢磨了一下措辭,接着說道:“這次淮軍有求於我,而且所求甚多,不過烈風你還是要多個心眼!”
秦鎧哈哈一笑,這官場之上一旦倒是你死我活之時,那可就早沒了情面,不過目前來說,自己小心翼翼的發展着實力,但是淮軍是不是把自己列入了擋路石的名單,這隻有李中堂和張樹聲才知道的事情。
以目前的局面,自己都地盤都沒有搞穩妥,就算是想造反,這成功的概率也是低得很,所以這北京城的局面,自己是必定要把他盤活了,當然,完全依靠周馥的指點,那肯定還侷限在淮軍的圈子裡,他早就有自己的算盤了。
“孫兄,這事情你但可放心,這官面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秦鎧笑嘻嘻拿出一張紙頭。
上面寫着一串名字,這可都是他準備下黑手的名單,看標註的職位,都是些要員和各衙門的頗有些位置的人物,每個人物旁邊還標註了引薦的官員,此外,最上面兩個名字卻十分的讓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