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對於迦略克這個懦夫的胡言亂語,孤拔自然懶得去理會,不過通過這些詳細的交戰記錄,無數的事實都在佐證一件事情,那是一艘正面對抗中完全無法戰勝的敵人,尼埃利號上一位火炮軍官反映的一個問題引起了他的注意,那軍官回憶,抵近攻擊時,那巨炮比起遠東艦隊最新的凱旋號上的火炮還要細長。
最爲一名資深的海軍將軍,自然明白這炮管長短意味着什麼,雖然對於中國人能裝備比法國更先進的火炮他有些不可思議,但是事實卻明明白白的擺在了那裡!孤拔不禁對國內那些號稱法國火炮絕對領先於世界的混蛋設計師豎起了中指。
“內閣作出的決定不容改變,即便中國人有強大的戰艦,也要完成法國海軍的使命,”孤拔站起身站在巨大的南亞地圖上,然後把目光移到地圖盡頭的中國福州,那裡已經被畫上了一個大大的紅色圓圈。
孤拔展開另外一份秘密案卷,這裡記錄的是法國在越南個通商口岸收到的各類情報,一個激進的計劃漸漸在他的思緒裡規劃成型,他來到巨大的地圖旁邊,眼光直指這塊臨海的交趾支那狹長地形的中段,只是眼光瞟過,地圖角落那個紅圈卻赫然刺人眼球。
順化北城門外,是越南京城的近衛親軍的駐紮地,也就是那位鎮東侯、鎮東大將軍阮浦興節制的軍隊,這裡的兵營可謂龐大,南北連綿三四里地,都是石頭牆壁搭建的永固型的要塞,營外的幾個越南近衛親軍也是有模有樣。
不過讓鎮東侯頗爲惱火的是,儘管裝備了從馬尾海運公司購入的毛瑟步槍,自己這些軍隊的戰鬥力絲毫沒有提升,那些裝備火槍的士兵一個比一個笨,經常出現裝藥後打不響的情況,更有甚者,因爲裝藥和裝彈的差錯,導致傷亡事故。
但是就在附近訓練的馬尾海運的護衛隊,那些原本就是些農夫出身的華族年輕人卻一個個練得有模有樣,阮浦興也帶着人去求見這邊駐軍的薛指揮,據說是上國欽差秦大人的學生,想請對方幫助自己訓練一下軍隊,不過人家根本不買賬,說上國欽差根本沒交代過這事。
今天他終於又找了個由頭來見薛超,好在這位上國欽差的學生似乎脾氣也不錯,每次求見總是見的。
他是來送禮的,上國欽差秦大人的艦隊在廣義外海擊潰法國艦隊的消息早就傳到京城了,對於tian朝爲越南國迎擊法國佬的行爲,他立刻向越南王建議請上國欽差派人來訓練越南軍隊。
越南王雖然摳門了點,雖然一直對這位上國欽差頗有些微詞,這回也是真心誠意鑄了一顆【越南大將軍】印贈送給上國秦大人。言下之意,是希望秦鎧幫忙訓練越南軍隊,這越南京師的軍隊戰力之低下,就連越南王也心知肚明!
這事薛超倒也不好拒絕,立刻答應把金印和越南王的信息轉送福州。不過這信剛送出去,薛超就接到隨船帶來秦鎧的命令,可以立即啓動流沙計劃。
所謂流沙計劃,就是將順化所有互濟會、商盟的重要人手進行安全地帶的轉移,同時向在順化城周圍大量招募工人,向廣寧府輸送。在秦鎧的記憶裡,順化城這位幾乎不設防的海岸城市,根本經不起任何形式的海上打擊,而且法國最終也是從這裡輕易擊破了越南那毫無作用的防禦線,最終締結了讓越南徹底淪喪的《順化條約》!
以秦鎧現在認識,這時代改變的東西已經太多,他完全無法完全依賴歷史的記載來行事,能做的只是早做提防,薛超在順化華人互濟會已經進行了不錯的拓展,除了成立了四個營的華人預備隊,還成立了兩個越南少數民族的後勤隊。
此外利用經濟手段,順化外圍的大多數村落都倒向了馬尾海運公司,雖然這種倒向是有着很大程度的不穩定性,但秦鎧還是肯定了這方面的成果,這些不僅僅可以成爲未來戰鬥力量,更重要的是可以爲他的工業夢想提供忠誠的勞動力。
很快,順化城只留下了華人軍隊兩營,其他人力都通過海路派往越北的廣寧府,周瑞東和吳金貴在那邊草創的礦業基地已經搭起來臺子,現在需要的是大量的人手,而華人互濟會則開始全力動員勞力,碼頭上每兩日就發出一條貨船,送那些願意到礦業基地打工的勞力出發。
一個個年輕人興奮的臉龐看着運送他們出發的大貨船,手裡則拿着一張互濟會印刷的宣傳單,上面字不多——“到廣寧,賺錢去!”
廣寧府石山坳村,現在已經是十月底了,這裡一座巨石構築的要塞型營地已經完成了,探礦組瘋狂的在周圍山區的搜索,近四個月的日夜奔波,終於取得了重大突破,除了早已發現的劉家莊大煤礦外,在石山坳西面十里地的山區找到了巨大的富鐵礦脈,此外還找到幾處中型銅礦礦脈。
劉家莊煤礦已經在三個月前就進入了正是開採期,由於越南煤礦都是淺表煤層,開採非常容易,所以馬尾礦業基地成立後,周圍方圓十幾裡地的傣家、華人、高棉族、芒族的村民都紛紛前來打工。
這些勞力被組織起來進行的第一項工作不是進行挖礦,而是開是大修道路,花費了足足兩個多月的時間,動員了幾乎周圍所有村落的近8000勞力,將礦場、港口和礦業基地修建了一條寬10米的碎石大路,雖然整條大道不過20公里,但是光勞力的薪酬支出就達白銀四萬兩,這還不算一路上爆破用的炸藥、工人的伙食這些成本。
不過在這條大道修成之後,附近村落紛紛各自組織人力修建了一條條小道,把村子通大道聯繫起來。但是總體來說,整個礦業基地的運作推進還是非常緩慢的,畢竟一切都要白手起家,即便是周瑞東和吳金貴全力以赴的召集人力,那生產效率擺在那裡。
附近的青河上,由馬尾運來的蒸汽機、火力發電機也早已在基地裡安家落戶了,第一批煤炭加工的粉碎機等初級洗煤設備也被迅速的從水路運輸過來,到了十一月初的時候,從德國運來的兩套鍊鋼、淬火、軋鋼的設備終於到了青河的出海口大祿港。
而從順化趕來的華人營、後勤營到達,預示着這塊土地上翻天覆地變化的開始,新式的適合內河運輸的平底木殼蒸汽船已經在青河下游集結,這批有馬尾船政趕製的貨船排水量不大,只有450噸左右,不過在水資源豐富的青河上能夠直達石山坳的礦業公司,而無需向之前中間還要換小帆船,運輸效率大大提高。
經過十月底試運後,礦業基地立刻提出了繼續申請10條內河貨船的要求,而此時,馬尾鍊鋼廠的100名技術工人已經搭乘蒸汽船來到的礦業基地,這是由高爐專家錢青親自帶隊,來進行鍊鋼設備調試的隊伍,他們的目標是在兩個月內,讓從德國購置的鍊鋼平爐投入正常運作。
而礦業基地在半年的時間,已從當地華人、傣族、芒族青年中挑選了大批合格青年進行軍事訓練,已經由當初的50名學生兵的隊伍壯大到了近700人的隊伍,其中150人是船政保安團和學生兵,擔任從小隊長到隊長的職務的全部是老兵,這樣基本形成了兩個營的編制,加上新趕到的順化營一營以及後勤營兩營。
大批後援人員的加入,使得礦業公司的運作趨於正常化,而技術方面也無需周瑞東去操心,他則安心編練新軍,因爲秦鎧帶來的最新的指令,等到下一批武器裝備運抵後,一個全新的任務需要周瑞東親自去安排。
當薛超把越南王的金印和書信通過商船帶回馬尾船政的時候,秦鎧已經陪同丁日昌出發去了天津衛。這件事很快就電報發送到天津。
當秦鎧拿到消息的時候,他也莫名了一番,這事情倒是挺符合越南人的一貫作風的,上一次越法之戰,法國人一支小分隊從河靜山口突入河內平原,而且很輕易擊潰防守的越南軍隊佔領了河內,結果越南王只得向就近駐紮的老街附近的天地會黑旗軍求救。黑旗軍擊潰那支百多人的法軍後,越南王也送了個“三宣副提督”的大印給黑旗軍首領劉永福。
他把電報送到丁日昌那裡,老丁也是哈哈大笑,這藩屬國送的金印更大意義上是一種榮耀,並沒有太多實際作用,不過越南王提出的幫訓士兵的要求,他讓秦鎧暫時不要答應,畢竟這事情應該是南洋大臣或者軍機處管的事情,這事由他出面向南洋大臣劉坤一提出。
這事由丁日昌出面自然是最爲合適,秦鎧也落得清閒,他們已經來到天津衛兩天了,李中堂屬下的第一幕僚、天津兵備道周馥已經來拜訪過了,說是中堂大人去北京和法國公使寶海議定兩國的合約,估摸要等幾天。
對此,丁日昌倒也一點不計較,把秦鎧介紹給周馥後,讓他們先去交割此番帶來的火炮,周馥饒有興趣的和秦鎧見禮,“秦大人真是少年英豪啊,中堂大人多次提到此番與法國人的合約,幸虧有這南海一戰的勝績!”
這周馥是什麼人,秦鎧自然知曉,從李鴻章起兵之時就全力輔佐他的湘軍核心人物,他說的話,從某些方面來說,他是完全可以代表李中堂大人的意思,他微微一欠身,“周大人過獎了,都是丁大人領導有方,我也是盡了本分之責而已!若是北洋水師出馬,必然也是馬到成功!”
周馥老奸巨猾的笑了一笑,“秦大人太謙虛了,此戰之後,泰西諸國公使可沒來我們北洋打探消息,據我所知,法國人這次可是做了大讓步……”
秦鎧一陣腹譏,這位李中堂大人太過自信個人魅力,在談判桌也是如同處置中國事務的做派,這次簽訂的中法條約完全順着法國人的意思,除了顧及大清顏面的事情外,完全沒有國家利益的概念,考慮的只是如何安穩的完成談判而不失顏面。
法國人確實做出了讓步,允諾不要大清賠款,允諾不出現貶低大清的字眼,要求的確是實實在在好處,結果就是大清朝得了面子,而法國人得了好處!這是多麼可悲的結果……
“周大人,在下也就是醉心於西學,希望從中找尋一條興國之路,以此報效國家,此番南海之戰也是將士用命的結果,若是中堂大人想要建立一支衛國之水師,下官願意盡綿薄之力!”
“秦大人有此心,中堂大人必定十分欣慰,”周馥看着秦鎧,一副若有所思樣子。
此番隨船帶來了280mm/30倍徑的重炮10門,這也是代表着馬尾火炮局最高工業成就,在丁日昌的建議下,秦鎧也是下了大本錢。
兩天後,周馥來請丁日昌,李中堂終於回來了。乘上馬車後,秦鎧倒也有一些激動的感覺,畢竟要見到這位建立影響中國大半個世紀北洋勢力的大人物,得北洋者得天下!這可是後世對北洋勢力最終評價……
走進氣勢恢宏的北洋大臣、直隸總督衙門,秦鎧跟在丁日昌身後,老丁畢竟是當年跟着曾國藩起兵的老人馬了,一路不時與人打招呼,到了最裡面一進大門,秦鎧已然看到一位身穿一品頂戴、泰然自若的瘦高老者在衆人簇擁下站在門內,看那俾睨衆生的氣勢,他已經猜到了,這位一定就是那位被後世反覆評價、終難定論的晚清四名臣之首——李中堂大人。
跨進了那進門,李中堂已經在衆人簇擁下迎了上來,看到丁日昌躬身施禮,秦鎧也跟着一起施禮,卻聽到爽利的嗓門:“禹生兄,你我無需此等虛禮了,快請快請!”
“一別又是大半載,中堂大人還是風采依舊啊!”丁日昌長李鴻章數月,又在曾國藩座下共事多年,倒也是談吐隨意的很。
衆人到客廳坐下,秦鎧擡眼瞟了眼上首的大人物,正好和李中堂目光相接,他微微一笑,微頷首致意。
李中堂哈哈一笑,指着秦鎧,“禹生,想必這位就是你的愛將、威震南海的秦參議吧!”
“中堂大人,烈風爲人忠厚,老夫這船政之事多委與他操辦,這兩年可謂成績斐然!”說罷對秦鎧一使眼色,該你出場啦……
秦鎧微微一笑,起身深施一禮,這老李雖然是譭譽參半,不過當得起這一大禮,“下官秦鎧,拜見中堂大人,年少之時,便常聽中堂大人偉業,今日得見,實乃我輩幸事!”
這馬屁可是拍的梆梆響,丁日昌聽了也是暗暗點頭,這官場上不就是要懂得人情世故,孺子可教!
李中堂哈哈一笑,轉頭向丁日昌說道:“禹生兄,你這愛將可是口齒伶俐的很啊!”
丁日昌也是哈哈一笑帶過。
“禹生兄,今日請你來也是爲了這法國人之事,昨日已與法國公使寶海簽訂了《中法越南和平條約》,但是我恐法國人還會反覆!想在近期派出北洋艦隊與你們南洋水師共同巡視福建、廣州沿海,以免法國人再生枝節。”
丁日昌早在來的路上就跟秦鎧商議過這事,大清水師以北洋爲主,南洋爲輔,現在南海有事,北洋自然有職責要援助南洋,而且按照秦鎧的估計,中法之間軍事衝突的前兆,應該是法國對越南的正面進攻,現在這情況還未發生,加上南海對法國海軍的威懾效果,近期內法國人肯定沒辦法搞清楚狀況,所以他估計,近期的巡視並沒有太多危險性。
“中堂大人吩咐就是,南洋水師當盡力配合!只是南海一戰,南洋水師兵船戰沉一艘、重傷三艘,能投入的戰艦比較有限!”老丁倒也實話實說。
李中堂一指秦鎧對面巍然而坐的一個魁梧嚴肅的中年漢子,“禹生兄,丁軍門會安排此番巡視!”
秦鎧看了一眼對面的那個中年男子,猛然想起來,這位肯定就是北洋水師提督丁汝昌,當下也多看了兩眼,對面那男子顯然也注意到秦鎧,擡頭望了望他,微微頷首致意。
丁汝昌聽到李中堂說起他,也起身說道:“大人,北洋水師此番將出動“威遠”、“海鏡”兩艦巡視廣州、福建海域,屆時還需丁大人多多照應!”
“丁大人驍勇善戰,果然是英雄人物!”老丁打着哈哈,這丁汝昌當年是太平軍降將,不但以武勇著稱,而且還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對李中堂更是忠心耿耿,頗得中堂大人信任,上回左大帥平新疆也要調丁汝昌隨軍,中堂大人硬是以病重爲由拒絕了老左的要求,轉手就讓他改去新建的水師任提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