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之前,那些在場的練軍和官員都被一個個請進屋裡,在宋雲澤虎視眈眈的眼光下,立刻都在口供上簽字畫押了,這內容自然大同小異,而這內容其實跟實際情況也是基本符合的,這位佐領老爺確實看中了這位欽差大人的銀子,指揮者手下,要拿這位欽差做了肉票。
這事情說起來也玄乎,這位欽差大人也是穿的太寒磣了點,不過這能作爲要訛詐欽差大人的理由嘛?很顯然不能啊……而拜索大人也太倒黴了,就是這件離奇事情的起因,都被衆人選擇性的忘記了,這麼大一件事情,已經夠折騰人了,難道還要牽扯進更多人?
楊乃武和小白菜的案子就在眼前,那可是讓多少地方上的官員丟腦袋和發配戊邊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不知道這位秦大總督知道多少關於這件事情。
錢捕頭並沒有把人帶走,這些人哪能隨便帶啊,都是將軍府下面的官員和練軍,這可是個馬蜂窩,萬一在衙門裡鬧出點事情來,自己還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嘛……所以,他老奸巨猾的在酒樓磨磨蹭蹭的一個個問話,而且是在大堂裡、衆目睽睽之下的問話。
秦鎧自然知道這衙役們磨蹭的目的,那就是要把這件事情脫手,等着人來接盤子,這種案子,從來就都是衙門裡最不願意做的,別看這裡一個個都老老實實的做了口供,趕明個立馬就可能有人翻了供,不過……這完全難不倒他,這供詞就是最大的把柄。
就算是吉林將軍長順想要替手下找場子,那可還要算計算計這些供詞的威脅,廣州將軍長善可就是榜樣……想到這裡,秦鎧也是一愣,丫的這長順、長善咋就名字這麼像呢,莫非是親戚?只是……長善那是珍妃他大伯,這長順可沒聽說過跟珍妃那一脈有啥關聯。
一把拽過來汪海,“這長順是哪一旗?”
汪海有些迷糊,這跟現在這事有啥關聯嘛?不過這也是在常規調查的內容之中,原本就不是什麼秘密,“大人,長順是鑲藍旗的,只是個紅帶子,有些個機緣,這才上了高位!不過聽說此人練兵和民政還頗有些手段,在朝堂上還是有些個聲望。”
噢……鑲藍旗,不是鑲紅旗,那就跟長善沒太大的關係了,秦鎧點點頭,“長順將軍在府邸嘛?我們好去拜訪了……”
“還沒消息,再等等吧,大人!”汪海帶出來的人手有限,這會兒蹲在吉林將軍府那邊的人手還沒回話。
“報告!”外面宋雲澤忽然跑了進來,湊到秦鎧耳朵邊低聲說道:“剛纔那個給拜索轟走的官員求見。”
“什麼來路?求見我作甚?”秦鎧在大堂裡自然是看到那個一臉憤懣的年輕人從裡面跑出來,不過當時並沒有太在意這人,也不清楚其中的變故。
“是吉林按察司經歷……”
宋雲澤倒是前前後後的事情都把屋裡的官員詢問了一遍,也知道這事情來龍去脈,也就是拜索那廝索賄沒讓他滿意而已,原本這事情完全是一個小插曲,沒想到的是,這傢伙竟然轉來求見秦大總督,這蒙築不過是個按察司經歷的七品小官……
按察司……按察司……秦鎧忽然想到,這玩意不就是相當於後世的檢察院、法院的官員嘛,這傢伙……手底說不得有料啊,否則怎麼敢來求見自己!看來自己這好運氣是擋都擋不住啊,微微一笑,立刻招手讓宋雲澤把人引到一旁的小屋裡。
秦大總督在八仙閣舒舒服服的品嚐了一頓這裡掌櫃奉上賠禮的特色美味,這八仙閣號稱吉林城中數一數二的酒樓,看來確實不虛,這裡做的主要是山珍、河鮮,那用料就是特別的地道,熊、犴達罕、狍子、榛雞這些可都是當地的新鮮貨色,離了這裡,那可就只吃得到醃製的玩意,這野味就差得多了。
等三十多味東北珍饈上遍了,外面弄哄哄的傳來了一片腳步聲,片刻之後,門口的親衛進來報告,說是吉林將軍長順來拜見欽差大人。
秦鎧這總督之職只是二品,但是這南洋大臣之職已經是是一品大員,和吉林將軍這種武職一品自然是文貴武賤,但是這吉林將軍是行吉林巡撫之職,這巡撫那是比總督小半階了,加上秦鎧還是此次北地勘邊的欽差大臣,所以這地方督撫來見,那也是以他爲尊。
這位來的倒也挺快的,秦鎧微微一笑,起身笑着說道:“這東家來了,隨我出門迎一下!”
走出酒樓,整條大街上卻早已是五步一哨、十步一崗,操持的可都是火器,很顯然,這調的是吉林練軍,而四五個盔明甲亮的軍將簇擁着一個矮胖的錦衣老者,不用說,這位就是現在的吉林將軍、行巡撫事的長順。
長順走的是鬼子六奕訢的門路,不過他坐鎮吉林,倒也並非是恭親王收了銀子的結果,而是這位其貌不揚的鑲藍旗紅帶子,確實有一些特長之處,早年在洪楊之亂中,自領一軍也打過幾次硬仗,那是旗人文臣中少有的楷模,這關外大清祖宗之地鎮守的重責這才輪得到他。
現在吉林和毛子邊界還算是比較清楚的,加上吉林練軍16個營駐紮在邊境上,雙方偶有摩擦,但是卻沒有太多大事,而且長順也不是糊塗蛋,這毛子的習性他可是早就聽得多了,所以來了之後,這七八年間,他就幹了一件事情——修要塞。
在邊境上大大小小修建了二十餘處要塞,而囤以重兵,是以他也認爲可以高枕無憂了,而這些功績自然被各種途徑大書特書,是以在朝堂上也是口口相傳的大清肱骨之臣,只是,他根本沒想到,隨着海軍和重炮的崛起,在河道附近修建的要塞,除非有更強大火力支持,否則根本就是靶子的作用。
不過這一切自然沒有戰事來檢驗,所以,一時間倒也一片邊塞平安之態,而他在吉林的地位愈加牢固,這吉林將軍轄區的官員,九成是旗人,這其中一部分是蒙八旗和漢八旗,不過的旗人的勢力卻是根深蒂固。
所以,他在這邊的更是聲望正隆……這次朝廷要派欽差大臣來勘邊之事,他自然也是知道了,只是沒想到這麼快欽差大臣就到了自家門口了,這可不像歷來朝廷大員的做法,往年,若是有這等事務,那自然需要等到春暖花開之時,纔會從出關北行。
而更讓他受驚不小的是,這位欽差大臣、兩廣總督秦鎧竟然在自己家門口被自己手下的軍將當成亂民差點給拿了,聽到這消息是,他幾乎是暴跳如雷,而這惹禍精卻是自己頗爲新任的吉林城駐紮的練兵。
所以得到消息後,他立刻讓人調來拱衛吉林城的兵馬,而趁着這檔口,他早把事情的經過了解了個大概,這拜索的白癡行爲還真是讓他費解,八仙閣裡那麼些人,怎麼就偏偏惹上了欽差的大人,而拉林夫都統格勒等也是後一腳趕來了。
這件事情就現在瞭解的情況,那已經是一樁鐵案啊,所以他立刻帶着木料和軍將匆匆趕來拜會秦大總督,先聽聽口風,再作處置。
等他見到這位在欽差大臣時,還是吃了一驚,這兩廣總督秦鎧之名,他也是聽聞過,不過沒有太多接觸,都是些朝議、邸報上露臉的消息,但是這位秦總督的年輕,實在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秦大人路過吉林,下官竟然未有機會迎接,實在是失禮了!”長順一見面,便哈哈一笑,開口客套起來,不過這話裡可是有話,你丫這麼偷偷進了吉林城,這不是給我好看嘛!這給人打了黑槍,你自己也有責任。
當然,此刻的秦鎧,早就換了一身棉袍,把那身皮裘子給裹在裡面,省的太過扎眼,老狐狸在投石問路,他豈能不知,老傢伙肯定在擔心這件事情會不會牽連太大,畢竟這吉林練軍要抓欽差大人的肉票,這種事情傳出去還真成了笑料了。
“長順大人,我也是憂心北地之事,所以這趕路趕得急了點,沒想到在這吉林城竟然有這等膽大妄爲之徒,倒也是開了眼界……”
不軟不硬吃了個軟釘子,長順倒也一點沒有惱羞的表情,微微一笑說道:“此事我看必有誤會之處,這拜索肯定是黃湯灌多了,否則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衝撞大人,請容我將人犯帶回仔細審問,必然給大人一個滿意的答覆!”
這長順出面了,秦鎧也知道事情也就差不多該瞭解,自己要的籌碼自然不是今天提的,有些事情是需要正大光明的提出來的,有些事情卻完全是上不得檯面的,他看了看倒在地上、手臂被左輪手槍直接轟斷掉的拜索,此刻這廝死活不知。
不過這傷在這時代可是致命的很,這麼大創口的處理和後期防止感染,那可不是這時代能有把握的事情,這也算是罪有應得吧,這死不死的料看他造化了,但是這活罪和襲擊欽差的大罪名,想來長順也是不敢隨便給抹去的。
至於寡婦一案,他也是有心無力,這關外旗人歷來就把移民過來的漢人視作奴才,這欺凌、刁難那是常有之事,像拜索這等惡棍,那更是魚肉一方,這事情,不是簡簡單單處置這麼個案子就能改變的,只有徹底推翻這個滿清的腐朽王朝、建立起法制新時代才行。
把長順迎到廂房內,長順這老狐狸就是旁敲側擊,打聽秦鎧偷偷摸摸溜到吉林城的事情,這是唯一可以拿來說事的地方,你丫一封疆大吏、一品大員、朝廷的欽差,哪有不按這規矩偷偷摸摸摸進咱吉林城的道理,這事情說出去,多少可有些讓人議論之處。
對於這老狐狸的說辭,秦鎧自然是水潑不進,咱就是忙着北上路過你這裡,這事情,你去哪裡查去,這會兒該着急的是你這個老狐狸,這事情往大里捅的話,這吉林將軍治軍不嚴,那可也是難逃追究的,不過往小了說,也就是丟卒保帥而已。
你丫這老傢伙還琢磨着打咱的鬼主意,秦大總督談笑間,免不得又提起一兩句廣州將軍長善的事情,果然立刻就讓老狐狸閉嘴不再動鬼腦筋了,很快兩人就談出了初步結果,這件事情就交給長順處理了,秦大總督大人有大量,算是給了長順一個大面子……
第二日下午,吉林將軍府的一個幕僚匆匆趕來,帶來了長順的請帖,請秦鎧到將軍府過宴。這老狐狸搞的什麼名堂,秦鎧也有些納悶,把這吉林將軍府的幕僚招來詢問道:“今日將軍府可處置了昨日之案?”
“回大人,昨夜長順大人回去後就已經將拜索押入死牢,聽候處置!”來的是個三十來歲的年輕官員,這回答倒是不亢不卑,這讓秦鎧稍感意外。
“那今日將軍府作陪的有誰?”秦鎧立刻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這件事情若是坐實了,這長順就是做樣子給自己看,那也得斷這拜索死罪,莫非要談這事情,肯定是有人上門求情了。
“還有寧古塔副都統、三姓副都統、拉林副都統三位大人作陪!”年輕的幕僚倒是如實稟告。
這倒是應證了秦鎧的猜測,不過此刻他的興趣卻開始注意到這幕僚,看他年紀不大,卻也做到了將軍府的幕僚,看來是倒像是個有爲青年,便隨口問道:“你在將軍府任何職務?”
“稟大人,在下宋小濂,是將軍府的文案!”
宋小濂……秦鎧聽着這名字倒是沒什麼感覺,這顯然不是旗人,不過能在東北之地行走於將軍府,想來應該有些實務的能力,點點頭算是應下,這吉林城也不大,也就一盞茶功夫馬車已經到了吉林將軍府。
果不出秦鎧所料,這酒宴上的話題自然是請秦大總督在這件事情上網開一面,這種事情也就能在酒宴上談,秦鎧自然知道,除非自己一早打定主意,在酒樓裡把拜索幹掉,否則這案子一拖再拖,最終這人渣估摸着還是能逃得一死。
不過,這死罪能免,這活罪自然要受的,酒宴後,代表秦鎧出面的汪海又和將軍府扯蛋了幾日,拜索被定了個衝撞上官的罪名,奪職流放到黑龍江都統轄區的卡倫去巡邊,秦鎧對於這個定罪也是十分的不屑,這斷手貨能去巡邊,還不是掩人耳目嘛。
不過摸了摸懷裡這拜索和吉林將軍產順送來的50萬兩白銀的敬儀,這種事情,在人家的地頭,自己也不可能太過了,畢竟日後這貨行還在這邊經營着,至於那韓家的二公子韓忠科,秦鎧也就讓蒙築拿着自己的手令直接去提了人,知府衙門屁都沒敢放一個就直接放人了。
而等事情了結後,秦鎧從蒙築那邊取到的一套關於寡婦案的供狀和前後矛盾的仵作驗屍報告等重要物證被悄悄的送往了北京,這事情在合適的時刻,將會被用上,而這個帶着大禮投靠的蒙古人蒙築,秦大總督倒是絲毫沒考慮就先用了。
在這北方之地,當地可用之人,自然是越多越好,而作爲勘驗邊界的欽差大人,秦鎧又讓吉林將軍府調了兩百人馬,自然不是八旗兵,而是後來編練的練軍,又開口把宋小濂給要來帶着,有熟悉實務的人手,自然不容錯過。
對於秦鎧這個要求,吉林將軍府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尤其是現在這時刻,何況對於擁兵兩萬的吉林來說,區區200人根本是不再話下,長順甚至十分大方把這些人直接調撥給了秦鎧,至於宋小濂、蒙築這些官員,秦鎧原本就有職權調用的。
等回到長春後,秦鎧再次找來穆怡清和穆江,答應給他們的火器自然不是馬尾陸軍的制式ak02步槍,而是一批馬尾海運從德國低價採購的11mm毛瑟後裝單發步槍,一共300支,這對於一支馬賊部隊來說,已經是嚇死人的火力了。
而穆家妹子最終在離開的時候,從秦鎧手裡拿到了4支馬尾制式的81式左輪手槍,這種裝彈8發的手槍,這讓她終於在心底拋棄了對秦大總督狗官的稱呼,畢竟能這麼樣幫自己大忙,不管這討厭的傢伙有什麼打算,自己這份人情那可是欠定了!
隨着春暖花開的四月來臨,秦大總督向北的推進,速度大大加快,而其中有一個關鍵的因素,竟然也是意外所得,穆怡清聽說秦鎧準備建立一條從營口到黑龍江城的補給線,而這條補給線主要依靠水道時,向他推薦了他父親手下的老軍官李達。
這李達絕對是這北方的活地圖,早年在東北馳騁三十年的馬賊生涯,讓他非但對陸路十分了解,而且對於東北水路、馬賊的情況也是十分精通,這一次出來採購軍械,這何達是作爲後備援軍的。
看到穆家妹子給逮進了軍營,這何達正在乾着急呢,他是裝作當地工人摸到營地看過的,戒備森嚴不說,而且內部秩序井然,根本不可能有什麼可趁之機,沒想到隔了幾日,大小姐盡然傳來消息,這讓他也是驚訝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