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裡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四個助理護士站在身後不遠處隨時待命,他輕輕撥開玄陌子額前黏着的碎髮,握起手術刀......
千水,千川,玄落,並排坐在手術室門口。
千水緊張得用力搓着手,他是始作俑者,陌手臂上的傷因他而起。
千川不停地抽着煙,他也是罪魁禍首,陌手臂上的傷因他惡化。
玄落倒是無所謂的樣子,叼着煙,懶懶的癱在椅子上,悠哉的晃動着兩條大長腿,眼神透過空中慢慢飄散的煙霧,漫無目的的轉動着,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時一個護士推門跑出來,千水“噌”跳起來,“怎麼了,什麼情況?”
只見護士一臉懵,“那個,醫生說,要鹽,越多越好。”
玄落立刻拿起電話,“鹽,一車。”
由裡佳收到指使便馬上做安排。
伊莎利亞爲了方便阿陌的治療,特意讓由裡佳輔助玄落,“滿足他任何需求。”
這是伊莎利亞女王對她做出的唯一指令。
一車,不知道要多大一車。
不到兩分鐘,一輛卡車停在醫院的大院裡,所有人全部出動,搬鹽。
搬鹽的空擋,兩個護士,一個來來回回搬運着蒸餾水,一個不停地倒騰着空吊瓶。
終於消停了一會兒。
約摸二十分鐘,又一個護士,帶着痛苦的表情跑出來,停在玄落的面前,“醫生說要純醋,越多越好,還有,瓦鍋。”
千川終於忍不住了,“我說落哥哥,你找來的究竟是醫生還是廚師啊。”
玄落不理他,掏出電話立刻安排。
剛放下電話,兩個護士匆匆忙忙跑出來,不一會兒推着兩輛裝的滿滿的推車回去手術室。
上面有血袋,鎮靜劑,還有一些說不上名字的藥劑。
一切剛準備就緒,所有護士都出來了,爬在牆角一陣乾嘔。
千水等不下去了,跳起來,“我要進去。”
那個傢伙不會真的準備我的陌給煮了吃吧!
玄落撩撥着頭髮,冷靜的命令道,“坐下。”
千水想辯駁什麼,一觸及到玄落近乎冷漠的目光,低下頭,老老實實的坐下。
手術室中,充斥着極酸的醋味,滿屋子醋蒸汽,慕裡熱的快脫光了,裸露的上半身佈滿了汗水,順着脊背和胸脯滑落。
玄陌子身上插滿了針管,切口處插了一圈,注射的是用蒸餾水調配的高濃度鹽水。
手臂被懸空架在牀邊,下面是瓦鍋,裡面是沸騰的純醋,整條手臂就這樣被高溫的醋蒸汽燻蒸着。
慕裡極度小心的用手術刀的刀尖在玄陌子已裸露的白骨上滑動。
沒錯,這條手臂已經有三分之二的筋肉被削去,因爲,他要讓這條手臂重生。
濃濃的醋味從門縫爭先恐後的擠出來,在走廊上飄蕩。
千水揉着鼻子,皺着眉,他心裡還是疑惑,這個人不會真的是個廚師吧。
這時玄落的電話響了,他看着上面的名字,起身向沒人的地方走去,接起來,很安靜的聽着,最後說了句“我知道了”,便掛掉電話。
一轉身,看到白雪正站在不遠處看着他,他本不想理會,白雪兩步邁上前,揉着哭成桃子似的雙眼,“陌她......”
話沒說完,就被突然出現在耳邊的溫熱氣息打斷,心臟“噗通”一跳。
玄落將她圈在自己和牆壁之間,看着她通紅的小臉蛋,感受着她有些紊亂的呼吸,邪魅的一笑,在她耳邊低語,“離阿水,遠一點。”
語氣冰冷,不帶一起情感,說完便大步離開。
白雪感覺自己心跳的好快,久久不能平復。
惡魔,他一定是惡魔!
他說,讓我離水學長,遠一點。
白雪低垂着眼瞼。
即使你不說,我也知道,水學長是屬於陌的。
這房間太熱了,慕裡臉上已經汗如雨下,旁邊放着的幾條白毛巾已經被汗水溼透。
玄陌子全身浸泡在汗水中,身上的衣服已經被褪完,搭在身上的薄薄的單子也已經被汗水浸透。
可是沒辦法,只能這樣,必須要讓她全身的汗毛孔極大限度的張開。
慕裡看着瓦鍋裡漂浮的寄生物,這是從那幾乎只剩下白骨的手臂上掉落下來的。
他不停地用毛巾吸收着玄陌子身上的汗水,那些雪白的毛巾從最開始的灰色慢慢變成白色,看來,肌膚裡的髒東西已經滲出的差不多了。
他將所有用過的毛巾裝進口袋,向門口走去。
外面一聽門鎖響動,不約而同的跳起來,盯着那一直緊閉着的大門。
只見門只開了一條細小的縫隙,赤/裸着上半身的慕裡從那縫隙中擠出來,迅速將門關嚴實,把手中的口袋丟給門口待命的護士,命令道,“有多少拿多少。”說着抹去臉上的汗。
千水看着慕裡的樣子,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陌是不是也是這樣的?
又用力甩着頭,懊惱的敲着太陽穴,我在想什麼呀,真是的,都這個時候了,擔心陌纔是要緊事。
不待他們開口,慕裡搶先說,“無大礙,只是需要時間。”
這句話讓所有人都放下心來。
千水急切的追問,“陌的手臂…”
這時一瓶水遞到慕裡面前,慕裡看着握着水瓶的千川,輕聲說了句“謝謝”,接過來,咕嘟咕嘟,幾口喝光,抹着嘴,“我會盡全力讓她的手臂重生。”
接過護士送過來的毛巾,像出來時一樣,從細小的門縫中擠進去。
他是怕裡面好不容易充滿的蒸汽漏掉。
千水捂着胸口,裡面彷彿被什麼東西堵着,好難受。
白雪遠遠的看着,此刻的感受和千水一樣,不,更甚。
由始至終,水學長都沒注意到我的存在,他根本還不知道,我就在這裡。
月下站在樓下,看着一輛接一輛的車,一會兒是鹽,一會兒是醋,居然還有鍋,腦子裡瞬間亂了,這裡不是醫院嗎?上面是準備吃火鍋嗎?
不知道一會兒會不會有醬油和辣椒送來。
現在旁邊的吉利看着她期待的樣子,忍不住問,“你在等什麼?”
月下腦子有點走神,不由自主的說,“不知道上面在做什麼火鍋。”
“噗!”
吉利忍着笑,火鍋?拜託,你真會想。
不過,也確實很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治療,需要用這些東西。
不只是這幾個人,整個醫院都沸騰了,短短几分鐘,所有人,醫生、護士和病人,都知道了,頂層的皇室至尊病房中治病的醫生,不用藥水,用作料。
一羣一羣的人圍在一起亂七八糟的猜測着:
“他不會把病人扔進鍋裡煮吧。”
“怎麼可能,鍋有那麼大嗎?肯定要先肢/解,煮好了再拼湊縫合。”
“你在講恐怖片還是科幻片?”
“不過話說回來,高溫確實是消毒的最好辦法。”
“難道真的要用煮的?”
“胡說什麼呀,沒看到滿滿一卡車的鹽嗎?我猜測,一定是用鹽醃製。”
“先醃再煮?可是還有那麼多醋啊,用來做什麼的?”
“難不成,用醋煮?感覺這樣做出來的味道要好一點。”
“笨蛋,醋去鹹味啊,鹽太多會很鹹。”
“……”
“……”
“我們......是不是在討論......治病的方法?”
“額,是的......吧......”
我靠!你們這些人的腦洞啊,真當人家是廚師了嗎?
慕裡是在提升玄陌子體內所剩無幾的血液的鹽分,他要給玄陌子放血,用鹽水代替血液,這樣很危險,但也是清除那些寄生物的最有效方法。
畢竟在海水裡浸泡了數個小時,現在的海水污染嚴重,寄生物和細菌的種類數量激增。
玄陌子本身的傷口就很嚴重,那次落入泳池,後又在彈琴時由於用力過猛而導致縫合線崩裂,雖然都做了及時處理,但這幾次的創傷間隔時間太短,讓傷口沒有喘息的時間,極大減緩了癒合的速度。
瓦鍋裡的醋已經換了三次了,還好玄落準備的瓦鍋多,讓屋裡的蒸汽沒有時間散去。
慕裡看着瓦鍋裡的醋,掉落的寄生物越來越少,第三鍋已經幾乎沒了,玄陌子的身體也該到極限了,此刻的她就像一具被浸泡在汗水中的屍體。
他將創口周圍的鹽水換上血袋,並不停的用棉籤在裸露的白骨上塗抹着相同的血液,瞬間瓦鍋裡的寄生物又開始增加。
那些寄生物受夠了鹽分的迫害,新鮮又美味的血液成了它們追尋的伊甸樂園。
慕裡看着醋裡寄生物的變化,計算着時間,拿起黑火/藥,撲撒在創面上,讓血液慢慢將這些粉末吸收進去。
什麼消毒液都沒用,只有黑火/藥爆燃的那一瞬間,纔是最好的消毒。
不能再蒸了,否則醋酸會將骨骼中的鈣質腐蝕掉。
他一手按住玄陌子的肩膀,一手點燃打火機。
突然,一聲異常淒厲的叫喊聲響徹整片天空,整片區的醫院大樓都在顫抖。
千水跳起來衝向那扇門。
玄落兩步邁上前抓住他的肩膀,千水反手推他,卻推不動,玄落用力一帶,將千水的頭埋在胸前,“不許開那扇門。”
千水摳着玄落的手腕,急得兩眼通紅,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落,“陌在叫啊!”
“好了好了,我聽到了。”玄落摸摸他的頭,摟着他的肩,把他按到椅子上,安撫道,“你看,你的川哥哥都能穩如泰山的坐在那裡,我們要相信醫生,對不對?”
千川不說話,只是一個勁的抽菸。
千水張張嘴,想要說什麼,“嗚”,卻被玄落塞進一支菸,他愕然的看着玄落,這......
玄落壞壞的笑道,“男人嘛,總要學會抽菸的,能讓你心情平穩,來試試。”說着點燃打火機,湊到千水面前。
一隻手猛的將打火機奪過去,緊接着,千水口中的煙不見了,千川叼在自己嘴裡,“不要教壞小孩子。”
玄落不甘心的“嘖”了一聲,捋着頭髮坐到旁邊,“我不是想緩和一下氣氛嘛,真是的,沒有幽默感。”
另一邊,玄可年聽到阿陌的叫喊聲,心裡猛然驚跳了一下,接近着又安靜了,那一聲叫喊就像一個晴空霹靂。
千和謙知道他內心的焦躁,遞上一支菸,“相信阿落相信的人。”
玄可年看着他,欲言又止,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默默地接過煙,沉悶的坐在千和謙身邊。
千和謙似不經意的說了句,“他們三兄弟,定會好好保護着陌的,咱們兩個老頭子就不要擔心了。”
玄落用餘光斜視着千川,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眯着眼睛看向他,喉嚨深處發出魅惑的聲音,“小孩子,嗯?陌也是小孩子,怎麼辦?”
他感覺到手下的肩膀猛的僵直了一下,千川衝他吐着煙,貼着他的耳根,發出魔鬼的呢喃,“我說過,我會讓她長大。”
天吶,這畫面,太美太曖昧了。
幾個待命的護士竟然看的臉紅耳赤,呼吸都不均勻了,怎麼辦,落大人和二王子,會不會就這樣親上去?
她們竟然都不約而同的這樣期待着,親吧,親啊,快親上去。
玄落“哼”了一聲,推開他。
幾顆期待的心瞬間失落的破碎了,怎麼可以就這樣結束了?
玄落一扭頭,看到那幾個小護士的小臉通紅,忍不住想要逗弄一番,衝一個小妹妹勾勾手指。
小護士看看身邊幾個姐妹,不確定的指着自己的鼻尖,疑問的看向玄落。
玄落搭在千川肩膀上的手懶懶的撐着腦袋,點點頭。
小護士小心翼翼的走上前,玄落指着千川,笑眯眯的問,“他帥不帥?”
小護士看向千川,滿臉通紅,羞澀的點着頭。
玄落“哈哈”一笑,“我把他送給你,要不要。”
雖然知道只是個玩笑,小護士的鼻血還是不爭氣的流了下來,捂着鼻子,紅着臉跑了。
千川一把推開他,嫌棄的白了他一眼,“低級趣味。”
玄落兩條大長腿隨意的疊在一起,靠着椅背,很小聲的說,“只有把你解決掉,阿水纔會有機會。”
千川撇了他一眼,“你還真是費心了。”
玄落“哈哈”笑着,拍着他的大腿,“開玩笑的,你可不要恨我啊!”
“咔噠。”門開了,慕裡疲累的走出來,輕咳兩聲,“基礎處理已經差不多了,接下來我需要時間和大量的藥劑配置藥品。”
“需要什麼儘管開口。”玄落起身正色道,“整個皇室都會全全配合你。”
玄落話音剛落,千水便向手術室衝去,卻被慕裡攔住。
千水怒視着他,慕裡解釋道,“現在還不能進去探視,容易感染細菌。”
玄落摟住千水的肩膀,“好啦,聽醫生的,既然說沒事那就沒事,醫生說不能探視那就不能探視。”
千水急切的說,“可是我想知道陌的情況。”
慕裡想了想,伸出手,“手機給我。”
千水乖乖的掏出來,遞給他。
慕裡說了句“稍等”,便轉回無菌室,幾分鐘後,拿着手機出來,還給千水。
上面拍攝着阿陌現在的樣子。
千水驚叫,“你把陌的手臂弄沒了!”
沒錯,大半是裸露的白骨,稀稀拉拉的連接着屈指可數的筋肉,是慕裡,巧妙的避開了經脈和血管。
身上插滿了管子,連接着各種液體。
玄落卻吹了聲口哨,在千水耳邊吹着氣,讚歎道,“看看我家小乖,睡着了也這麼可愛,哎呀,看那個小皮膚,多白啊,一定很光滑。”
千水的臉,“唰”一下紅到耳根了,瞪着他,不滿的抗議道,“哥哥,你的關注點不對吧!”
聽到千水的叫聲,玄可年和千和謙都趕了過來,玄可年一把奪過他手裡的手機。
慕裡解釋說,“寄生物的繁殖能力很強,我這樣做是爲了阻斷它們的繁殖,並儘可能的徹底清除。說實話,即便是這樣,我現在也不能保證她體內已經百分百清理乾淨,所以還需要觀察。我會親自爲阿陌調製肌肉再生藥劑,她的手臂很快就會重生,只是會留下疤痕。”
玄可年深吸一口氣,將手機還給千水,儘量讓自己的語調顯得平穩,“我相信你。”
“她,什麼時候能醒?”千川的嗓子有點沙啞的低沉。
慕裡低頭稍作思索,看着他,“最快也要明天晚上,到時候很需要你們陪伴,她看到自己的樣子一定很害怕,而且一定會很痛,我不準備給她用太多止痛藥和鎮靜劑,太傷身體,尤其對她現在的身體狀況,會造成嚴重的負荷和副作用。”
畢竟全身的血液基本都換了一遍,還需要適應的時間。
慕裡揉揉太陽穴,似在安慰大家,“好在沒有嗆太多水,臟器的情況良好,這是好事,不用擔心進食問題。”
這時,突然傳來鋼琴聲,大家愕然,這才發現,千川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第10.4章完)