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阿生哪見過這麼大的場面,很明顯的有些畏頭畏尾,不過這倒是和他的身份頗爲契合,周馥察言觀色之下倒也沒什麼破綻,細問之時,這劉阿生也知言多必失,好在他也是商賈人家出身,東拉西扯倒也沒露了底細。
而同行的馬建華雖然頗爲低調,不過關鍵時刻補臺也是十分到位,與秦大總督的關係,他則早以有了計較,只推說南洋大臣秦大人曾多次到南華、新加坡籌集海軍軍費,南洋華人多有解囊,所以此番才託上關係。
這些解釋倒是合情合理,也與北洋以往的猜測吻合,畢竟這位秦大總督自己打造了好幾天戰艦,雖然遠不如定鎮兩艦,但那玩意有多少錢,一手籌辦江南造船廠的北洋豈會不知道,當初造了“操江”運兵船之後,北洋再也不造戰艦了,就是因爲這玩意投入大,產出小,遠不如直接買船合算。
之後,接待南華使團的級別便一路下滑,這些海外華人雖然稱之爲南華國使團,不過在大清官員眼裡,不過是些個海外流民而已,若是能向北洋進貢些個好處,那倒是尚可結納,不過當天周馥宴請之時,這些土鱉竟然只拿出幾色當地土產,那玩意能值幾個錢!
天津知府陳定接受接待使團後,直接性就把他們當成了空氣,除了在宅子門口派了四個衙役輪班外·完全就把使團給晾了起來!
劉阿生自然是有些意外,原本在他們看來,這次又兩廣總督秦大人的引薦,那可應該有完全不同的境遇·事實上,除了兩廣、福建外,他看到的根本是另外一個模樣的中國,再和馬建華一番感慨後,對於此番成行的希望也是看的淡多了。
不過,下午時分,外面有人來拜訪·劉阿生和馬建華自然都不認識,不過從廣東一直跟來的那個年輕官員卻是人的來人,正是情報司駐天津衛的軍官**。
**自然不是軍人打扮,他是假借社會人士來探望南華使團的名義來拜訪的,之於外面那幾個衙役,早就被銀子和棒子整服帖了,他帶來了兩個消息,一是·李中堂明日就要接見南華使團,使團可能根本到不了北京,讓他們做好和李中堂會談的準備。
第二個消息是秦總督帶來的·等他們路過上海的時候,會由當地買辦出面爲南華做一次免費的宣傳,宣傳的主題到時候會通知他們的,使團要做的,就是盡力表現出華人之間的友好,爲招募南華移民做準備。
三人秘密商議了半天,這才分手,果然到了傍晚十分,周馥來了,告知第二天要見他們的消息·讓他略感意外的是,使團的兩個頭目竟然也沒有特別的驚喜,這讓他微微皺了皺眉頭!
第二天,李中堂大人終於在總督府接見了使團的重要成員,這位俾睨衆生的晚清大佬顯然對於婆羅洲還是有些興趣的,周馥彙報了一些情況後·他還是決定詢問他關心的問題。
客套之後,給使團安排的兩個位置只是末席,這對於客人來說,未免有些苛刻,不過在總督府裡各個都是四品以上高階的官員,他們兩個在大清體制外的普通草民,有座位已經算是非常擡舉了。
“劉阿生,你等海外華商,倒也是我大清子民,不知爲何建國?聽說婆羅洲物產豐富,爲何早年不來覲見朝廷?”這問題顯然非常直接,而且問題也很尖銳,這自然是要給這幾個海外草民一點威壓。
劉阿生雖然未必有什麼大能,不過這商人與生俱來的敏銳,自然知道今天拜見這位大人的重要性,而且這一問題,來的路上早就盤算過了,畢竟這問題是最容易被指責的地方,一個草民在海外建國,若都是如此,這大清哪還有體統。
他異常嚴肅的躬身行禮,然後異常鎮定的說道:“啓稟中堂大人,小民並非有什麼非分之想,只是華人在外不易,現在土著野蠻,列強兇殘,華人抱團,只是爲了自保而已!”
李中堂聽到婆羅洲的局面似乎不怎麼樂觀,也是頗爲驚訝,“劉阿生,那婆羅洲可安泰?”
“啓稟大人,婆羅洲常受荷蘭、英人還有當地土著襲擾,華人只得結社而守,若非泰西列強對天朝尚有敬畏之心,恐怕早有動作了!”說道這劉阿生作出了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一旁的馬建華瞟過,-得不佩服這老傢伙的演技。
此番南華使團一路高調覲見,打的就是這高調的悲情牌,秦鎧就是要通過這件涉及海外漢人的事情,讓世人看清楚一些東西,至於使團要吵着鬮着成爲藩屬國,這玩意只是隨口說說的,能成也行、不成也無所謂。
果然,劉阿生這一說,李中堂眼中精光一閃,掃了掃他,而後又垂下眼簾,中堂大人自然明白朝廷把這攤爛事仍給自己的原因,這件事情上很可能牽扯到南洋體系,而那位新崛起的秦烈風,雖然聲望正隆,但是宮裡面可是最忌諱這個。
不過,很讓他意外的是,這個秦烈風竟然也頗爲懂得韜光養晦之策,竟然主動裁撤自己最強力的水師,雖然誰也搞不懂他在幹什麼,但卻很大程度穩固了他在南方的地位,而這件事情上,孫毓汶傳來的消息,宮裡面顯然是興趣不大。
在宮裡面和北京的達官貴人眼裡,那麼遙遠的一個孤島,非得倒貼些個銀子那才肯勉爲其難的收下,而周馥自己瞭解到的情況顯然出入挺大的,那邊倒是有些南洋商人,雖然能勸募些個銀兩,看起來也是可憐的很,而且一旦承認這是大清的藩屬…···
荷蘭人、西班牙人、英國人還有土著和南華髮生的衝突都將直接把已經四處漏風的大清帝國拖入泥潭,而現在聽這個劉阿生說起來,這樣的概率還真是不小······現在自己眼裡,大清最大的敵人,無疑是對岸那個正在舉國之力強軍的倭國!難道還要在南海分心?
之後的議題,李中堂主要爲問了問婆羅洲當地的產業,聽說只有些咖啡、甘蔗之流,他不免又露出一些失望之色,北京的權貴希望自己能從這些南洋商人身上榨些個油水,看起來顯然是要失望了。
正在考慮如何委婉拒絕這些海外華商,又不至於被清流和報紙找到把柄之時,劉阿生忽然掏出一個信封,周馥自然會意,伸手接過,打開看了之後也是轉了轉腦袋想了想,這才起身到李中堂身邊低語了幾句。
李中堂的臉色頓時親善了不少,“劉阿生,海外華商爲國家海軍的捐贈,讓老夫感激不盡,這樣吧,你們的訴求我當向皇上稟告,只是……”
劉阿生是個生意人,自然聽得懂這意思,自己代表海外華人來朝覲朝廷,現在能不能被接受,竟然是看送的銀子夠不夠多來決定···…果然都在預料之中,他立刻精明的拿出一份禮單奉上。
有了銀子,李中堂也剛到大事妥帖,好生安慰幾句,讓天津知府陳定代爲送客,他單獨留下週馥議事,“務山,這個燙山芋不好處置啊,若是留下些許把柄,恐怕又要被唾沫星子淹死啦!”
“大人,這南華小國也打的如意算盤,奉上這麼些許朝貢,就想靠山大清的靠山,不可不防,”周馥眨巴眨巴嘴巴,“此外,我總覺得這秦烈風與這事情脫不了干係……”
“務山是何建議?”李中堂剛想舉杯喝茶,聽到這話,停下手來追問道。
兩人嘀嘀咕咕了半晌,第二天一封摺子以八百里加急送進了北京城!
這份摺子顯然代表着李中堂的建議,當然這是充分考慮宮裡和滿族權貴們的想法後,作出的決定,對於南華國的定位,他最終還是放棄了藩屬國的考慮,他建議,將南華國作爲普通鄰國來對待,加以安撫。
而對於南華國要求,希望獲得清**事上的保護,摺子裡完全否定了這個可能性,李中堂的意思很清楚,現在的大清,根本就是個四處漏風的破屋子,能夠自救已經很不錯了,還想指望大清爲海外的一塊貧瘠的土地出動軍隊……
那顯然是癡人說夢的舉動,光是軍費就能讓大清國破產。
摺子上去之後,很快禮親王世鐸就批覆了摺子,很清晰的表面的權貴們的意思,南華國只是個海外漢民的胡鬧弄出來的東西,好生教等李中堂拿到批覆,他也驚訝於朝廷答覆的赤果果,不過他並沒有原話轉達,而是在召見南華使團的時候,暗示了這一點,至此,南華使團北上已經毫無用處,很快,在**安排下,使團乘上了馬尾海運的船隻。
與平靜的國內局面相比,巴達維亞現在確實風聲鶴唳,,荷屬東印度總督迪波爾正在接見幾十名荷蘭商人,一個個都是哭喪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